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凱歌作爲鎮黨委書記,對羣衆的想法和做法等也相對了解得更加深入,他說:“有句話叫做,不患貧而患不均。老百姓對公平的訴求是很強烈的。這個事情上,只有重新迴歸公平,才能把這個事情徹底解決好。”
宏市長道:“你的意思,是要讓老趙家把那些錢吐出來?”
金凱歌頓了下道:“我只是說自己的想法,吐不吐出來,得由領導決定。”宏市長直截了當地道:“沒錯,我是讓你說想法,不需要做決定。”
金凱歌道:“依照我的想法,那就應該如此,吐出來。”
宏市長把目光落到了市委常委、紀委書記高成漢身上。高成漢道:“我最擔心的,是在重大工作推進當中,出現一些濫用職權、不公平不公開,造成羣衆不滿意、反映強烈的事情。現在,果然發生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就得去解決、去善後、去查處。這方面,需要我們紀委監察局做什麼,我們將全力以赴配合。”
宏市長說:“很好。”
在場的人當中,領導幹部都已經談了看法,提出了意見,只剩下樑健在一邊列席旁聽。樑健只是宏市長的秘書,一般情況下只是做做記錄,並不發言。
沒想到宏市長轉過臉來,說:“樑健,你還是說說你的第三點吧。”
之前,宏市長已經問過樑健,樑健當時說了兩點,大體跟胡小英他們的意思也是相仿的,但是第三點,他當時想了想覺得不妥,所以沒有說出來。這會宏市長又問他,說明宏市長對他欲言又止的那句話很感興趣,一直記着。
在座其他領導都朝樑健看過來。他們想,宏市長不會隨隨便便讓樑健說話,這麼問,肯定是有深意的。
樑健看到在座的人,除了宏市長,就是高成漢、胡小英、榮威和金凱歌,每一個都是宏市長認爲靠譜的人,也可以說是宏市長的“身邊人”,如果這幾個人靠不住,那麼整個鏡州市恐怕也很難找出靠得住的人了。
如果長湖區長周其同在這裡,樑健絕對不會說下面的話,但面對現在這些人他沒有什麼顧忌!這會,他還看到胡小英正滿懷期待的看着自己。
樑健看着宏市長說道:“先前,我向宏市長彙報了兩點想法,剛纔各位領導已經說到了。我還有一點擔憂,但這也僅僅是擔憂而已,也許是我想多了。那就是,我擔心有人借這個事情做文章,把事件搞得滿城風雨,甚至搞到省領導那裡去,到時候,就麻煩了。”
樑健剛一說完,宏市長手心裡慢慢滋出細細的汗。這一層憂慮,他不是沒有,但之前也僅僅是潛意識下的一種不安,還沒有上升爲一種太大的焦慮。
這會被樑健這麼直白的說出來,他一下子感覺到,這次的問題的確很嚴重。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覷,他們無不感覺,樑健所說是有道理的。
樑健沒有說出到底誰會利用這件事情做文章,但大家心知肚明,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市委書記譚震林這一派了。
譚震林這幾年在鏡州市,政績平平,如果崗位調動,想要進入省裡四套班子的機率很小,最有可能是上調省裡某個廳局當個負責人。省廳負責人,萬一還是什麼無關緊要的計生、文聯什麼的邊緣部門,手中可用權力,與市委書記這樣的封疆大吏相比,差距可是大了去了。
更何況,領導幹部在一個地方呆久了,多多少少會有點事情,所以最好別挪屁股,萬一挪得不好,拔出蘿蔔帶出泥,別人舉報什麼的,搞不好就身敗名裂了。
所以,對譚震林來說,他最希望的就是能夠在鏡州市委書記這個位置上,再幹一屆到兩屆,到了退休年齡,安全着陸,這是最好的結局。
但是市長宏敘,卻總是不安分,各方面工作表現得都要比別人優秀,省委也已經看到宏敘無論是工作能力、幹事衝勁方面都有超越譚震林的趨勢。譚震林很有緊迫感和危機感。
今天突然爆發了羣衆集體上訪的事情,對譚震林來說,真是一個再好沒有的機會。這次機會,也算是譚震林放長線釣大魚得來的。那一次,省人大孔主任前來調研,譚震林故意運用手腕,讓宏敘承諾要在十五天內,完成歸國人員創業園拆遷的事,把擔子全部壓在了宏敘肩膀上。
如今宏敘搞出了事情,是要承擔責任的。事情搞得越大,承擔的責任也越大。搞不好,宏敘提拔市委書記的事情就此徹底黃了。這麼好的機會,譚震林當然不可能放棄。
譚震林的秘書金超回來之後,譚震林就問:“怎麼樣?批示給宏市長後,他有什麼反應?”金超說:“批示讓他秘書拿進去的,不過我知道宏市長已經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了。”
譚震林聽了挺開心:“你怎麼知道?”金超說:“我出來的時候,正好碰到胡小英、榮威他們趕去宏市長辦公室,估計是商量應對辦法。”
譚震林嗯了一聲,又說:“你通知的浪潮網記者快到鏡州了嗎?”金超說:“大概半小時內會到鏡州。”
事發之後,譚震林就讓金超給一個浪潮網記者打電話。浪潮網在整個江中省都是很有影響力的,更何況網絡無國界,一旦上了網,全世界都可能知道。浪潮網的這個記者叫楊善,是個喜歡報道反面新聞的角色,以前也來過鏡州要報道一則負面新聞,後來被譚震林用錢買通,之後反而成爲了譚震林的佞友,譚震林有什麼需要儘可以找他。
現在,鏡州市發生了羣體性上訪,本來對鏡州市的聲譽會帶來不良影響,但譚震林爲了打擊宏敘,打算不妨用一用這個人,讓他在浪潮網上發一則鏡州市拆遷政策有貓膩的新聞。浪潮網的新聞,特別是關於政府的輿情和報道,都會引起省委和省政府領導的重視,深究下來,宏敘就要吃壓力。
譚震林道:“你讓他直接到大院門口去,採訪幾個羣衆,最好今天晚上就能在網上見到他的報道。報道上傳之前,最好能讓我過一下目,我不希望事情搞得太大,能夠引起省領導的重視就夠了!”金超說:“知道了,譚書記,我這就給他打個電話交代一下!”
區長周其同來到上訪羣衆當中。對百姓採取了他總結的“哄、騙、唬”的辦法。他對老百姓說,先請他們馬上回去,再商量解決的辦法。羣衆哪裡會聽他的,說只要能夠賠到跟老趙家一樣的錢,大家馬上就回去。
周其同又採取了“騙”手段。他說,你們肯定搞錯了,老趙家根本沒有賠到那麼多錢,他們家只拿到了一百多萬,請大家一定要弄弄清楚。周其同這話一說,下面譁然,有人就喊:“讓老趙出來說話……讓老趙自己說!”
人羣裡,有一個人被推了出來,這人正是省委組織部幹部三處處長趙勤的老爸。老趙被推到了人羣面前,臉色很是尷尬。
周其同一看是老趙,就頭皮發麻,道:“老趙,你可要說實話啊,別胡說啊!黨和政府也算對得起你們了!”
老趙頭都不敢擡,瞧瞧周其同,又看看那些在身後逼迫他的村民,道:“我沒有說謊,也沒有亂說啊!”
原來那次老趙醉酒吐真言之後,其他八戶釘子戶,都非常惱火,感覺自己被老趙當猴子耍,說老趙是他們釘子戶團體的叛徒,居然爲了自己多賠一點錢,就把他們八戶人家都賣了!老趙本就理屈,這會堡壘從內部攻破,是自己透露了風聲,也感覺無地自容,連連賠禮道歉。
釘子戶說,不要老趙賠禮道歉,就要他跟他們一起到市委市政府,把實情說出來,讓他們也能按照老趙的標準拿到補償款,否則沒這麼容易。釘子戶說,老趙兒子利用省委組織部幹部處長的職權,在基層胡作非爲,比一般羣衆拿到多那麼多的補償款,如果被人舉報,恐怕也沒好果子吃。
老趙礙於情面,又有把柄捏在他們手上,只好跟着他們一起來到了市委市政府大院上訪。
周其同再次提醒老趙:“老趙,你這個時候,你可別亂說話,否則會搞得大家人心大亂的。你要‘實事求是’的說!”
老趙瞧了瞧身後的釘子戶,其中一個釘子戶以前坐過牢,有過案底,這人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他們的目的是爲了能夠多拿點補償費,反正錢是國家的,老百姓能多拿點就多拿點,那些當官的又不會少錢。
這麼一想,老趙就咬牙道:“我一定實事求是的說,我是拿到了三百八十萬的補償,希望政府能夠給其他拆遷戶也多補償一點,反正這是國家的錢,也是老百姓的錢,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說完老趙朝臉色鐵青的周其同看了一眼,迅速轉身,躲進了人羣中不見了!老趙已經說了上訪羣衆要他說的,他們也不再阻攔老趙。
周其同很有些抓狂,很想馬上打電話給趙勤,質問他,他老爸怎麼可以這樣!但事實上他不會打這個電話,畢竟人家是省委組織部的幹部處長。此外,現場的上訪羣衆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上訪羣衆聽到老趙這麼說後,更加情緒激動,騷動起來。有個羣衆就衝周其同喊道:“你都聽到了吧!”
周其同說:“大家別聽老趙的,他沒有說實話。”
上訪羣衆更加喧譁:“我們相信老趙,我們不相信你!”
又有人喊道:“這傢伙到底是誰,沒一句實話,滿嘴跑火車。”
“這人就是長湖區區長!”
“作孽啊,我們長湖區怎麼會有這樣的區長!”
“就是這傢伙給老趙兒子送錢去的!打他,打他!”
老百姓信奉法不責衆,有人朝前面衝,要去打周其同。邊上的特警看到後,就出來阻攔。羣衆過不去,有人將手中的礦泉水瓶扔了過去,砸中了周其同的額頭。
周其同狼狽地用手捂住了額頭,喊道:“你們再敢亂來,讓特警把你們都逮起來!”
“你逮啊,你逮啊!”羣衆喊起來,更多的礦泉水瓶朝周其同劈頭蓋腦的飛了過來。
“抓人,抓人!”周其同平時高高在上,哪裡受過這樣的罪。那些特警聽到周其同喊,
就朝上訪羣衆靠近,不一會就與羣衆扭在了一起,現場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在熱鬧場面的外圍,有一個人正拿着相機,“咔嚓、咔嚓”地照相。這人正是金超打電話叫來的浪潮網記者楊善。
周其同等人應付情緒激動的羣衆還來不及,根本沒有注意到有人在偷拍。
宏市長召集的碰頭會纔剛剛結束,會上最終達成了一致:一是先要消解上訪羣衆的情緒問題,二是解決公平公正的問題,三是要嚴防有人拿此事在背後做文章。
首先要解決的是鬧訪羣衆的情緒問題。胡小英的意思是,既然周區長已經下去做上訪羣衆的工作了,那就讓周區長先行處理吧。
宏市長說:“我是擔心他會把事情弄得越來越糟!”雖然前段時間,宏敘跟周其同走得比較近,但是他看人識人的本事並沒有退化。胡小英看了眼宏市長,感覺那個曾經的宏市長,好像又已經回來了!
胡小英本還想說些什麼。樑健的電話閃動起來,樑健一瞧,是市信訪局局長丁偉邦。丁偉邦的聲音,氣喘吁吁地傳來:“樑處長,麻煩你向宏市長報告一下,上訪羣衆跟我們發生衝突了。”
樑健心裡暗叫不好,不過他思路清楚,忙問了句:“衝突是怎麼引起的?”
丁偉邦在信訪站線上已經工作多年,有着豐富的經驗,他知道樑健這麼問,是宏市長萬一問他,他好有個解釋。丁偉邦也不隱瞞,實事求是地道:“周區長有句話說出來,被羣衆當場戳穿,羣衆情緒激動,周區長又說了句抓人,結果衝突就起來了。”
樑健大體瞭解了,就向宏市長做了彙報。
宏市長頭往上一仰,手在桌子上拍了下,嘴裡道:“這個周其同,到底是怎麼辦事的!我的擔心還真是沒錯。”他轉向胡小英道:“胡書記,這件事情,已經推遲不得,如果任由周其同在下面繼續處理,說不定會鬧出更大的亂子。這些上訪羣衆,都是長湖區的,這樣吧,你辛苦一下,和金凱歌同志,一起到現場去,想辦法穩住羣衆的情緒,然後,讓他們早點解散。不是,在半個小時之內必須解散,否則我還真擔心有人拿這件事情做文章,到時候對我們大家都沒有好處。”
宏市長最後一句話,已經說明的非常清楚了。如果有人做文章做成功,宏市長的仕途將會收到影響,作爲站在宏市長一邊的所有人,恐怕也難以避免。
胡小英和金凱歌,互看了眼,沒有推遲:“我們這就下去。”
宏敘很是欣慰,這段時間對胡小英有些冷落,但是關鍵時候,還必須得她出馬。一個女領導,不容易。宏敘這會有些反思,之前的一段時間,自己似乎被什麼東西迷上了,真是不應該。
一邊的市委常委、紀委書記高成漢道:“我也一起下去吧,關鍵時候我去說一句話,給老百姓一個交代。”
宏敘朝高成漢點了點頭:“這樣最好了,紀委書記出面,對羣衆來說本身就是一種說服力。”宏敘又道:“樑健,你也跟着高成漢書記一起下去吧,你要保護好高書記。”
高成漢道:“這哪裡需要啊?我工作了這麼多年,還真從來沒有提防過羣衆,更何況下面有特警在。不過,樑健下去看看也好,從集體上訪矛盾化解當中,最能夠學到實際工作本領。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走起!”
市委常委、紀委書記高成漢,胡小英、金凱歌和樑健走到了大門口,只見周其同非常狼狽的躲在特警的保護層外,他前面還有幾個人替他護着,應該是區信訪局的人和他的秘書,以防羣衆中有什麼東西會突然砸過來。
高成漢心道,一個領導幹部在羣衆面前是什麼人,他的本質就是什麼人。他對周其同如今的表現非常失望。
周其同看到高成漢和胡小英都來了,一方面是尷尬,一方面又有種救星來了的感覺,屁顛顛跑過來,對高成漢說:“領導,你們過來啦!”周其同瞧見金凱歌也在一邊,心裡就有氣了,對金凱歌道:“這些上訪人員都是十面鎮的,你是黨委書記自己不管,讓我這個區長給你做羣衆工作嗎?!還不快點把這些羣衆領回去!”
周其同信奉對上阿諛奉承,對下不給好臉,這會碰到有比自己官小的,他就想把責任推卸掉。
高成漢皺了皺眉,說:“我們做事,是誰出的事,誰來解決。不過,現在你解決不了,我們只好齊心協力來幫你解決。其同啊,不能什麼事情,都往基層推啊!”
高成漢的一席話,說得周其同只有“嗯,好,嗯,好”的份了,不敢還嘴。
羣衆看到又有人從市委市政府大院中出來,應該是更大的領導,就又一次掀起了喊聲的高chao:“各位領導,給我們百姓作主!如果不給我們解決拆遷補償款的問題,我們就在這裡不走了!”
看來,這些上訪羣衆,爲的還是事情的解決。有需要,就有突破口。胡小英也不多說,直接從特警攔起的護牆之間,朝上訪羣衆的人羣中走去。這就是胡小英的魄力,根本不像周其同那樣躲在特警人牆之後說話。相比之下,周其同就顯得窩囊和沒膽多了。
但周其同並不這麼想,他心道,這些上訪羣衆跟瘋子沒什麼兩樣,你胡小英要逞強是吧,那你就去逞強好了,到時候被人揍,就有好戲看了。
樑健也有這種顧慮,如果一開始就是胡小英跟羣衆對話,樑健倒是一點不擔心,畢竟胡小英作爲區委書記,肯定有其做羣衆工作的能力。但是如今,這些羣衆已經被周其同以錯誤的方式調動過,就如一匹馴順的牛如果被人挑釁過,說不定隨時會發狂。
萬一上訪羣衆中有人對胡小英攻擊,如何是好!考慮到這一點,樑健也就跟了進去。兩人一同離開了特警的人牆,來到羣衆當中,很快兩人就被羣衆圍了上來。
連特警都感覺,這個女區委書記和她身後的小年輕都是夠膽的。
高成漢看到胡小英和樑健的表現,暗暗點頭,暗道,這纔像一個我們黨的領導幹部。對於樑健,他心裡冒出了一句話“樑健這傢伙,我沒有看錯!”
那些圍住胡小英和樑健的羣衆,怒氣衝衝地問:“如果你們不能馬上給我們一個答覆,我們什麼都不用談。你們沒有一個可信的!”
胡小英看着那些羣衆,又不像看着具體哪個人,她說:“各位,我們長湖區的大叔大嬸、兄弟姐妹。我是長湖區委書記胡小英,我想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們今天到市委、市政府大院門口來,是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到位。天這麼冷,離過年也不遠了,誰家裡沒有這樣那樣的事情要忙,但你們還是到這裡來了,這說明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好,才把你們從工作崗位和家裡拉到這裡來了。”
胡小英這第一句話,就說得很有親和力,很體貼人,羣衆中的喧鬧慢慢低了下來。
胡小英正想接着說下去,忽然發現一個暗影閃動,有一個紅牛罐子朝着胡小英額角上砸了過來。
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雖然大部分人已經被胡小英的話說得心軟下來,但是上訪羣衆之中,還有人來此的目的就是想看看熱鬧,最好能夠出大事,大出事!
這個紅牛罐子沒打開,飲料還沒有喝,如果砸中了胡小英的腦袋,這份力道,肯定會讓胡小英受傷。更何況,一旦被砸中,現場肯定還會更亂,所以胡小英雖然感到了危險,卻根本不準備閃躲。不能躲!
樑健眨眼之間,已經以奇快的速度閃到了胡小英面前,“砰”地一聲,紅牛飲料罐重重砸在了樑健頭上。
樑健的額頭上頓時出血,樑健也不管,根本沒用手去擦拭,只是彎腰撿起紅牛罐子,交給邊上一個特警說:“扔進垃圾桶吧,可能有人是想扔進垃圾筒的,卻扔到這邊來了。”
胡小英只是瞥了樑健一眼,心裡早已是一片汪洋,突然很有種想哭的衝動。不過,如今的她並不僅僅只是一個女人!還有樑健在幫着她。腦海裡不由出現了當初樑健在長湖區當她下屬時的種種畫面。
樑健剛纔對紅牛罐的處理,使得很多老百姓都閉了嘴,現場出現了沉默,連先前扔罐子的傢伙也不再動了。
胡小英內心有很多感觸,但是這會顯然不是多愁善感的時候,她的首要任務就是讓現場羣衆的情緒平息下來,剛纔樑健的舉動,給了她很好的鋪墊,她必須牢牢把握住。
胡小英再次面向羣衆道:“大家說我們不可信,可是對我來說,你們大家都是可信的。所以,我纔不希望在我和你們大家之間豎一道牆,我願意走到你們中間來商量事情。”
胡小英看了看現場的反映,又繼續道:“不論之前發生了什麼,我們區委、區政府和大家有一點是相通的,那就是尋求問題的解決。大家的目的是獲得公平公正的補償,我們的目的是給大家公平公正的補償。這當中有問題,我們一起把它找出來,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夠派幾個代表來,跟我們一同到區裡商量,爭取儘早把問題解決掉,否則我們一直呆在這裡,只會妨礙市委市政府的正常工作秩序。同時,我在這裡也強調一句,大家合理上訪沒有什麼不對,但如果有人想要利用上訪,看好戲,搞亂子,這是黨委政府不能允許的,恐怕也是大多數百姓不願看到的。我們合法上訪,但千萬別被人利用,如果發生人身傷害的事情,我們也將嚴格移送司法機關處理,絕不姑息。”
胡小英最後的幾句話,很有震懾作用,講得也擲地有聲。意思如果有些人想要渾水摸魚,趁機亂來,黨委政府就要追究責任。
在場的上訪羣衆也知道,黨委政府如果要抓所有的上訪羣衆恐怕有困難,但是針對一兩個鬧事的出出手還是舉手之勞。於是也就沒有人再敢扔瓶瓶罐罐之類的了。
現場反而起了竊竊私語之聲。相信大家都是在商量是進是退。
羣衆商量了一陣,有個帶頭的上前說:“我們今天來,也不完全是爲了錢的事情。爲什麼有個在省裡當處長的兒子的老趙,就能拿到那麼多,我們老百姓拿得就這麼少。我要你們給我們一個交代!”
這件事情,胡小英知道,當時決策的時候,宏市長也是默認的,如果真要交代還真是困難,胡小英也面露難色。
這時候,市委常委、紀委書記高成漢走近了上訪羣衆,朗聲說:“大家好,我是市紀委書記高成漢。剛纔那位同志說得好,你們要的不僅僅是錢,你們還要公平。我現在承諾大家,我們市紀委已經介入這次拆遷補償的事情,並將立即開展調查,調查結果也會第一時間向大家公佈。現在,請大家先回去,長湖區委、區政府和十面鎮黨委政府,會就拆遷補償跟你們專門對話。”
羣衆聽市紀委書記都出來了,心下就有些放心了。不管如何,紀委在老百姓的心中,還是有威望、有分量的,特別是高成漢到了鏡州市後,查辦了一批有影響力的大案要案,也抓了一部分在羣衆身邊的“蒼蠅”,大家多多少少有些耳聞。
高成漢這麼一說,上訪羣衆中就有人說:“那麼我們不如去區政府,今天就讓他們給我們一個答案。否則,不管多晚,我們都重新回到這裡來!”
“好,不給解決,明天我們重新來!”有人附和。
大家鬆動了,胡小英不敢懈怠,趕緊讓區信訪局的人,引導上訪羣衆離開市委市政府大院,前往區政府信訪局。
樑健突然瞄到,就在上訪羣衆外圍,有一個不太像農民的人,正手拿手機,似乎正對着人羣拍照。樑健一下子警覺起來,現在很多記者,爲防止地方政府阻攔,出來收集資料、拍攝鏡頭,都是用iphone手機了。現在的手機集攝影、錄像、錄音筆等功能於一體,真是相當的方便。
一念滾過,樑健吩咐身邊一個特警上前去問明情況,然後馬上打給市委宣傳部外宣辦的人,讓他們馬上過來,看看這人是不是記者。他說讓他們弄清情況後,馬上向他彙報,宏市長要知道情況。有宏市長這令箭,外宣辦的人當然不敢怠慢,主任親自下來,查看究竟。
十五分鐘之後,上訪羣衆終於全部離開了市委市政府大門口,前往區政府。
胡小英沒有馬上回區政府,他讓區信訪局的人先跟上訪羣衆談,瞭解他們的訴求,想要得到的補償,並一戶一戶記錄清楚。她自己則又來到了市長宏敘的辦公室,對宏市長表示感謝。
她說:“如果今天不是宏市長派樑健跟我一起下去,砸中額頭的可能就是我了。”宏市長看看樑健紅腫的額頭,皮膚有點破裂,還有一點凝結的血漬,但沒有什麼大礙,宏敘說:“今天,樑健肯定也被上了生動的一課。”
樑健道:“直接跟上訪羣衆面對面,讓我學到不少。額頭上破點皮,沒什麼大關係。”
宏敘點頭道:“現在,羣衆已經離開了,但是如果長湖區在這件事情上處理不好,還是容易出問題。另外,別忘記,省人大孔主任給我們的拆遷時限,只剩下最後三天了。接下來的幾天,你們一方面要抓維穩,另一方面還要抓推進,兩手抓,兩手都要硬,哪一樣都不能偏廢。至於怎麼做,你們自己定。”
宏市長把問題拋給了區裡,拋給了胡小英。
樑健在一邊偷偷瞄着胡小英,見她額頭微皺,顯然有些憂心忡忡。這件事,不是她引起的,如果按照她的意思,就不會出這樣的麻煩。但如今事情出來,她卻只能去處理。這就是當基層一把手的難處。
樑健無意之中瞧見了胡小英神色之中露出的一絲疲憊,心中不由產生一絲憐惜,很想自告奮勇道:“我去幫胡書記解決吧!”
可是這話他不能說。
一方面,自己的主要任務是爲宏市長做好服務工作,而不是出頭露面,不是去做別人的清道夫;另一方面,宏市長對他和胡小英的關係到底怎麼看,他實在心裡沒底。如果在胡小英的事情上,自己表現的太過積極,會否讓宏市長對他有想法?
爲此,他不可以說,去幫胡小英。只是在一邊聽候吩咐,給他們的杯子中添水。
胡小英說:“我明白了。待會回去,我們爭取先把羣衆穩定下來,明天爭取把政策處理掉,後天開始拆遷。這樣還是能夠趕上省領導要求我們的速度的。”
宏敘點了點頭:“你的打算不錯……”
宏敘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對樑健說:“樑健,你去給胡書記換點紅茶吧……”
樑健知道,宏市長的意思是他和胡小英要單獨談談,樑健便端起胡小英身前的杯子,走了出去。
等樑健走了,宏敘看着胡小英說:“小英啊,這次真是難爲你了!這件事情上,其實我也有不是,當初周其同提出給老趙家多一些補償的事情,我也是頭腦一暈沒有及時阻止,才造成了今天的被動局面……這件事情上,辛苦你了!”
胡小英聽宏市長說得動情,便說:“沒什麼,這是我的職責。我這就回去處理。”
宏市長說:“你等等。這兩天,你讓樑健跟着你吧!”
“什麼?”胡小英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知道宏市長怎麼會特意這麼一提。
宏市長道:“不是因爲別的,我認爲這件事情是一次難得的鍛鍊機會。另外,現在你身邊,能夠真正替你出謀劃策的人,還是不多,這兩天讓樑健幫你出出主意,很多時候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差錯。”
胡小英當然高興樑健能夠跟着自己去,就道:“那就感謝宏市長了,這兩天借樑健用一下。”
等樑健泡了一杯紅茶,重新放到胡小英面前時,聽到宏市長說:“樑健,今天,你就跟着胡書記下去,晚上他們要跟上訪羣衆談話,你也辛苦一下,積極的參與一下。”
樑健本身就有想要爲胡小英分憂的衝動,沒想到宏市長竟然會滿足了他的意願,心裡當然開心,只是嘴上表現得有些爲難:“宏市長,那你這邊……”宏市長道:“你不用擔心。當前最大的事情,就是解決好拆遷補償這塊問題,你放心下去吧,有什麼情況,第一時間向我彙報,你們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妥善解決好。”
樑健堅定地回答:“是,宏市長,我們一定全力以赴。”
上訪羣衆離開後,周其同就如打了敗仗的公雞,剛想嫣巴巴地離開,結果被市委常委、紀委書記高成漢叫住了。
周其同是區長,按照江中省的幹部管理模式,區長已經是省管幹部了,任免都是省委組織部出面考察、公示的。不過,在幹部管理上,市紀委書記當然有權過問區長的情況。周其同只能乖乖地跟着高成漢上了樓。
高成漢也不多說,直截了當地道:“今天的事情,你也知道,是誰的責任,你說說吧,下一步有什麼想法?”
周其同感到非常鬱悶,辯駁道:“高書記,我是爲了推進拆遷速度,纔想出了去省委組織部找趙勤處長的辦法。當時,宏市長也是同意的。”
高成漢見周其同拉出了宏市長,有些不悅:“你的意思是要宏市長替你承擔責任嗎?”推過攬功是機關里人的思維模式。周其同道:“我是說,這個決定,是大家共同討論的結果,不是某個人一個人的決定。”
看到周其同強調理由、推卻責任,高成漢對周其同很是失望,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周其同道:“就我瞭解,當時,拆遷推進領導小組成員,只是同意了你去省委組織部做幹部三處處長趙勤的工作,卻並沒有同意用380萬這麼高的補償價格達成協議。但是,你在沒有報領導小組同意的情況下,私自跟趙勤內部商定了。這是不是實情?”
沒想到,高成漢對整個事情瞭解的這麼清楚。周其同原本還拉出了“集體研究同意”這塊擋箭牌,來推卸責任,沒想到高成漢把集體研究了什麼,又沒研究什麼,搞得那麼清楚!把共同商定和私自決定的部分,分辨得那麼透徹!
周其同頓覺,想要糊弄高成漢已經不可能了,只好說:“在具體補償數額上,我承認我考慮的不夠周全。”
高成漢嚴肅地道:“考慮得不周全是一回事,如果濫用手中權力,導致國有資產流失又是一碼事。在這個問題上,你要好好反省。我希望你回去之後,能夠馬上拿出一個態度來,要主動,不要被動。我們希望這個事情,能夠解決在市級層面,我們向省裡備個案就行了,別驚動省裡來查了。有一點你要注意,你的態度必須讓老百姓滿意才行!”
周其同感激地點頭:“我知道了,謝謝高書記的教誨。”高成漢道:“那你回去吧,明天交一份檢查給我!”
周其同只好悻悻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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