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我大吃一驚,猛地站起身來,帶翻了茶几,杯杯碟碟滾了一地。
“是的,自殺,前天的事情。”上官儀的聲音非常平淡,“她從美國回來,就自殺了。案子有很多疑點,關於新國的許多問題,沒有辦法查證下去。”
我張着嘴,呆呆地立了半晌,心裡怔忡悚懼,什麼滋味都有,腦子裡頓時麻木了,我是真的沒有想過會有這個結果。
“這個女人。”上官儀指指桌子上的電腦,“你應該很痛恨她,不是嗎?”
“爲什麼?”我看着手上那枚玫瑰女神,感覺喉頭噎住了。“爲什麼要這樣?”我喃喃地說。
“我們也很難理解。”上官儀的聲音好象很遙遠,“根據我們分析,這幾本**錄像的具體來源,應該是她提供給網絡媒體,只有她具備這個條件。也就是說,你的現狀是藍萱造成的,你有理由仇視她——”
“不。”我頹然坐倒,“要我倒的人,不是她。”
“爲什麼要死?”我抱緊了腦袋,覺得自己很混亂,因爲突然發現,心很痛,我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是的,我本應該仇恨她的。。
不,不應該這樣,我用什麼理由去恨她呢?
女神,愛情,夢想,生活,她毀滅了所有,最後包括自己——我們的糾纏,到底是什麼錯誤?爲什麼會如此殘酷?
我沒有想過跟她會有這樣的結局,在一起時的情景歷歷在目,彷彿昨天,甚至面前的電腦屏幕上,她還正在依着我抱着我親暱着我。
這一切,太不真實了。
“你對她有感情,是嗎?”上官儀的聲音,很冷。
“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要問我。”我的手抖起來,“我真的,不知道。”我很難受,心裡很堵,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我們的分析,她應該對現狀感到絕望,她沒想過她的行爲所導致的後果會如此嚴重,會爲自己的公司帶來清查,帶來滅頂之災——”
“不,她很絕望,但不是這些原因。”我低下頭,“她想過的,她有預料——”
一滴眼淚落下來,落到手中那粒璀璨的鑽石上,玫瑰女神的光芒,靜靜黯淡。(首發)。
“她對你,倒是很有感情。”上官儀說,“這一點沒有疑問。”說話時,上官儀的聲音紋絲不動,臉上也沒有一點表情,但是我感覺,她告訴我這些,是想摧毀我。
“這是她的遺書。”她手上拿出一張紙片,朝我晃了晃,但是視野很模糊,我無法看清。“人之將死,其鳴也哀,應該是她的心聲。”
“看看吧。”她把那張紙遞過來,“還有她自殺時,現場音響裡播放的音樂,你也可以聽一聽。”
一支很熟悉的老歌,藍萱曾經在我面前唱過,就在幾天前。
“愛一旦結冰,一切都好平靜;淚水一旦流盡,只剩決心。 放逐自己在黑夜的邊境,任由黎明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想你的心,化成灰燼——”
終於看清楚紙片上的字跡,依然熟悉,如此清晰。
是她留給我的,是的,是這樣。
————喜歡看你深深的眼眸,那麼堅強,那麼溫柔,讓我忍不住想要落淚。喜歡你呼喚我的名字,叫我小藍,帶着我熟悉的聲音。。喜歡你擁抱我的感覺,那是一個女人幸福的全部。我知道,我愛你。可是,你不知道,你不在乎。
我晃晃腦袋,汗無休無止地往下淌,滴到紙片上,還有,眼淚也是。
突然崩潰。
背後音樂也是如此,可以輕易地殺死一個人的思維。“真的有點累了,沒什麼力氣;有太多太多回憶,哽住呼吸。愛你的心無處投遞,如果可以飛檐走壁找到你,愛的委屈,不必澄清,只要你將我抱緊……”
“如果雲知道,想你的夜慢慢熬,每個思念過一秒,每次呼喊過一秒,只覺得生命不停燃燒。如果雲知道,逃不開糾纏的牢,每當心痛過一秒,每回哭醒過一秒,只剩下心在乞討, 你不會知道。”
————已經沒有機會證明,也沒有理由再繼續,那就這樣吧,請讓我先行離去,你終於可以不爲我束縛,而我,也終於可以不用將你忘記。
當一切都已遠去,當鳥兒向南遠行,當午夜鐘聲響起,當公主從舞會逃離,誰會被淚水驚醒?請讓我帶着夢想離開,把眼淚留在原地。是的,蝴蝶飛不過滄海,我實在太累,我需要安靜,需要休息。\\
“不不不——”原來痛苦竟會如此真實,如此迅猛。我的身子癱軟下來,我覺得世界太遙遠,感覺太模糊,我不知道爲什麼,竟然是這樣。
“你後悔了嗎?”上官儀的聲音依然冰冷,尖銳刺耳。“你的行爲意義是什麼?你和她的關係——”
“她是怎麼,自殺的?”我打斷她的話,聲音哽咽了。
“在自己公司臥室裡,打開洗浴間管道煤氣,在你們鬼混的那張牀上——”
“鬼混?”我站起身來,指着上官儀,我覺得很難理解她的詞彙,“你,再說一遍。”
“你自己也承認,跟她的事情,是一個錯誤,不是嗎?”她看着我手指的逼近,退了一步。
“你有人性嗎?啊?”我指着電腦屏幕,“什麼叫錯誤?什麼叫鬼混,你憑什麼?”
我暴跳起來,抓住桌子上的筆記本,大力舉過頭頂,“這些都是垃圾,垃圾!沒有意義!”
兩個警衛衝上前來,攔在上官儀身前,槍口對準我。。
“她爲什麼自殺?嗯?”上官儀繼續逼問,“誰的錯?”
“是的,是一個錯誤,我對她們犯下的。”我大聲衝她吼,“可是你們,沒有資格審判!”
“這是什麼錯誤,什麼錯誤?啊?愛一個人有錯嗎?恨一個人有錯嗎?”我胡亂點着屏幕上的鏡頭,把電腦湊到上官儀眼睛前,“喜歡看,看個夠!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啊?有什麼可恥的,啊?一不偷情,二不犯法,對這個世界來說,她錯在哪裡?你們有什麼資格評價?有什麼權力罵她?人都已經死了——”
上官儀皺起眉頭來。 歡迎您!“他很混亂。”她手朝外邊一揮,招呼警衛,“帶出去。”
“藍萱沒有死。”在我被拖離房間以前,上官儀說了一句話,讓我身子的痙攣停止下來。“被新國公司職員發現,送進醫院搶救,現在已經基本脫離生命危險。”
“但是,送治時間太晚。”她又說,“腦部嚴重受損,缺氧造成水腫,深度腦昏迷,再也無法甦醒。”
“她成了一個植物人,跟死也差不多。”上官儀一聲嘆息,“可惜啊,這樣的女人,太愚昧。。”
我被警衛拖了出去。
怔怔地看着手上的戒指,感覺自己也很愚昧,也成了植物人——至少這一刻,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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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時間裡,什麼也不想說。
直到幾天後,才感覺自己的意識返回到大腦,我開始對整個事件的真實性產生懷疑。
“藍萱爲什麼會自殺?是自殺嗎?”我質問上官儀,“你們有沒有調查過?”
“她不是個愚蠢的女人,也很聰明,經歷過很多事情。。”我說,“在她進行這個計劃之前,就應該完全預見到所有後果,怎麼可能在達到目的後反而會自殺?不對頭。”
“這不符合邏輯,也不符合她的性格。”我說,“以她那種方式自殺,整個過程中有很多時間可以後悔,可以中止。也就是說,那一時刻她應該非常堅決,到底是什麼力量在支撐她,一定要殺死自己?”
上官儀淡淡地看着我,“自殺的性質沒有問題,我們作過調查。”她的聲音中帶着一點鄙夷,“留給你的那份遺書也能夠證明,她是抱着對你的愛情而死,相當愚昧。”
“不,不是愛情能夠解釋的。”我絲毫不爲她的說法而動,堅持自己的觀點。“如果僅僅因爲愛,因爲愛人的離開而傷心自盡,在十幾天之前她就會這麼做,而不是現在——”
“你想說什麼啊?告訴過你確屬自殺沒有疑問!我到現場看過,還有那些痕跡專家也作出結論,真實有效!”上官儀不耐煩地打斷我的話,“你在懷疑什麼?就是你們的那些所謂愛情害死——”
“不是愛情,是罪惡,是陰謀。(首發)。”我很肯定地說,“藍萱要是死了,誰能得益?——你不是也說過,對新國的調查無法進行下去,很多疑點出不來了嗎?”
我在茶几上重重一拍,“長川有相當一部分領導跟新國集團有經濟上的牽連,你們調查新國,他們不害怕?藍萱一死,一了百了,什麼口都封上了,不是嗎?”
上官儀看了我一會,點點頭,“我們考慮過這種可能,但是沒有證據能說明問題。”
“她自殺前,跟誰有過聯繫?具體情況是怎麼樣的?還有更多的線索嗎?你們有沒有當成案子來抓?”
“不是隻有你聰明你能想,這些我們都有查過。”上官儀在房間裡來回踱着步子,不疾不徐,她的態度也是不溫不火。“那天的具體情況是這樣,藍萱從美國考察歸來,當天下午自省城乘車返回長川,然後一直呆在公司裡,直到最後。”她說,“手機關機,也沒有接電話,沒有她的通話記錄,但是據新國公司員工反映,藍萱在辦公室裡接待過幾位客人,其中包括你們長川的一位副書記,陸援朝。”
我豁地站起身,一拳砸在桌子上,“就是這個人!跟她的自殺有絕對關係!”
上官儀冷笑。。“你憑什麼這麼認爲?”她說,“我們也調查過這位陸副書記,他說自己跟藍家是世交,在他們家有困難的時候去看一看,很正常。”
我仰天冷笑,“是啊,多有人情味的一位領導,多講感情——你相信嗎?”我說,“沒有利益,就沒有意義!按正常情況看,這種時候,他躲都來不及!”
“真相就是:因爲陸援朝不乾淨,害怕自己在新國的事情上出問題!”我一字一頓地說,“他是去打招呼的,是去施加壓力的,甚至是去威脅要脅的,什麼都有可能,就是沒有講感情的可能!”
“這纔是事實,才符合邏輯,你承認嗎?”我指着上官儀,質問她。
“沒有證據,只是你的猜測,不具備任何有效性。”上官儀面無表情,“你說的這些,有可能發生,也有可能沒有。所有的可能,都因爲藍萱的長眠,永遠無法再得證。”
我長嘆一口氣,覺得非常憋悶。“是的,我明白。”我說,“你們也不願意去證明,那樣會讓長川政局再一次亂起來,是嗎?”
“是的。\\”她說。“穩定壓倒一切——長川已經很亂了,必須結束這種局面。”
我看着她點點頭。“那好吧,需要我爲此付出代價嗎?我樂意爲你效勞。”
“你沒有違法,也沒有犯罪,我們已經證實。”上官儀說,“但是你必須付出代價,因爲你的流氓行爲。”
“是的,瞭解。”我說,“輿論,民情,高層意志,政治局面,都需要我倒下,沒有問題,撤職雙開都可以,判刑坐牢也沒關係——不過那樣你們就得弄得很複雜,證據很難製造。儘管清白無罪,但我願意接受任何懲罰,絕無怨言。”
“你也只能接受,你沒有選擇。”上官儀冷冷地說,“不過有一點還是應該說明:在我手裡處理過很多領導,這種時候基本都是一個樣子,戀棧貪權,令人作嘔,相比他們,你是最有氣概的,我承認。”
“謝謝。”我說,“不過我也說明一點,不是氣概,是絕望。”我說,“時代錯了,世界錯了,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
“哼哼。”上官儀冷笑,“不會告訴我,你也準備自殺吧?”
“不,不會,那樣不夠勇敢,不夠堅強。”我說。“我是一個男人,有很多事情需要負起責任來,我的父母需要贍養。”
“還有蘇靜美。”我說,“雖然無法面對她,但是我需要獨自懺悔。”
“還有藍萱。”我說,“她的事情疑點很多,我也不會放手,我會去找到真相。”
“你不是應該恨她嗎?”上官儀聳聳肩,似乎很意外,“她毀了你的一切。”
“這是兩回事。”我說,“何況這個問題,現在都不能確認。在她的後面,肯定有黑手。”
“是嗎?”她淡淡地說,顯然對我的提法沒有興趣。
“上官委員。”我問她,“這次網絡傳播事件,消息來源具體有哪些,你們查過嗎?”
“長川,漢江省城,包括北方,到處開花,而且幾乎同步。”她攤手,“查禁難度很大,你知道的——我們正在加大監管力度,力爭早日平息事態。”
我笑,“不是難度也不是力度的問題,我們都知道。只有我倒下,事態才能平息。”我又說,“嗯,那些消息的提供者,我想不用分析,你們也應該清楚是些什麼人吧?比方說,在長川,陸援朝絕對有份——按照情況來看,是藍萱向他們提供了錄像資料,那麼在策劃時,他肯定想到過此事會牽扯出新國,會連累到自己,爲什麼沒有提前準備?要犯着風險,到後來再逼藍萱自殺,以隱瞞後果?藍萱又會這麼笨嗎?”
“不能解釋的,疑點太多了。”我說,“我必須去查清楚——”
“你沒有辦法做到這些的,你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上官儀打斷我的話。
“盡力而爲吧。”我說,“除非我死,否則不會放過這些人。”
上官儀又冷笑,“你憑什麼?啊?你以爲你還能得到什麼?啊?除了自己的命運,你什麼也改變不了——”
“是的,沒錯。”我很平靜地說,“這個世界,還有他人的命運,可能我都無法改變。但是無論生活怎樣苛刻,命運如何艱難,我都會去坦然面對,正直無畏,坦坦蕩蕩,無愧天地,無愧於心,作爲一個高尚的人,一個大寫的人,應該是這樣。”
她看着我,瞠目結舌。
“蘇靜美告訴我的。”我補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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