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副書記楊富貴、常務副縣長耿中天、組織部長周宇寧、宣傳部長茅興東,以及人大政協等其他縣裡的領導,都面帶笑容,個個興高采烈,他們打心眼裡欽佩楚天舒這個年輕的縣委書記。
在領導班子中,只有付大木完全是另外一種心情。
看看山上山下的壯觀場面,再看看楚天舒等人喜出望外的高興勁,付大木的心裡充滿了嫉恨,他想,這場面好倒是好,可惜不是功歸於他這個縣長,而是功歸於楚天舒他們,而且,他們的功勞越大,他就會越倒黴。
所以,他希望這場面只是暫時的,最好是轟轟烈烈開場,悲悲慘慘收場,因爲他心裡這樣盤算着,臉上便不時出現兇惡的陰雲,每當他意識到這不合時宜時,趕快作出調整,露出一臉的笑容。
付大木善於僞裝,他極力保持着樂呵呵的模樣,不過,如果留意去看,就會看得出來,在他那樂呵呵的面相裡藏着一個意味深長的秘密。
一直注意看他的杜雨菲,站在他左側不遠的地方,不斷用眼角里的餘光審視着他,擰眉猜測着他那秘密的答案,因爲她怎麼也不相信,付大木會沒有獲得周伯通被捕的消息,不會不知道周伯通已經交代了。
楚天舒、付大木等縣委常委及相關部門的負責人們都到齊了,唯獨缺了一個公安局長陶玉鳴。
八點差兩分,楚天舒扭頭問杜雨菲:“小杜,你們陶局長呢。”
杜雨菲搖頭,說:“不清楚。”
付大木又問薛金龍:“你問問怎麼回事,通知到了沒有。”
薛金龍說:“大縣長,我問過了,公安局辦公室的小蔡說,她通知到了陶局長。”
付大木不耐煩地說:“老薛,你給老陶打電話,催催他,不能一大幫子人等他一個。”
薛金龍只得抱着手機走到一邊,撥打陶玉鳴的手機。
佔線。
這時,楚天舒的手機響了,打來電話的是陶玉鳴。
陶玉鳴急吼吼地說:“楚書記,我在路上接到報告,東門集貿市場城管與商販發生大規模衝突。”
楚天舒未動聲色,問:“你現在在哪兒,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大家都等着你呢。”
“我帶人過去了。”陶玉鳴說:“東門派出所控制不住局面,我擔心釀成羣體事件。”
付大木湊過來問:“楚書記,怎麼回事。”
“老陶說,東門集貿市場城管與商販發生了衝突。”楚天舒舉着手機說:“他帶人趕過去了,不能參加合龍儀式了。”
其他人都沉浸在喜悅之中,突然聽到這個消息,先是面面相覷,繼而議論紛紛。
付大木擔心地說:“集貿市場除了商販,還有很多羣衆,可出不得亂子啊。”他遲疑了一下,小聲對楚天舒說:“要不,我先過去處理一下。”
楚天舒瞟了付大木一眼,沉吟片刻,說:“老陶,你控制好現場局面,一定不能引發羣體事件,儀式一結束,我們馬上也趕過去。”說完,掛了電話,對付大木說:“你是儀式主持人,臨時換人不合適吧。”
八點整。
負責主持合龍儀式的付大木走到麥克風跟前,緊張地環視了一週,才大聲宣佈大橋合龍儀式開始。
第一項議程是由茅興東宣讀市委市政府及有關方面發來的賀電賀信。
第二項議程是由耿中天介紹大橋建設情況。
第三項議程是楚天舒講話。
最後一項議程是由付大木宣佈合龍開始。
按照事先的安排,宣告了合龍開始以後,會場跟前的人,連同領導,都往後撤十幾米,站在新平整的一塊場地上,觀看最後一片箱梁就位。
前面的議程很簡單,幾分鐘就結束了,最後,付大木大聲宣佈:“合龍開始。”
楚天舒等領導和羣衆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一起迅速後撤,往新平整的場地而去。
這時,付大木卻故意落到了最後,沒有隨着大隊人馬往東邊新場地上撤,而是往西邊河堤方向而去,因爲河堤上的羣衆還在往前涌,其他的人都以爲他是去勸阻羣衆注意安全。
薛金龍下意識地緊跟着付大木。
付大木回頭瞪了他一眼,說:“金龍,你跟着我幹什麼,你是縣委辦的主任,還不快去跟着楚書記。”
薛金龍當着付大木的面還有點不太好意思貼楚天舒太緊,被他這麼一催促,才裝着如夢方醒,返身緊跑幾步,跟在了楚天舒的身後。
付大木的嘴角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冷笑。
這個情況立刻引起了杜雨菲的警覺,她回頭目尋薛金龍,見薛金龍還跟在楚天舒的身邊,又有些疑惑不解。
正在這時,柳青煙喊着飛跑過來:“雨菲,有情況。”
“什麼情況。”杜雨菲急問。
楚天舒、楊富貴等聽到柳青煙的喊聲,也立刻跑過來問她有什麼情況。
可柳青煙具體說不上來,她只對着杜雨菲問:“雨菲,你沒有看見。”
“我看見了。”杜雨菲知道她問的是什麼,立即回答,可別的人都不明白,因爲他們沒有注意到付大木的行動。
“柳主任,杜局長,到底怎麼回事。”耿中天焦急地問。
“楚書記,耿縣長,你們快撤。”聰明警覺的杜雨菲已完全明白了柳青煙的意思,腦子靈機一動,她顧不得回答耿中天的問話,拉了一把柳青煙說:“快,快在周圍找一找,說不定……”
杜雨菲和柳青煙在周圍找尋起來。
楚天舒也看出情況有變,大聲招呼着耿中天等人往後撤。
可是,不明真相的羣衆聽見這邊很熱鬧,一個勁兒地往這邊擁,場地上的領導們撤不出去,後面的羣衆又涌了過來,人反而越來越多,場面更加的混亂。
這時,清脆的哨聲響了。
這是施工人員發出的合龍信號。
杜雨菲和柳青煙聽到哨子響,急得眼都紅了。
突然,細心的杜雨菲發現新場地上有一道土有異樣,明顯比其他地方的土新鮮潮溼,像是新填上去的,她立刻喚一聲杜雨菲,蹲下去就刨。
杜雨菲跑過來一看,二話不說,跪下去就刨了起來。
周圍的人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圍過來驚疑地看着。
只見她倆瘋了似地用手刨着土石,十指鮮血直流。
終於,杜雨菲從刨的坑裡拽出一根導火索來,她用牙狠命地撕咬,剛剛咬斷,那一端倏然着起火來,在杜雨菲的嘴裡噴出一道火舌後,熄滅了。
柳青煙順着導火索查過去,就在不到一米遠的地方,又發現了三箱炸藥。
也就在這時候,箱梁已經落到了橋墩上,緊接着傳來了一連串震耳欲聾的鞭炮聲。
兩岸羣衆也隨即發出了巨大的歡呼聲。
這些聲音掩蓋了新平整場地上的混亂,絕大多數的羣衆並沒有覺察到剛剛經歷了一場致命的危險。
在大家忙着組織疏散羣衆的過程中,付大木又從河堤上冒了出來,他裝出一副一無所知的樣子,大聲招呼着,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時,付大木的手機響了,他貼在耳邊支支吾吾地說了幾句,又把手機遞向了楚天舒:“楚書記,老陶報告說,東門集貿市場那邊快要失控了。”
楚天舒並沒有接付大木手中的手機,而是擺擺手,說:“大木縣長,你通知公安局來人保護好現場,我去東門集貿市場,杜局長,跟我走。”說完,楚天舒轉身就往外走。
杜雨菲毫不遲疑,緊隨其後。
薛金龍看了看還在低頭撥號的付大木,遲疑了一下,跟了過去。
柳青煙恨恨地跺了跺腳,咬咬牙,急匆匆地也跟了上去。
人羣逐漸散去,馬國勝站在路口的奧迪車旁候着。
楚天舒坐進了後座,杜雨菲也跟着坐了進來,正準備關門,薛金龍急匆匆跑下來了,他習慣性地拉開車門,鑽進了副駕駛座。
楚天舒頭也沒回,問道:“老薛,你跟去幹什麼。”
薛金龍看一眼杜雨菲,說:“嘿嘿,向杜局長學習,緊跟領導不掉隊嘛。”
杜雨菲不悅地白了他一眼。
楚天舒沒說話,馬國勝啓動車,離開通天河,直奔縣城。
車剛剛進入縣城,楚天舒突然說:“停車。”
馬國勝踩住了剎車。
楚天舒毫不客氣地對薛金龍說:“老薛,你下去。”
“這……”薛金龍尷尬地苦笑,手摸在門拉手上,遲疑着不肯動。
“薛主任,你去了也幫不上忙。”杜雨菲忍不住了,毫不客氣地大聲說:“聽見沒有,楚書記指示你下去呢。”
薛金龍極不情願地下了車,一路小跑地跟住奧迪車,朝東門的方向奔去。
後面傳來了汽車喇叭聲,薛金龍回頭一看,一輛黑色的麪包車,呼地從他身邊竄了過去,揚起的塵土嗆進了他的嗓子眼,嗆得他連連咳嗽。
緊接着,縣小車隊的一輛凌雲志車開了過來,他讓到一邊拼命招手叫停車,可是,凌雲志車根本沒減速,也從他的跟前呼嘯而過,從車後玻璃看過去,開車的是柳青煙。
麻痹的,柳青煙,你他媽的拍馬屁,也給老子個機會呀,薛金龍張嘴就罵,一輛農用車突突突地開了過去,噴出濃黑的尾氣,又把他的罵聲給嗆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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