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煙很有眼力勁兒,馬上跑到唐逸夫跟前說:“唐市長,招待所田所長說,爲了熱鬧,圖個吉利,備了一點本縣出的酒,您看……是不是整點。.”
唐逸夫看了眼常勝利,問道:“老常,你看呢。”
常勝利說:“市長,楚書記和大木縣長他們下午還要交接工作,我看中午就不整酒了吧。”
“不行,不行。”付大木抓起酒瓶子,說:“兩位領導不辭辛苦給南嶺縣送來了一位好書記,總要讓我們表示表示感謝吧,不整酒怎麼表示呢。”
楊富貴和耿中天等人都跟着附和。
陶玉鳴尤其叫得兇,他擼胳膊挽袖子,躍躍欲試地說:“是啊,是啊,無酒不成席嘛,我們昨天接到通知,聽說唐市長和常部長要來,興奮得一夜都沒睡着覺,都盼着能跟兩位領導親近親近,不整酒怎麼搞嗎。”
付大木等人吵吵嚷嚷的,根本無視今天楚天舒才應該是主角。
唐逸夫畢竟是領導,政治素養比這幫土老帽高多了,他擺手制止了陶玉鳴等人的叫囂,拉着楚天舒在身旁坐下,和藹地說:“小楚,宣佈之後,你就是南嶺縣的書記,你是主人,我們是客人,整還是不整,我們客隨主便。”
衆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焦到楚天舒身上。
整,還是不整,這也是個難題。
楚天舒是瞭解唐逸夫的,別看他話說得客氣,實際上心裡想的是,我把你楚天舒送到位,任務就算完成了,巴不得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既沒有心思也沒有義務陪你們尋歡作樂。
唐逸夫也懶得和付大木多糾纏,便一腳把球踢給了楚天舒。
決定整,就要得罪唐逸夫和常勝利,以南嶺縣這幫人整酒的能力,雖不至於敢把唐逸夫整翻,但常勝利肯定要稀爛,自己也未必有好果子吃。
決定不整,等於授付大木以柄,剛一來就不把自己當南嶺縣的人,胳膊肘往外拐。
楚天舒忙說:“唐市長,您是領導,您下指示,我們南嶺縣的幹部堅決遵照執行。”
唐逸夫一臉嚴肅地說:“好,楚書記,那我指示你,你給我們提個建議,這酒整還是不整。”
如果唐逸夫想整,肯定直接表態了,他這意思就是不想整,又不願意直接駁付大木等人的面子,便把難題交給楚天舒,且看他如何應對。
付大木等人也看出了唐逸夫的意圖,都不做聲了,只鼓着眼睛看着楚天舒。
楚天舒微微一笑,輕輕地吐出了三個字:“不能整。”
“爲什麼。”陶玉鳴鼓着牛卵子一樣的眼睛,大聲地問道。
付大木不高興了,黑着臉又冷冷地追問了一句:“是啊,爲什麼。”
楚天舒不緊不慢地說:“按照程序,唐市長和常部長吃完飯還要找各位領導談話,喝多了恐怕就談不成了。”
付大木自作主張地說:“兩位領導好不容易來一趟,肯定要在南嶺多呆幾天,下午談不了,明天再談也不遲嘛。”
楚天舒說:“既然那樣,那也不急在這一時,何苦要在中午整得不痛不癢的,晚上我們可以痛痛快快地整嘛。”
付大木被噎住了。
這時,唐逸夫瞟了馬大寶一眼。
馬大寶心領神會,立即插了個嘴:“唐市長晚上還有一個重要的安排,下午必須趕回去。”
唐逸夫微微頷首。
常勝利頻頻點頭。
付大木向陶玉鳴使了個眼色。
陶玉鳴馬上跳出來說:“那中午就非整不可了,就這麼一個向兩位領導表達敬意的機會,要是錯過了,我老陶頭一個不答應。”說着,從柳青煙手裡搶過一個酒瓶子,“砰”地砸在了酒桌上。
付大木假惺惺地訓斥道:“老陶,你算老幾,這個桌子上輪得到你說話嗎,唐市長已經指示過了,整還是不整,得聽我們楚書記的。”說完,他把酒瓶子抓過來,輕輕地放在了楚天舒的面前,明着是訓斥陶玉鳴,實際還是在將楚天舒的軍。
楚天舒把酒瓶子抓在手裡,笑眯眯地說:“如果實在要整的話,恐怕就要請付縣長和陶局長迴避一下了。”
“憑什麼。”陶玉鳴瞪着牛眼泡,呼地站了起來,一巴掌按在了酒桌上,如果不是唐逸夫和常勝利在場,估計早把桌子拍得震天響了。
“放肆。”付大木一臉怒容地站了起來,指着陶玉鳴大喝了一聲,他的手指着陶玉鳴,眼睛卻看向楚天舒。
陪領導整酒,付大木和陶玉鳴向來是主力,楚天舒竟然提出要讓他們迴避,這不是放肆又是什麼。
唐逸夫的臉色變得十分的難看:奶奶的,老子這個市長還在這裡坐着呢,你們一個個不是拍桌子打板凳,就是吹鬍子瞪眼睛,還他媽的有沒有一點規矩。
唐逸夫的那份不滿幾乎寫在了臉上,常勝利、楊富貴、耿中天等人都讀得出來。
常勝利暗暗埋怨起了楚天舒,今天第一天到任,怎麼就沉不住氣呢,不是跟你說過了,付大木蠻橫不講理,你對他要敬而遠之,爲了個整酒的破事,就當着我們的面搞起來,以後還怎麼合作共事。
楊富貴、耿中天屏住呼吸,看着付大木和楚天舒,有點不知所措了。
柳青煙緊張得咬住了嘴脣。
“付縣長,別動氣嘛。”楚天舒慢慢站起來,輕輕按住了付大木的手,說:“你和老陶上午才參加了馬書記的葬禮,黑紗都還沒取下來呢,現在陪唐市長和常部長整酒,這不太合適吧。”
付大木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一下子就蔫了,有氣無力地坐了下來,摘下手臂上的黑紗,扔在了桌子底下,又用腳狠狠地踩了幾下。
陶玉鳴更像是一隻鬥敗的公雞,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鼓着眼睛直喘粗氣,把手臂上的黑紗用力扯了下來,揉成一團,隨手扔出了窗外。
按照青原的風俗習慣,參加葬禮的人當天中午應該參加死者家屬的答謝宴,要整酒也是死者家屬作陪。
付大木和陶玉鳴強行要整酒,相當於把唐逸夫、常勝利以及所有在座的人當成了死者家屬,這不僅是對兩位領導的大不敬,也會讓楊富貴、耿中天等人覺得非常不吉利。
現在,付大木只有兩個選擇,離席而去或放棄整酒。
儘管這兩個選擇都很沒有面子,但是,離席而去等於直接給唐逸夫和常勝利臉色看,權衡利弊,付大木選擇了聽從楚天舒的建議,放棄整酒。
柳青煙反應夠快,她立即指揮等在門口的田克明:“快,把酒撤了,上飯。”
田克明立時讓服務員撤酒,上飯。
因爲不喝酒,飯桌上沒有人說話,一個個都只顧悶頭吃飯,僅用了十五分鐘,就把這頓午飯吃完了。
招待所給唐逸夫和常勝利安排了休息的房間。
但是,他們都不休息,吃完飯就開始在房間裡分頭找付大木、楊富貴、耿中天、陶玉鳴等班子成員個別談話。
唐逸夫首先找了付大木。
付大木還在悶悶不樂。
一開口,唐逸夫就毫不客氣地批評了付大木,他說:“大木啊,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玩那些個封建迷信的小把戲,不有失你一個大縣長的身份嗎。”
“老闆,這口氣我咽不下呀。”付大木憤然,口無遮攔地罵道:“以前馬興旺等人,好歹資格比我老,年紀比我大,他媽的楚天舒算個什麼狗卵子,雞*巴毛還不知道長沒長齊呢,居然爬到老子頭上拉屎拉尿,作威作福了。”
唐逸夫皺起了眉頭,嚴肅地說:“大木,素質,注意素質。”
付大木苦笑着說:“對不起,老闆,實在是被這個狗……”他本來還想說“狗卵子”,可剛被批評註意素質,只得收住嘴,繼續說:“被這個楚天舒給氣糊塗了。”
“我早就跟你說過,這個楚天舒是個愣頭青,前幾年,他還什麼都不是,就敢口吐狂言說,我的人,天王老子都不能動。”唐逸夫擡了擡眼皮,問道:“你說說,他的人都不能動,你把火燒到他屁股上,他能坐得住嗎。”
付大木蹦了起來,惡狠狠地說:“我不管他是個什麼玩意兒,到了我南嶺縣的地盤上,是條龍他得給我盤着,是頭虎他得給我趴着。”
唐逸夫伸手往下壓了壓,說:“大木啊,政治鬥爭,不能光靠恃勇鬥狠,更要鬥智鬥勇,那些偷雞摸狗,沖沖打打的事,交給陶玉鳴等人去做就行了,你應該學會穩坐中軍帳,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啊。”
付大木再次坐下來,慢慢恢復了冷靜,他說:“老闆,我明白,就是看着楚天舒那股子狂妄勁兒,壓不住火氣。”
“壓不住也要壓啊。”唐逸夫輕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大木,現在你佔盡天時地利人和,犯不上意氣用事,要收拾姓楚的,就該整在點子上,整得他無話可說,有苦難言,別搞那些無關痛癢的小動作,更不能讓他踩住了尾巴,我可不願意看着你和楚天舒鬥得兩敗俱傷,同歸於盡哪。”
這句話對付大木觸動很大。
付大木攥緊了拳頭,信心滿滿地說:“老闆,你就等着看我們的實際行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