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帥伸手從少校手裡要過一架望遠鏡遞給了楚天舒,手指着農場大門的方向,說:“天哥,說話之前,你先看看。”
楚天舒一臉的疑惑,舉起望遠鏡朝遠方看去。
鏡頭裡的景象令楚天舒大吃一驚。
農場大門處,一望無際。
幾輛警車扼守住了農場通往外面的唯一的大路。
刑偵支隊的副支隊長戴勇指揮着十幾名幹警在搜索前進,已經到達了龍陽湖邊。
昨晚上,刑偵支隊接到龍嘯天的指令,前幾天在人民醫院冒充軍人持槍劫持人質的張大帥等人躲藏在龍陽湖農場,立即組織抓捕。
戴勇得到命令,當即帶領刑偵支隊的干將連夜直撲龍陽湖農場。
張大帥早有警覺,一直安排有暗哨在周邊值守,得到信息後,帶領弟兄們迅速轉移,利用夜色掩護和有利地形與戴勇等人展開周旋,等天色大亮,張大帥等人已經撤到了湖心島上,而戴勇還帶着人在搜索前進。
周旋的過程中,張大帥的情緒波動很大。
他心裡非常清楚,此前替龍嘯天辦事,來龍陽湖農場躲避長則幾個月,短則十幾天,很快就會得到通知平安返回龍虎武校,可這一回才沒過幾天,公安幹警如此迅速地找到自己的藏身之地,一定是龍嘯天這一關過不去了,想要殺人滅口。
兄弟情深,就算被抓回去,不可能老實交代,但龍嘯天放心不下,恐還是難逃一死;頑抗到底,帶出來的弟兄們也要走上一條不歸路;更令張大帥放心不下的是,龍虎武校還有一大幫子弟兄不知又會落到何步田地。
他思考良久,這才與黃天豹聯繫,把楚天舒約來龍陽湖見面。
楚天舒放下了望遠鏡,說:“帥哥,他們是衝你們來的。”
張大帥點頭:“沒錯。”
楚天舒說:“帥哥,這……恐怕我也救不了你。”
張大帥長嘆了口氣,說:“天哥,請你來,不是要讓你救我,而是希望你能救救我這一大幫子兄弟。”
楚天舒看了一眼少校他們,微微搖頭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帥哥,這會兒回頭,還來得及。”
“不。”張大帥沉重地說:“他們或許還來得及,我已經來不及了。”
楚天舒問:“爲什麼。”
張大帥說:“天哥,一言難盡啊。”
暮色漸濃,張大帥與楚天舒相對而立。
湖面上有微風吹過,越發顯出空氣中的凝重和沉悶。
沉默良久,少校悄悄地走過來,對張大帥說:“帥哥,別猶豫了,我們遠走高飛吧。”
張大帥搖着頭說:“兄弟,這一次不比以往了,我們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逃亡的日子生不如死啊。”
少校眺望了一眼對岸,紅着眼叫道:“那就和他們拼了。”
少尉等人也紛紛叫囂,島上,頓時瀰漫着一股破釜沉舟同歸於盡的悲壯。
楚天舒暗暗擔起心來。
張大帥帶出來的人,大多是他的同門師兄弟,也是龍虎武校的教官,個個血氣方剛,武藝高強,如果選擇硬拼的話,戴勇他們猝不及防,短兵相接之下,傷亡可能也會相當的慘重。
“不,我一個人死不足惜,不能連累了兄弟們。”張大帥緩緩轉身,面對着楚天舒,說:“天哥,我這次在劫難逃了,我想託付你一件事,你要能答應我,我下輩子感激你。”
藉着月色,楚天舒仔細打量起面前這個死到臨頭的男人。
張大帥流淚了,他從出來混的第一天就預料到遲早難逃今天的下場,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最終會被師兄龍嘯天逼到了絕境,當這個結果到來的時候,他感到了世態的炎涼和生命的可貴。
張大帥擡起頭,眼巴巴地望着楚天舒,眼睛裡有亮光閃過。
楚天舒看張大帥一臉的視死如歸,暗想:他不想負了師兄龍嘯天,也不願負了衆弟兄,他要用自己的命來求得衆弟兄的解脫,真不愧是一條義氣深重的漢子啊。
楚天舒上前一步,鄭重其事地說:“帥哥,你說,如果我能辦的,儘量替你辦到。”
“好,天哥仁義,名不虛傳。”張大帥給楚天舒鞠了個躬,說:“有你這句話,我死也可以瞑目了。”
楚天舒慨然道:“帥哥,言重了。”
張大帥把楚天舒拉到一邊,向他道出了自己的苦衷,說到少年時期與龍嘯天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自家的老母親把他當親兒子一樣看待等等往事,不由得傷心垂淚,唏噓不已。
說到這些,張大帥對龍嘯天反而沒有了過多的怨恨,而是充滿了理解和同情,他長嘆一聲,說:“唉,都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看啊,師兄是人在官場,身不由己更甚啊。”
楚天舒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衛世傑,終於明白了,處處事事都不僅在爲自己打算,時時刻刻都替對方設身處地,這纔是鐵哥們,好兄弟。
最後,張大帥從身上摸出了一樣東西,交到了楚天舒的手上。
這是一塊玉佩。
上面有三個大字:“武狀元。”旁邊還有一行小字,乾隆二十八年。
張大帥激動地說:“天哥,這是我們龍虎拳的傳家之寶,也是號令本門弟子的令牌,今天我把它交給你,從今往後,龍虎拳的弟兄們就託付給你了。”
龍虎拳自清朝興盛以來,門派弟子遍及世界各地,尤其在抗戰時期,當時的掌門人狀元令牌一揮,龍虎拳弟子紛紛投軍上了戰場,國共兩軍中都出過抗擊日寇奮勇殺敵的傳奇英雄。
文化革命期間,龍虎拳嫡系一脈在國內屢遭不幸,逐漸衰敗,流傳到張大帥的祖輩手上,纔到秀峰山下落腳生根,勉力維持。
這塊令牌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啊。
楚天舒一驚,說:“帥哥,這怎麼敢當,不論是師門道義,還是個人情誼,都應該交給你們師兄纔是。”
張大帥微微搖頭,說:“天哥,這我想過很久了,不是我記恨師兄纔不願意把這個令牌交給他,而是我很擔心,他日後恐怕自身難保,再把弟兄們帶上一條不歸路哇。”
張大帥說着,已是淚流滿面,他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朝着秀峰山的方向磕了一個頭,大聲道:“各位師祖,徒兒張大帥爲了衆位弟兄,今天將狀元令牌交由楚天舒執掌,還望各位師祖在天有靈,體諒弟子的苦衷,如有違背祖訓的地方,大帥來向各位師祖請罪了。”
黃天豹等人撲通通跪倒了一大片,個個淚流不止,伏地不起。
張大帥接着又磕了一個頭,流淚高喊:“老孃,孩兒不孝,只能勞煩師兄給您養老送終了。”
見此情景,站立一旁的冷雪也不禁潸然淚下了。
楚天舒鼻子一酸,攙起了張大帥,說:“帥哥,狀元令牌我暫時替你收着,日後有那麼一天,我定會交還到龍虎拳弟子的手上,還有,既然我接了你的令牌,那你的老孃也就是我的師孃,我會帶着衆弟兄替你盡孝。”
“多謝了。”張大帥朝楚天舒拱拱手,又大聲地對衆人說:“弟兄們,跟着天哥一路走好啊,各位,來世再見了。”說完,轉身朝密林深處走去。
烏雲壓頂,湖面上一片漆黑。
風吹過,一陣嗚咽。
楚天舒和冷雪帶着黃天豹等人從剛纔秘密登岸的那一側撤離了湖心島,然後沿着湖邊往西進入山區,繞道秀峰山,從青北縣返回青原。
當天晚上九點左右,戴勇率領幹警們登上了湖心島,在密林中發現了一具男屍。
初步勘測判定,這個人就是一直在逃的犯罪嫌疑人張大帥。
一把鋒利的匕首插在了他的胸前,胸口的血已經凝固了,眼睛還沒有閉上。
不用說,張大帥在臨死之前,依然放心不下他的弟兄們和他的老孃。
戴勇當即打電話向龍嘯天覆命。
可是,龍嘯天的手機卻怎麼也打不通。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此事還得從當天下午的選舉說起。
選舉進行得很順利,唐逸夫高票當選,由市長候選人成爲了正式市長。
四點左右,選舉一結束,林國棟就離開青原回了臨江,他接到了省委辦公廳的電話,省委常委召開緊急會議,請他儘快返回。
青原市的兩會完成了各項議程,最後,由朱敏文致閉幕詞。
他說,本次大會,是一次發揚民主、凝心聚力的大會,是一次共謀發展、求實奮進的大會,會議期間,全體代表肩負全市人民的重託,以飽滿的政治熱情和高度負責的精神,忠實履行憲法和法律賦予的職責,藉此機會,我代表大會主席團,對會議的圓滿成功表示熱烈的祝賀,向爲大會付出辛勤勞動的公安幹警、武警官兵、新聞記者和全體工作人員表示衷心的感謝。
大會在熱烈的掌聲中勝利閉幕了。
會後舉行了盛大的晚宴。
宴會上,在朱敏文的陪同下,唐逸夫興高采烈地提着酒壺,端着杯子,一桌桌敬過去,感謝代表們的信任和支持。
代表們很響應,與兩位領導碰杯同飲,說些“人民市長人民選”、“人民市長爲人民”的好聽話。
朱敏文帶着唐逸夫穿梭與代表們之間,杯盞交錯,一片歡騰。
正所謂,樂極生悲,一場危機悄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