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進了電梯,楚天舒又交待說:“那些茶麻煩戴院長儘快分到其他的院長書記們手上,趁新鮮才能品出味道來。”
戴院長馬上答應說:“我馬上就給他們打電話,讓他們派人過來拿。”
其實,那些茶確是一等一的好貨色,也不是什麼秀峰毛尖,而是精挑細選的特供龍井,但並非真出自伊市長之手,而是楚天舒從衛世傑公司裡拿來的。
對於戴院長這樣的知識分子,茶送到即可,茶之外的話未必一定要講明,等到投票打分時他們自然心領神會。
同時,茶葉送到戴院長那兒之後,楚天舒還得馬上向伊市長彙報,萬一那些院長、書記拿到茶,一個感謝電話打過去,豈不立即就穿了幫?
轉到門診大樓,戴院長陪着楚天舒來到了外科。
白雲朵正當班,見了楚天舒略顯驚異,不過,當着一衆醫生護士的面,她還是笑盈盈地站起來和戴院長打招呼。
戴院長笑道:“小白,小楚來看我,你替我送送他吧。”
院長髮話了,白雲朵只得起身相送。
兩個人默默地走在醫院僻靜的林蔭道上,心裡都有着千言萬語,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最後還是楚天舒打破了沉默,輕聲問道:“雲朵,還好吧?”
“還行。”白雲朵站住了,伸手幫楚天舒整理了一下襯衣領子,幽幽地說:“你廋了。”
楚天舒捉住了她的小手,動情地說:“雲朵,你爲什麼要躲着我?我做錯了什麼嗎?”
“沒有呢,你多心了。”白雲朵的手任由他握着,嘴角含着笑意,說:“是我太看重這次進修機會了。”
楚天舒無語。
沉默了片刻,楚天舒才問:“我聽戴院長說,這次出國進修,一去好幾年呢。”
白雲朵說:“是的,如果有可能的話,我還想在國外把博士學位拿下來。”
楚天舒點點頭,又無話可說了。
白雲朵把手抽了出來,問道:“老楚,晚晴她還好吧,我有些日子沒見着她了。”
“她……應該還好吧。”楚天舒一時措手不及,不敢正視她的眼睛,只得看着別處,含糊地說:“我和她見面的機會也不多,你知道,她經常跑現場,時間也沒個規律,我跟着領導,也是身不由己。”
白雲朵連忙換了一個話題,問道:“老楚,你找院長有事嗎?”
楚天舒說:“哦,工作上的事,過來和戴院長聊聊。”
白雲朵舒了一口氣,說:“老楚,別光忙着工作,要照顧好自己啊。”
“嗯。”楚天舒悵然若失。
白雲朵看出了楚天舒的心事重重,她微微一笑,說:“老楚,別這樣好不好,我們好不容易見一次,應該開開心心纔是,你這個樣子,搞得我心裡也挺不是個滋味。”
楚天舒強擠出一個笑容,說:“雲朵,都怪我不好……”
“老楚,你別這麼說行不行?你要這麼說,我心裡真的很難受。”白雲朵打斷了他的話頭,激動地說:“我從來沒有怪過你,我一直覺得,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真的,我真的就是這麼想的。”
“雲朵,謝謝你!”楚天舒再次握住了白雲朵的手,眼睛裡溼潤起來。“其實我也一直想跟你說,那也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白雲朵咬着嘴脣,重重地點了點頭,她強忍着淚水,輕輕地說了一聲“再見”,轉身朝門診大樓走去。
楚天舒望着她婀娜多姿的背影,心潮起伏,久久難以平靜。
在醫院系統取得了突破,楚天舒又先後給國土局副局長杜憑風、教育局長袁志超、商務局長吳國遠、市委組織部副部長常勝利、市委宣傳部副部長舒一凡等人打電話,再加上氣象、檔案、科協、史志辦等邊邊角角的部門一把手,約了他們喝酒喝茶喝咖啡,把兩天之內的空閒時間排得滿滿當當的。
實權部門的官員權重、事多、應酬繁雜,他們的屁股不受自己大腦支配,完全受制於各種各樣的會議與宴席調度。所以,楚天舒必須見縫插針,周旋期間,但他們離領導近,信息多,倒也無須楚天舒拐彎抹角地多說,話說到了就行了。
而無權部門的領導,坐慣了冷板凳,市領導少有問津,沒有那麼多會議與應酬,多了滿肚子牢騷與不平衡,楚天舒反而要拿出一副捨命陪君子的架勢,咣咣咣敬酒乾杯以示誠意,用他自己的話說,把最近沒喝的酒這次全喝了。
酒喝到位了,隔閡就少了,接下來的氣氛才熱烈、自然了,有些話纔好說。
和這些人打交道,楚天舒完全是一副難兄難弟的狀態,對他們所關心的問題,拿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態度,又要給他們的感覺好像是酒後吐真言,還有點像是酒後失言。
因爲格外用了心思,楚天舒在談話的過程中,很多話題就事涉到在場的幾位仁兄,不時穿插進伊海濤對他們莫須有的高度評價或特別問候,如此者反覆數次,弄得幾位不能不信,也樂得相信。
白天,楚天舒悄悄穿行在一些冷點部門間,針對不同對象的性格、心理特點,或是專程拜訪,或是佯裝順便路過,於那些一向門庭冷落的官員們萬分驚訝之際,適時送上他所希望表達的話題,直到那些人對其來意心知肚明。
晚上,他則分頭約一些人出來吃吃飯、品品茶、喝杯咖啡,不經意間就把有些話遞到了,某種意圖透露了,而此意圖又恰恰與在場者的未來官運密切相關,都是混跡官場的人,該領會的領會,該表示的表示,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最後的結果是皆大歡喜,邊緣的局長、主席、主任們紛紛請楚天舒轉達他們對伊海濤的問候與忠心。
省委組織部考察小組進駐之後,市委市政府一如既往、按部就班地工作,誰該幹什麼工作就幹什麼工作,表面很平靜,但楚天舒卻感覺得到這種表面的平靜背後的山雨欲來風滿樓。
一個很明顯的現象是,唐逸夫彷彿換了一個人,沒有了先前的霸道強勢,也收斂了一貫的飛揚跋扈,說話做事小心謹慎了許多。這使得黃如山、譚廣德等人都感到很不適應,已經習慣了他的頤指氣使和獨斷專行,忽然變得隨和謙遜了,反而讓人感到不自在。
這幾天楚天舒很忙,其他的人也很忙。
半年過了,省裡的各種檢查驗收等等也隨之而來,伊海濤、唐逸夫、郭鴻澤個個抖擻精神,又是接待,又是陪同視察,方方面面忙得不亦樂乎。
這不,省精神文明城市的評估檢查小組由省委宣傳部網絡新聞處處長郎茂才帶隊也來搞評估了。
按照分工,日常的接待工作由郭鴻澤牽頭組織,可到了快下班的時候,郭鴻澤給伊海濤打來電話,問他晚上有沒有安排,晚上招待省裡評估組一行,想請他一起去作陪。
伊海濤呵呵一笑說,那我就聽書記的安排吧。
郭鴻澤說,呵呵,我哪裡能安排你這個市長哦,是郎處有指示,我奉命來請你出面代表市政府給我裝個門面,對了,郎處說,讓你把小楚也帶過來。
約好了下班在青苑賓館牡丹亭見面,掛了電話,伊海濤就把楚天舒喊了過來。
前些日子,楚天舒和衛世傑去省城處理網絡輿情,和郎茂才打過交道,聽說他點名要請自己過去,想着還是那尊青花瓷瓶起了作用,只好打電話取消了晚上原定的安排,陪伊海濤一起出席招待晚宴。
事實上,楚天舒是有計劃要和市委宣傳部主持工作的副部長舒一凡談談心的,想着她是省裡評估組的對口接待人,肯定會參加晚上的聚會,正好可以抽空子聊一聊,就算是活動計劃的臨時調整。
下了班,伊海濤帶着楚天舒直接去了青苑賓館,他們剛進門,領班經理就認出了伊海濤,微笑着說:“伊市長好!郭書記他們剛到,請跟我來。”
青苑賓館的領班,對市領導個個熟悉。
伊海濤應了一聲,就跟着領班來到了牡丹亭。
敲門進去,見郭鴻澤正坐在沙發上品茶,伊海濤就說:“書記來得早?”
郭鴻澤說:“也不早,剛到!先喝杯茶,郎處他們可能還要過二十分鐘才能到。”
楚天舒一聽就明白了,領導時間安排,中間差幾分鐘是可能的,但是,相差二十分鐘就有點不太正常了,所以,他料到了郭鴻澤把伊海濤約來做陪客,應該是有話要說,便和郭鴻澤打了個招呼,說去看看有什麼特色菜,有意迴避了。
伊海濤坐了下來,服務員很快上了茶,也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待服務員出了門,郭鴻澤朝伊海濤狡黠地一笑說:“海濤,最近這麼忙,你還能抽出空來陪我的客人,非常感謝啊。”
伊海濤聽得出來,郭鴻澤所說的“這麼忙”是有所指的,他從郭鴻澤說話的語氣和表情中感到,郭鴻澤同樣也在忙,甚至比自己還要忙,他的心裡一定也充滿了美好的嚮往與期待。
伊海濤心裡不由得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