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米國某公寓。
劉紫瓊和兒子正在發愁。
幾個月來,沒有收到來自國內的匯款,手頭上的積蓄正在逐漸減少,再這麼下去,兒子下學期的學費沒有着落暫且不說,母子倆的基本生活都要成問題。
兒子在上網,按照劉紫瓊的要求每天都要搜索朱敏文的消息。
青原市兩會期間,朱敏文還在主持會議,張羅選舉,劉紫瓊和兒子放心了,他們以爲,只要朱敏文大權在握,沒有了秦達明,一定還會有王達明或者李達明,過不了多久就會有錢從國內匯過來的。
可是,兩會閉幕之後,朱敏文從電視、網絡中消失了,專門用來聯繫的手機也打不通了,劉紫瓊背地裡咬牙切齒地罵這個老傢伙又被哪隻狐狸精迷住了,殊不知,朱敏文已經被省紀委雙規之後,交由檢察院立案偵查了。
兒子在中央紀委監察部網站上看到了朱敏文的消息。
當看到朱敏文帶着手銬穿着黃馬甲在鐵窗後接受審訊的照片時,劉紫瓊如五雷轟頂,她從沙發上一跳而起,可馬上腦子一暈,手中的茶杯突然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聽得劉紫瓊摔茶杯和驚呼,正捏着鼠標發呆的兒子扭頭一看,劉紫瓊已經人事不省,癱倒在地上了。
連日子來,劉紫瓊爲失去了經濟來源又與朱敏文聯繫不上,着急上火已然是心力交瘁,突然得知朱敏文被查處的消息,高血壓心臟病突然發作,半身不遂隨即就波及全身,從牀沿上出溜下來,癱在地上,口裡就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從來沒有經受過磨難的兒子一時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愣了半天神纔想起撥打了急救電話。
……
與此同時,青原衛視也播發了朱敏文被查處的新聞,同時也播發了市紀委對龍嘯天違法違紀的處理決定,配發的是龍嘯天帶着手銬被押下車的畫面。
秀峰山下的石頭院子裡,年近八旬的張大帥的母親耳不聾眼不花腦子不糊塗,每天她將家裡的雞鴨貓狗關進籠之後,就雷打不動地守在電視機前看新聞。
這是老人家多年養成的老習慣,她看新聞的目的並不是關心國家大事,就是爲了能從電視中看看龍嘯天的身影。
看到了,這一晚上就睡得踏踏實實的,沒看到,就會念唸叨叨的睡不好覺。
因爲從收養了龍嘯天那一天起,老人家在龍嘯天身上傾注的心血遠遠超過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張大帥。
小時候,有奶緊着龍嘯天先吃;長大了,有學緊着龍嘯天去上,吃苦受累受凍捱餓的一定是張大帥,可龍嘯天唸書的口糧,老人家一定會預留好……用一句話來形容,那就是:不是親生,勝似親生。
後來龍嘯天參軍入伍,轉業返鄉,步步高昇,老人家每每得到看到龍嘯天立功受獎的消息,總要和張大帥開玩笑:帥兒啊,看見沒有,家裡的糧食要是都餵了你,可能就白瞎了。
張大雙憨厚地說,娘,師兄纔是您親生的,我是您收養的。
這個時候,老人家總要拍着巴掌說,大帥啊,你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你師兄是娘心頭上的肉,不是娘偏心,娘和你爹早就合計過了,你師兄的天資比你好多了,日後光大龍虎拳還得指望你師兄。
曾經多少年能夠經常在電視上看到身穿警服威風凜凜的徒兒,這不僅是她這個當師孃的光榮,也幾乎是整個村裡乃至鄉里人們引以爲榮的驕傲,公務繁忙的龍嘯天雖然不能守在牀前爲娘盡孝,能經常在電視上看到他的笑臉聽到他的聲音也是最拂心和無與倫比的慰藉。
如果有一段時間沒有在電視上看到龍嘯天,老人在家裡邊便會悶得慌也堵得慌。
前幾天,龍嘯天回家送的十萬塊錢還在枕頭底下壓着呢,老人家想着下一次等張大帥或者龍嘯天回家再讓他們帶回去,你們的孝心娘領了,可娘一個孤老婆子要這麼些錢做什麼。
剛烈而又豁達的老人家晚上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看電視,殷切盼望着在電視上能看到龍嘯天的面容,最好是還能聽到他鏗鏘有力的鄉音。
但是,今天晚上在電視上聽到龍嘯天的消息,當她看到那個她夢牽魂繞的身影被刑警夾持着從囚車上押下來時,起初老人家還以爲是不是搞錯了,等到播音員字正腔圓地宣佈龍嘯天因違法違紀被查處了時,老人家心裡才完全明白了。
老人家坐不住了,她喊來了村裡的張家小輩子侄,帶上龍嘯天留下的十萬塊錢,連夜趕到了龍虎武校,可是,她沒有見到兒子張大帥,只見到了主持武校事務的冷雪。
冷雪把老人家請進了張大帥生前的房間裡。
黃家三兄弟帶着龍虎拳的衆弟子跪在了老人家面前,訴說了龍嘯天逼死張大帥以圖殺人滅口的事。
老人家大放悲聲,老淚縱橫。
止住悲聲,老人家問起了祖傳的狀元令牌,黃家兄弟又把張大帥臨終前將龍虎拳弟子託付給楚天舒和冷雪的過程敘述了一遍。
這時,接到冷雪報告的楚天舒趕到了龍虎武校。
老人家只說了一句話:“我要見龍嘯天,我要問問他的良心是不是叫狗給吃了。”
楚天舒當即撥通了郝建成的電話。
公安局的審訊市裡,龍嘯天還在負隅頑抗,拒不交代所犯下的罪行,急於立功的郝建成正一籌莫展,接到楚天舒的電話,問明瞭情況,眼珠子一轉,馬上同意了老人家的請求。
坐在審訊室裡的龍嘯天閉着眼,一臉的不屑,嘴角上還掛着無所謂的冷笑,突然聽到有人喊:“龍嘯天,你看看誰來了。”
龍嘯天懶洋洋地說:“哼,你們別白費勁了,就是把天王老子請來,也別想讓我開口。”
話音未落,龍嘯天的臉上就捱了重重的一個耳光。
龍嘯天罵道:“你麻辣隔壁的,敢對老子動手。”他猛地睜開眼,卻見面前站着的是一臉怒色渾身顫抖的師孃,當即就驚呆了。
老人家的身邊,站着楚天舒和郝建成。
“你們他媽的有種衝我來,我老孃有個好歹,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龍嘯天對郝建成咆哮完,馬上又回頭看着師孃,顫聲問道:“娘,您怎麼來了。”
白髮蒼蒼的老人家看到龍嘯天的狼狽相,像瘋了一樣撲上去,劈頭蓋臉對龍嘯天又拍又打,一邊還哭喊着:“龍嘯天,我龍虎拳世代忠良,怎麼出了你這個不爭氣的逆徒,龍虎拳和你師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早知是這樣,娘就不該供你上學,你師父也不該教你習武,……嘯天,我的兒啊,你這是要將娘活活氣死了哇。”
龍嘯天一動不動,任由老人家發泄,嗚咽有聲,淚水長流,嘴裡喊着:“娘,娘,嘯天不孝,嘯天對不起師父的在天之靈啊。”
老人家罵完了,打累了,在楚天舒的勸說中住了手,她從懷裡掏出那十萬塊錢來,砸在了龍嘯天面前,斥道:“娘受了一輩子的窮,可花在你身上的每一個子兒都是乾淨的,娘就是餓死,也不花你這不乾不淨的錢。”
龍嘯天羞愧難當,無言以對。
老人家擦乾了淚水,抱着龍嘯天的頭,說:“嘯天,我的兒啊,大帥沒了,娘就指望着你了,你聽娘一句話,幹了什麼壞事都老老實實交代了,不管你坐多少年牢,娘都咬着牙活着,等着你出來給娘養老送終。”
龍嘯天再也抑制不住了,撲通一聲跪在了老人家面前,嚎啕大哭,叫道:“娘,我聽孃的話,娘,您好好活着,嘯天要給您養老送終。”
老人家扶住了龍嘯天帶着手銬的雙臂,大聲說:“嘯天,你給娘站起來,我龍虎拳弟子敢作敢當,就是死也要死得像條漢子。”
龍嘯天起身,轉而向楚天舒一抱拳,說:“楚天舒,我娘就託付給你了,我龍嘯天在此謝過。”
楚天舒也一抱拳,說:“龍嘯天,既然我接了狀元令牌,你和大帥的娘也就是我的師孃,只要你能改過自新,出來之後,你還是龍虎拳的大師兄。”
“好。”龍嘯天大聲說:“娘,您保重啊。”
楚天舒攙扶着老人家離開了審訊室。
龍嘯天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在朱敏文的指使下犯下的所有罪行。
回到龍虎武校,老人家坐在太師椅上,面對着黃家三兄弟等衆弟子,朗聲說:“天舒和冷雪,從今往後,你們要帶着龍虎拳的弟子奔正道,活着不能給我添堵,死了也好有臉去見地下的列祖列宗。”
從此,老人家在“龍虎武校”安頓下來,冷雪和楚天舒都對這位師孃尊敬有加,不僅畢恭畢敬地伺候,也時常聽一聽她的教誨,受益頗多。
二十年之後的一天,龍嘯天刑滿釋放,楚天舒將他接到了龍虎武校。
老人家看了跪在身前的龍嘯天一眼,問道:“嘯天,我的兒,是你嗎。”
龍嘯天雙膝並用,挪到了老人家的膝下,抱住老人家的腿,大聲叫道:“娘,是我,您的嘯天兒回來給您養老送終了。”
老人家兩隻手顫抖着,撫摸着龍嘯天的臉,緩緩地閉上了眼睛,走完了她剛強仁義的一生,壽終正寢,享年100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