?樑健喊了駕駛員小劉去開車。上了車,樑健又給環保局長趙年秋打了個電話:“宏市長臨時有點要事處理一下,很快回餐廳,麻煩趙局長跟秦市長和胡書記說一下,請他們集中火力,敬好呂省長。”對方知道宏市長肯定有情況,滿口答應。
樑健打電話的時候,從後視鏡中,瞥見宏市長微微點了點頭。樑健知道宏市長對自己的行爲是滿意的。作爲秘書,有些事情必須請示領導,否則領導會認爲你自以爲是,比如凡是涉及到決策性的問題;但有些事情卻不必請示領導,否則領導會認爲你沒有主見,比如一些服務性的事情,只要往周到裡考慮,彌補領導忽略或者沒有考慮的地方,都是可以去做的。要把握好的一個重點就是:重大問題得領導說了算,細微小事你去幫助掃除障礙。
樑健剛掛斷電話,宏市長說了句:“樑健,還是你想的周到。”樑健也不多說,對領導的誇獎默受了,又道:“宏市長,待會我們先到馮秘書的房間。萬一跟譚書記碰上,不太好。”宏市長說:“就這樣吧!”
很快,到了馬書記下榻的賓館。馬書記的房間是一個大套房,僅次於總統套房,門關着。宏市長和樑健只瞥了下門牌,就跟馮豐進了他的房間。馮豐的房間也有客廳。
馮豐請宏市長坐。宏市長卻站着跟馮豐熱情地握手:“馮處長,真是麻煩你了!”馮豐一邊給宏市長倒水,一邊說:“譚書記剛纔跟着馬書記進去了。我特意提醒過譚書記,最好中午別再打擾馬書記,他要休息。可譚書記還是進了他的房間!”
宏市長說:“沒事。我們等一等。”
樑健心想,難道譚書記是故意要進馬書記房間的?他爲了不讓其他人有機會接觸馬書記!
樑健站了起來,來到門口張望。馬書記的房間裡毫無動靜,聽不到有人走動的聲音。
候着的時候,宏市長和馮豐開始閒聊。宏市長自然說了許多馬書記的好話。馮豐說:“馬書記非常認真,他有時候能發現稿子中,下面的人核了好幾遍都沒有核出來的錯誤……”
樑健心道,這麼牛啊!
在江中達多企業包廂裡,呂副省長很快發現了身邊的宏市長不見蹤影,眉毛動了動,問道:“宏市長哪裡去了?”副市長秦剛趕緊站起來,說:“報告呂副省長,剛纔有個單位出了點緊急狀況,宏市長出去接個電話。宏市長特意說了,他打完電話馬上回來敬酒,請呂省長慢慢喝。”
這時候同桌一個環保局副局長,也是一個女幹部,馬上站起身來,嫵媚地笑道:“呂省長,剛纔那麼多領導排下來,還沒有輪到我敬您酒呢!我就大膽一點,走過來再給呂省長斟一點酒,呂省長一定要給我這個機會哦!”
這女局長,徐娘半老,一頭燙染的棕色頭髮,很有幾分姿色。呂省長瞧了,眼睛有些發光,笑着說:“這個機會我一定會給的,不過你也要給我一個機會,你杯子裡的這點酒敬我可不行。”
爲了斟多少酒的事情,又是一番扭捏,一番拉鋸。大家各顯神通,爲宏市長的順利迴歸爭取時間。
樑健一直看着手腕上的手錶。幾乎秒針每移動一下,他就要朝門口看一眼。十三分鐘過去,樑健焦急起來。宏市長坐在沙發裡,不動不語,只是不時喝一口茶。從宏市長的臉上,樑健看不出任何焦慮的神色,但他發現他喝水的頻率加快了,開始時大概三分鐘喝一口水,後來就是一分鐘喝一口水了。
馮秘書也焦急了:“譚書記怎麼還不出來!馬書記中午是需要休息的,跟他說了,他還是不管!”馮秘書的焦急,是給宏市長看的,畢竟是他通知的,在馬書記休息之前,還有幾分鐘可以安排宏市長見見馬書記。
這時候,忽然聽到開門聲。樑健走到門口,看到從那邊門裡正出來一個人,樑健趕緊又折返進來。但外面的聲音卻聽得清清楚楚:“馬書記,您好好休息,我待會到大廳等候。”馬書記的聲音:“好吧,下午再去現場看看。”
宏市長不動聲色,仍舊坐在位置上。樑健這時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假如譚書記想到馮豐的房間再來坐坐,豈不是會與宏市長撞個正着?到時豈不是太尷尬了?!
但樑健看宏市長沒有任何舉動,又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樑健心想,宏市長的定力可真足!
馮豐走了出去,房門半開着,看不到裡面。馮豐的聲音:“譚書記,跟馬書記彙報好了?”譚書記說:“是啊,你還沒有休息啊?”馮豐說:“我中午沒有午睡的習慣,隨時候着。”
譚書記似乎同情地道:“做領導秘書的確辛苦啊,不過前途是光明的。我中午也沒午睡的習慣,要不我到馮秘書房間坐坐,咱們聊聊?”
聽譚書記這麼說,樑健心道,糟糕了!如果譚書記進來,這場面可不太好收拾。而且所有努力都毀於一旦了。只聽馮豐說:“譚書記,你一上午也辛苦了,中午還是休息一下吧,不用管我。”譚書記似乎有意跟馮豐套近乎,說:“沒事,沒事,我陪陪你。”
馮豐一時找不到推卻的理由,正自着急。樑健見宏市長將水杯放在了茶几上,人站了起來。樑健突然靈機一動,輕手輕腳快步走過去,用力將門一推,“嘭”地一聲將房門給碰上了。
馮豐裝作着急的樣子道:“不好,門被風給刮上了。我都沒帶門卡。”譚書記說:“不好意思,我替你把服務員喊來。”馮豐說:“哪敢勞動譚書記爲我叫服務員啊?正好,我送譚書記下去,順便我讓服務員給我開門。”譚書記還在客氣:“你別下去了,我下的時候幫你喊一聲得了。”
馮豐不讓,一定要送譚書記下樓,譚書記拗不過,才下了樓。馮豐先將譚書記送上了車子,纔來到服務檯,看到譚書記的車子駛走了,馮豐才離開服務檯。
剛轉身,櫃檯裡的服務員問:“請問先生,您需要我們爲你服務嗎?”馮豐說:“不用了。”房間裡,樑健會幫他開門。
回到房間之前,馮豐來到了馬書記的套房前一看,門上掛着一塊“請勿打擾”的牌子。馮豐回到房間,很不好意思地說:“宏市長,很不好意思。馬書記已經休息了。”
宏市長微微一笑說:“沒關係,我先回去,晚上再看情況吧,還需要馮秘書多幫忙。”馮豐說:“我儘量安排,到時候我還跟樑健聯繫。”宏市長說:“好,真是謝謝馮秘書了。”馮豐說:“哪裡的話,我跟樑健是兄弟。”
宏市長朝樑健看了眼,又跟馮豐握了握手,才走出了賓館房間。他們的車子剛開出賓館,樑健的手機就響了起來。竟然是副市長秦剛的電話。
副市長直接打電話給自己,說明酒場上的情況可能已經很惡劣了。樑健接起了電話,只聽秦副市長道:“樑健,宏市長在哪裡了?”樑健說:“在回來的路上。”秦剛說:“呂省長已經問了好多次了,他說宏市長再不來,他就不喝了。好像有點不開心的樣子。”樑健說:“我們馬上回來。”
回到江中達多會所,宏市長又恢復了笑容滿面,彷彿剛纔沒有見到馬書記的煩悶已經煙消雲散。呂省長果然臉色不悅的坐在位置上。宏市長拿起酒杯,說道:“給我斟滿酒,我要向呂省長陪個不是。”
呂省長說:“宏市長,你比我還忙得多啊!”宏市長賠罪道:“呂省長,實在是招呼不周。剛纔南山縣有人報告說,有人要進京集體上訪。我去罵了他們一頓。這杯酒我喝了,呂省長,你隨意。”說着宏市長,就將滿滿一杯酒喝了下去。
呂省長見宏市長喝得爽快,沒有條件,面色緩和了許多:“宏市長,是該好好罵他們一頓了。北京已經夠堵的了,他們管轄的老百姓還要去給北京添堵,這怎麼行!守土有責都做不到,這樣的縣委書記、縣長要他們幹什麼!”
宏市長說:“呂省長教訓得是!”宏市長又轉向其他人:“你們都敬好了?多敬幾杯,這樣的機會可不多。”呂省長伸出手來,壓了壓道:“中午的酒,就這樣了,下午還要開會,晚上再說吧。”
宏市長說:“那麼中午就當預熱吧,晚上我們再好好敬呂省長。”呂省長說:“晚上我們一起從省裡下來的,也要好好敬敬宏市長。”他的隨從都說好。午宴就這麼結束了。
呂省長到會所的房間休息。樑健陪同宏市長到了房間,說:“宏市長,你也休息一下吧。”宏市長沉着臉,擺了擺手:“我不休息了,你給我去泡一杯綠茶來。”樑健奇怪:“宏市長,你不是隻喝紅茶嗎?”
宏市長說:“今天想喝一杯綠茶。紅茶性熱,喝杯綠茶靜靜心。”樑健沒再多說,去泡了一杯綠茶過來,的確,片片綠葉,猶如小魚一樣在茶杯中微微擺動,讓人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宏市長喝了一口,說:“你也去休息一下吧。”樑健看了宏市長一眼,離開了他的房間。
樑健剛回到休息室,心情還沒有平穩下來。剛想,費盡力氣去馬書記那裡跑了一趟,雖然有驚無險,卻終究還是白跑了一趟。宏市長此時心情肯定極度不爽,但就是沒有表現出來。不,應該是表現出來了,宏市長破例地喝起了綠茶,應該就是一個表現……
正這麼想着,有人敲了敲門。樑健回頭,瞧見胡小英站在門口,她的一身水藍色女士正裝很典雅,但中午喝了酒使她臉上微微泛紅,添了幾分嫵媚,樑健心情頓時好了許多:“胡書記,你沒去休息?”
胡小英笑笑說:“你都不休息,我們怎麼休息?”樑健說:“你可是領導,當然要休息。”胡小英說:“在副省長面前,我們這些基層的縣委書記,只是芝麻官而已!”樑健笑笑說:“不管如何,在我眼裡你可是很大的官,而且永遠是我的領導。” Wωω◆Tтka n◆c○
胡小英朝他瞟了眼,在一把椅子裡坐了下來。她坐下後,套裙就將她的胯部和腿部裹緊了,更顯出身段的迷人。樑健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胡小英就朝她假意責備的看看,樑健不好意思地將目光移開了。
胡小英又笑了笑問:“事情怎麼樣?宏市長見到馬書記了嗎?”樑健心想,原來胡書記是關心宏市長的事情,纔來問自己情況的,心裡有點微妙的起伏,彷彿在電梯中微微往下掉了掉。
樑健趕緊收拾心情,答道:“沒有見到。”樑健將有關情況告訴胡小英。胡小英眼眸靈動的轉了一圈:“我相信,譚書記是故意將馬書記午休前的那幾分鐘佔掉的,他是擔心宏市長會去向譚書記彙報!”
樑健問:“看來,只好等到晚上了,看看晚上有沒有時間讓馮秘書安排宏市長去見馬書記了!”胡小英說:“既然中午如此,晚上譚書記肯定也不會把馬書記的時間空出來拱手讓給別人的。”
胡小英推測的並非毫無道理。樑健說:“如果真是這樣,宏市長不是見不到馬書記了?那我們前些天所做的工作,不都全部白費勁了!”
胡小英說:“我還有一個擔心,那就是,如果宏市長單純拿着我們的一份材料,去見馬書記,估計效果也不一定會好。如果我們無法觸動馬書記,馬書記幹嘛要替宏市長說話,對馬書記來說,北部新城平臺建設和鳳凰景區平臺建設,並無本質的差別,他扶持哪一個都是一樣的。更何況,這次譚書記親自邀請馬書記來,在誠意方面總要略勝一籌。”
樑健不得不佩服胡小英的分析,她說的沒錯。官場關鍵是利益,一個領導支持一方,不支持另一方,其實背後也隱藏着不爲人知的秘密。宏市長,能夠提供的是一份材料和彙報,但不是一份利益,這怎麼能打動馬書記呢!
樑健無奈的問道:“難道我們要送東西給馬書記,才能管用?”胡小英搖頭說:“現在送東西也不管用了,臨時抱佛腳起不了作用。”
樑健被胡小英說得有些心灰意冷,唯有眼神不小心瞄到她緊緻的大腿部,纔會感覺一絲激動的活力和生氣。樑健問:“那怎麼辦呢?”
胡小英忽然說:“你不妨再問問馮秘書,有關下午的行程或者馬書記平時最關心的事情,我們看看能不能從中找出點辦法來?”
樑健又出現在了馮豐房間門口,中午的這段時間足夠樑健來了解情況了。樑健來馮豐賓館之前,胡小英拉住了樑健的手臂,“這個你拿去。”樑健疑惑地看着胡小英,感覺她手心傳遞過來的熱量,是一種別樣的溫存。
胡小英放開了樑健的手臂,從手包裡取出了一樣東西,遞給了樑健。樑健慢慢接過來,是一張卡。再細看,是寧州商廈的購物卡。
寧州商廈是省會城市寧州的一家知名購物中心,也是高消費的代名詞。寧州人以能在寧州商廈消費而自豪,或者是滿足其虛榮心。樑健不知胡小英這張寧州商廈的購物卡從何而來,便問道:“這做什麼?”
胡小英說:“你拿去送給馮秘書。”樑健笑說:“不用了吧,我跟馮秘書很熟悉,我們的關係不一般。”胡小英說:“別傻了,你拿去吧。我知道你們的關心不一般,但這張卡會讓你們的關係更加不一般。”
樑健不想違拗胡小英,但他心裡還是存疑,憑自己跟馮豐的關係,還需要這種東西嗎?他接過了卡,塞進口袋裡。
馮豐看到樑健再次出現在門口,感到有些奇怪。他把樑健讓進房間,說道:“怎麼又來了?”樑健想起胡小英說的那句話,便將銀行卡塞給馮豐。
馮豐看到卡,說什麼都不肯收,他說:“樑健,你這是幹什麼?我們倆誰跟誰?”樑健說:“這不過是一點小心意,沒啥別的。”馮豐說:“樑健,你拿回去。”樑健說:“這可不是我送你的,這是長湖區委書記胡小英的一點意思,她說改天到省裡,還要去拜訪你呢!”
馮豐對胡小英有點印象,以前他還在黨建研究辦的時候,還到過長湖區,當時就是胡小英當書記,他對胡小英沒有壞印象。樑健見馮豐不再推卻,便將卡片直接塞入他的口袋。馮豐也就收下了。
馮豐收下購物卡,果然比先前還要客氣,他說:“我給你倒杯茶,反正中午我們倆都沒什麼事,你可以多坐一會。”
感覺到馮豐態度的稍許變化,樑健頓時感覺到胡小英那句話的威力:我知道你們的關係不一般,但這張卡會讓你們的關係更加不一般。俗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拿了東西,肯定要比不拿欠了一份人情,自然要更加客氣。
馮豐坐下來:“樑健,你這會過來,還想了解一些什麼情況?”樑健轉動了下眼珠道:“馮大哥,還真想深入地向你瞭解一些情況。”馮豐欠了欠身子:“我們是兄弟,有什麼,你儘管問。”
樑健說:“下午的行程中,有什麼特別的安排嗎?”馮豐說:“我記得上次在電話裡跟你說過今天的行程安排,下午去參觀鳳凰景區,其中還有一個行程是拜訪法華寺方丈,晚上在喜來登晚宴。就是這樣,你看有什麼特別嗎?”
上次,樑健並未注意其中有什麼特別,這次聽馮豐提起法華寺,樑健深感奇怪:“馬書記不是去視察景區建設嗎?怎麼還去廟宇?”馮豐輕聲說:“馬書記也聯繫統戰工作,所以只要去一個地方,有宗教場所,特別是知名廟宇,馬書記一般都會去看看。這也基本成了馬書記的一個習慣,所以地方上也都會安排。”
樑健笑說:“這也是加強統戰工作的一種工作方法?”馮豐說:“是啊!不過……”馮豐俯到樑健耳邊,“我們是兄弟,所以我才告訴你,其實馬書記心裡說不定還真信佛。但**人只能有一個信仰,所以馬書記這種相信,也只是埋在內心深處的。大家不過心照不宣罷了!”
對於這點樑健也見怪不怪,畢竟很多領導幹部,心裡其實都信佛。就拿法華寺來說,在當地香火很旺,每天大年初一,必然是整座城市中最有權勢或者最富貴的人,砸下重金或許下重諾,才能燒到一年的“頭香”。這燒頭香,據說就是某某領導。這些跟樑健沒有多大關係,樑健也就沒有告訴馮豐。他只是道:“這些我們都理解。”
馮豐點了點頭:“馬書記的兒子,年前要從海外歸國了,馬書記還在爲兒子今後的工作生活傷腦筋呢!”樑健說:“馬書記兒子這麼優秀,是海歸啊?”樑健說:“優秀是優秀,不過如今海歸也多,並不是每個海歸都有出息的。馬書記又不想讓兒子進政府機關,當一個公務員也浪費;但讓兒子創業,還需要一個好的平臺。所以,這些天,馬書記關於這個事情想得比較多……”
聽馮豐說到這些,樑健腦海裡,猛然閃現了一行字。這是宏市長在修改彙報材料時,特意加上去的一行字:將採取土地、資金和政策多方面扶持,打造海外歸國創業人員的‘創業之家’。
這一閃而過的念頭,使樑健把本不相干的兩件事情,聯繫在了一起。他站了起來,對馮豐說:“大哥,你也休息一會吧,下午我再跟你聯繫……”
馮豐奇怪樑健怎麼忽然站起身來要走:“我這也沒啥事,不多坐一會兒?”樑健急着想回去弄清楚一件事,就說:“不多打擾你休息了,晚上如果擠得出時間,我們再開心一下。”馮豐也不阻攔:“那好吧,晚上看情況。”
樑健剛回到江中達多私人會所,宏市長就打電話給樑健了:“你過來一下。”樑健一看手錶,才一點四十五,宏市長原本可以再多休息十多分鐘的,這會叫他過去,說明他並沒有睡好。
樑健敲了敲門,門沒鎖,他直接走了進去。宏敘還是坐在原來的位置上,那杯綠茶已經喝得只剩下一層淺淺的底。樑健想去茶櫃上拿熱水壺給宏敘續水。
宏敘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掃過樑健,說:“不用了。就這樣吧,這茶我也喝夠了。”樑健知道宏市長胃不太好,他說不喝,樑健也就止住了腳步,不再去拿水。
宏敘說:“今天是很關鍵的一天。”樑健擡眼看着宏敘,見他雙眼有些發紅,其他地方倒是看不出什麼。樑健想,宏市長身體還是很棒的,眼睛紅,應該是中午喝了酒的緣故。
樑健不作聲,聽宏市長有什麼吩咐。
宏敘看着樑健繼續說:“如果這次,馬書記聽從譚震林書記的意見,將鳳凰景區開發作爲市委市政府的重點工作,我們將會面臨什麼困難,你知道嗎?”
樑健沒想到宏市長會跟他談論這個問題。秘書一般情況下只是幫助領導處理一些瑣碎的協調、服務工作,並不參與有關問題的討論和決策。北部新城和鳳凰景區哪一個將是發展重點,將會在鏡州市的政治生活中發生什麼影響,一個市長是不大可能與自己的秘書交談的。
爲此,樑健很有些意外,宏市長竟然會問他這個問題。不過,這是不是也說明了,宏市長已經從內心裡接受了他?而且很信任他?還是說,這是另一種形式的考驗?樑健心裡微微有些發熱。
還好,對這個問題,樑健空下來也會考慮,便道:“政策和資金會向鳳凰景區傾斜,可能北部新城的發展也會受到影響吧?”
宏市長點了點頭說:“你說的是一個方面。但還有一個方面,恐怕我們想都不敢想,那就是北部新城可能會成爲一個荒城。鏡州市整個財政還很薄弱,這幾年大部分投資都砸入了北部新城,目前也快要初見形象,正是添火加薪的最好時候。如果這時候把重點轉移到鳳凰景區,那就是另起爐竈了。
“而且,我知道,只要鳳凰景區建設一旦獲省委省政府批准,譚書記便會想方設法,把市級部門的主要精力和財政資金,向鳳凰景區傾斜,那麼,北部新城的火,勢必會一點點熄滅,整個北部工業平臺就會拉慢,基礎設施建設停滯,企業難以投產見效,鏡州市後續發展的發動機就會停轉。”
樑健沒想到,一個北部新城建設,會牽涉這麼嚴重的後果。樑健說:“這等於說,北部新城一旦停止,就會危及整個鏡州市經濟的發展?”宏市長說:“一個地區要發展,最關鍵的是要認準一個方向幹到底,如果東打一槍、西開一炮,不停變換方向。對於這個地區的發展絕對有弊無利。但是當前,這種事情在地方上還是屢屢發生。作爲地方領導,的確也有無可奈何的地方,但是無論如何,不顧經濟發展的規律,不顧地方發展的需要,不顧上百萬老百姓的生活,這代價未免太大了……”
樑健聽出了宏市長話語中的一絲爲難、一絲疲倦和一絲無奈。樑健心想,宏市長是一個特別沉得住氣的人,此時,他卻透出了疲倦,這說明事情真是有點嚴重了。樑健忽然又想起了那行字。
他忙問:“宏市長,你還記得,你在準備給馬書記的材料當中,曾經加了一筆。”宏市長問:“哪一筆?”樑健說:“我記得,大體是說,要採取土地、資金和政策多方面扶持,在北部新城打造海外歸國創業人員的‘創業之家’。”宏市長說:“這是我親自加上去的,下一步我們也要這麼做。但如果市委市政府的工作重心,轉到了鳳凰景區,這一切終將只是個美好的理想,再也無法落到實際中去了。”
樑健說:“宏市長,中午我又去了一趟馮秘書長那裡,私聊當中,我瞭解到一個消息。”宏市長聽樑健這麼說,炯炯地看着樑健:“你說說看。”
樑健知道在市長面前是不用也不能賣關子的:“我聽說,馬書記的兒子,馬上要從海外歸來了,馬書記正在爲兒子的工作問題煩惱。”宏市長說:“按照馬書記的能量,他隨便一個電話,就能把兒子的工作問題解決了,怎麼還會煩惱?”樑健說:“可是,他兒子是‘海歸’,不想呆在機關裡,想自己創業。”
“自己創業?”樑健點頭說:“沒錯,自己創業。”宏市長的目光深邃起來:“你的意思是,讓馬書記的兒子來我們北部新城創業?”樑健說:“有何不可呢?”
宏市長沉默了一會,拿起了桌上的茶杯,將剩下的一點茶水盡數喝光,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樑健,這個消息很好。”樑健看到自己的想法,受到宏市長的肯定,心裡很有成就感:“如果馬書記兒子真能到北部新城來創業,至少這幾年北部新城的發展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
宏敘站起來,在房間裡慢慢踱着,道:“不僅不會影響,而且更多資金和政策都會源源不斷而來。”
宏敘顯得有些微微的興奮。樑健知道,平時在宏市長身上,是很難看到開心或者不開心的表情的。宏市長給人的感覺,永遠都是平靜的、篤定的,微微帶了點陰沉。這就是宏市長做人的風格,也是他爲官的風格。
今天宏市長卻非常意外地表現出了興奮,這說明宏市長心裡對樑健的點子是非常贊同的。樑健說:“我讓馮秘書再安排安排,看看晚上是否能讓宏市長見馬書記一面?”
宏敘說:“中午譚書記能把馬書記的時間全部佔用,晚上他也會想辦法把馬書記看緊。”宏敘的想法,跟胡小英是一樣的。這也是樑健的想法,他越來越感覺到,譚書記是真的時刻防着宏市長去見馬書記。
樑健不想說泄氣話:“要不,我們乾脆也不偷偷摸了,正大光明地說要求見馬書記,馬書記只要一同意,到時候宏市長就把北部新城要建設海歸創業平臺的事情說說,馬書記說不定就能感興趣。”
宏敘沉吟片刻,下意識地拿起了茶杯,見杯子裡沒茶水了,對樑健說:“麻煩再給我倒點水。”樑健看了看那杯子,說:“宏市長,我給您換杯紅茶?”
“不用了,就倒點水吧!”
樑健不再堅持,給宏市長續了水。宏敘的目光落在空中某處,喝了一口水,說道:“那就這樣吧。你跟馮秘書再聯繫一次,讓他正式向馬書記彙報一次,就說我想求見馬書記,晚上什麼時候都行。”
樑健打電話給馮豐:“馮大哥,還得麻煩您,宏市長想正式向馬書記彙報一次。您幫忙向馬書記請示一下吧,看他晚上能否抽個時間,見見宏市長?”馮豐聽後,沉默一會才說:“好吧,我去向馬書記彙報。”樑健說:“實在麻煩你,我等你的迴音。”
過了好一會,樑健接到了馮豐的電話。馮豐很不好意思地說:“樑健,我剛向馬書記彙報了,但馬書記說,今天就算了。晚上他吃過晚飯,就想回寧州。”
樑健驚訝道:“爲什麼會這樣呢?日程裡不是安排着住鏡州的嗎?怎麼又突然改變行程,晚上就回寧州了?”
馮豐說:“馬書記的兒子明天回寧州,之前馬書記也不清楚。突然之間,就說要回來了。”樑健說:“怎麼會這樣,說回就回了?”馮豐說:“我也不是很清楚。馬書記已經決定了。”樑健說:“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馮豐抱歉地道:“兄弟,這次可能真的沒有辦法了。下午排得很滿,考察完了就吃早晚飯,然後返回寧州。”樑健知道馮豐已經是盡力在幫自己了,就說:“既然這樣,也沒有辦法。馮大哥,還是很感謝你的幫忙。”
馮豐不好意思地說:“可是,我還是沒能幫上忙。馬書記還說了,讓宏市長安心陪好呂省長吧。”樑健心道,這個呂副省長純粹就是來添亂的,有什麼好陪的啊!但電話中,他還是道:“知道了,我會告訴宏市長的。”
馮豐聲音忽然急切了:“馬書記出發去鳳凰景區了,我掛電話了。”
馬書記見馮豐急匆匆到房間裡,替自己拿起包的時候,問:“你剛纔在跟宏敘聯繫?”馮豐說:“是宏市長的秘書,我傳達了馬書記讓他們好好陪同呂省長的意見。”馬書記問:“他們怎麼說?”馮豐說:“他們說一定會好好陪同的。”
馬書記說:“那就好。別讓他們認爲,呂省長工作方法上有些小問題,就不尊重呂省長,這是事關省委省政府的威信問題。”看來,馬書記對呂省長有些做派也是不認同的,但是他覺得,他們都是從省裡下來指導工作的領導,理應受到尊重。這其中有着內在的關聯。
馮豐當然明白:“馬書記請放心,在禮節方面,我覺得宏市長沒有問題。另外,宏市長那個秘書,也很懂禮節。”
馬書記無意地問了句:“你跟宏敘的秘書,是怎麼熟悉的?”馮豐凝滯了一下,要說他和樑健的認識和熟悉,那不是一言一語能夠說得清楚的,領導也沒有心思聽你說得這麼多,轉念一想道:“我們是江中大學的校友。”
馬書記感覺這個說得通,也就不在意了,說:“我們下去吧,譚書記他們已經在樓下等了吧?”樑健說:“在樓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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