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編定崗”工作的實施過程中鬧出了一起人命案。
這件事,不僅轟動了整個南嶺縣,也在青原市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同時,不可避免地驚動了東南省。
自從楚天舒去了南嶺縣之後,伊海濤的心裡一直不安,他幾乎每天都盼望着南嶺方面的消息,但又怕聽到那邊的消息似的,每當有人到他的辦公室,或是桌子上的電話鈴響,他忍不住都會神經激靈一下。
楚天舒能不能在南嶺站住腳,改變那裡貧窮落後的局面,伊海濤有信心,沒把握。
雖然常勝利回來說,在宣佈楚天舒任職的會議上,南嶺班子中的人都說了很中聽的話,但他知道,那都是場面上的話,當不得真,下來以後究竟會怎麼做,是無法預料的。
依他對南嶺縣班子的瞭解和分析,斷定付大木他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們肯定會不擇手段地給楚天舒設置障礙,製造困難,到底會搞些什麼樣的名堂,不到具體的事情上,誰都難以設想。
在下去之前,伊海濤和楚天舒談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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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特別告誡楚天舒,到南嶺以後,要多動腦筋,獨立思考,不要事事請示彙報,作爲一個縣委書記,要有獨當一面的獨立工作能力,市委既然叫你當南嶺縣的書記,就是相信你頂得起來。
要拿得起,放得下,大膽地決斷,勇敢地開展工作,市委看的不是你具體做些什麼,而是看整體的結果,看是不是改變了南嶺的落後面貌,經濟發展、和諧穩定等等各項工作是不是上去了。
伊海濤在對楚天舒說這些話的時候,有意說得很慢,而且反覆了好幾次,直到看着他把這幾句話都記在本子上了,才轉說別的內容。
可是,楚天舒到底能大膽地幹出什麼,伊海濤也同樣難以把握,因爲他太瞭解楚天舒的秉性,常常會有令人匪夷所思意想不到的驚人之舉。
這期間,常務副市長葉慶平到伊海濤的辦公室來彙報過全市定編定崗工作的進展情況。
伊海濤每次來特意問到了南嶺縣,看上去好像是隨口問一問,但實際上,葉慶平看得出來,伊海濤非常關心南嶺縣的一舉一動,甚至有些日子沒有聽到楚天舒的消息,伊海濤還有那麼一點焦慮不安。
葉慶平也在關注着楚天舒和南嶺縣的情況,他告訴伊海濤說,楚天舒上任之後,找人談話,到各單位調查走訪。
這些都是極普通的做法,前幾任書記到任之後也都是這樣做的。
伊海濤聽了,既感到鬆了一口氣,因爲楚天舒沒有遇到什麼困難,同時又感到有些失望,因爲楚天舒還沒有進入實質性的工作狀態。
葉慶平坐一會兒,聊聊別的,告辭走了。
時間過了一天又一天,終於在某天快下班的時候,伊海濤從不同的人員嘴裡得到了消息,楚天舒召開了全縣幹部大會,在會上作了一個演講。
第一個說法令楚天舒非常震驚:楚天舒在會上公然宣傳封建迷信,完全喪失了一個黨員領導幹部應有的覺悟和立場,擾亂了南嶺縣幹部羣衆的思想。
不過,很快他又聽到了另外的說法,楚天舒在會場上的演講,不斷獲得與會幹部的熱烈掌聲。
伊海濤讓常勝利從側面打探了一下楚天舒在幹部大會上的所作所爲,聽完了之後,不由得要對楚天舒“借題發揮”來堅定信心、表明決心的方式暗暗叫好,尤其是對他爲了懲戒遲到的幹部,採用“罰站聽會”的做法大加讚賞。
常勝利說,楚天舒這個大會開完,把南嶺縣震動了,全縣幹部對他刮目相看,廣大羣衆喜大普奔。
“好啊,好啊。”伊海濤情不自禁地在心裡歡呼,渾身的血沸騰起來。
派去的第四任書記,總算有了一個不同凡響的舉動,楚天舒出奇不意地擺開了一個強大的政治攻勢,不僅使流言蜚語難於對他產生影響,而且把藏在背後的陰謀者置到了被告席上。
高,實在是高,尤其值得欣慰的是,楚天舒沒有請示報告,說幹就幹了,而且幹得驚天動地。
伊海濤激動得在辦公室裡一陣奔走。
過了一會,他坐下來,冷靜地想了想,又爲楚天舒擔心起來了,楚天舒劍走偏鋒的做法固然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但是,也很容易被付大木等人抓住把柄,如果不小心中了他們的陰謀詭計,局面將難以收拾。
要不要以某種方式表示一下對楚天舒的支持呢。
伊海濤想了很久,最後確定的方針是:不過問,不知道,不反對,不支持,讓楚天舒自己去搞。
快下班的時候,葉慶平來敲門,他在伊海濤的對面坐下,彙報了全市定編定崗工作的總體進展情況以後,問道:“伊書記,南嶺發生的事,你知道了嗎。”
伊海濤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葉慶平便把楚天舒召開幹部大會的事說了一遍,說完之後,他發現,伊海濤既沒有驚喜,也沒有不安,於是,他明白了,伊海濤不是不知道,而是已經知道了。
伊海濤問:“市委並沒有接到南嶺縣委的報告,你是聽誰說的。”
“我也是從小道聽說的。”葉慶平的情緒低落了下來,漫不經心地回了這麼一句。
伊海濤注意到了葉慶平說的那個“也”字,也注意到了他情緒上的微妙變化,猜得出他心裡有些鬱悶。
葉慶平是從林國棟身邊出來的,感覺得出林國棟對楚天舒有着非同尋常的關心,也深知自己能得到青原市常務副市長這個職位,主要得益於楚天舒的建議,所以,他對楚天舒在南嶺縣的處境也極其關注,希望他能渡過難關,作出一番業績。
可是,伊海濤把楚天舒派下去之後不聞不問,更沒有對他的工作表示出任何的支持和幫助,簡直可以說是漠不關心,葉慶平雖然與伊海濤有師生之誼,但對他的這種態度不太滿意。
葉慶平在省委組織部當過市縣幹部處的處長,深知政界官場裡的風雲變幻,伊海濤這種穩妥謹慎的做法,實際上是在規避他個人的風險,讓楚天舒把所有的責任都承擔起來。
如果換做伊海濤這麼對待別的什麼人,葉慶平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但是,伊海濤這麼對待曾經爲他衝鋒陷陣立下汗馬功勞的楚天舒,葉慶平覺得彆扭、不爽,還有點替楚天舒抱不平。
不過,伊海濤並沒有解釋什麼,而是問道:“慶平,還有事嗎。”
葉慶平忍不住了,問道:“伊書記,小楚到南嶺縣有些日子了,市委市政府是不是應該給他一些實質性的支持,哪怕對他的一些做法表示一下肯定,也對他是一種鼓勵。”
伊海濤沉思了一會說:“慶平,我們已經把南嶺縣交給了楚天舒,應當充分地相信他,他在南嶺怎麼抓工作有他的自主權,至於從小道上聽到的這些事事,我們既不瞭解具體的情況,縣裡又沒有請示報告,我們能表什麼態呢。”
葉慶平聽了,覺得也有道理,楚天舒不請示不彙報,要伊海濤主動表態,確實有難度,想到這裡,他在心裡暗暗埋怨起楚天舒來:你小子,一放出去就一點組織觀念都沒有了,只顧着在南嶺縣撒歡鬧騰了。
坐了一會兒,沒什麼話說,葉慶平就告辭了。
又過了幾天,南嶺縣那邊又傳來消息,杏林鄉的村民與浮雲礦場的人又打了一架,傷了人不說,還燒了一臺挖掘機,礦上的人把鄉長黃福霖扣住了,要縣裡拿錢來贖人,村民們不服氣,準備打上礦山去,把他們的鄉長搶回來。
這麼大的事情,楚天舒仍然沒有報告。
葉慶平又坐不住了,連夜跑到青苑賓館去找伊海濤。
敲門進去一看,房間裡還坐着副市長簡若明。
伊海濤笑道:“慶平,若明,南嶺縣委縣政府都不着急,你們兩位副市長急什麼呢。”
葉慶平說:“伊書記,這事要處理不當,事態鬧大了,市裡也難辭其咎哇。”
“呵呵,楚天舒既然不報告,說明事態沒你想象的那麼嚴重,也說明他有能力處理好嘛。”伊海濤輕鬆地說:“市裡接到縣裡的報告再去處理,從程序上來講,也沒有太大的過錯吧。”
“伊書記,我對你有意見。”簡若明急了,說:“你把楚天舒派下去了,怎麼可以不管不問,任由他在南嶺縣瞎折騰呢,你這是對南嶺縣的不負責任,也是對青原市的不負責任。”
被簡若明提了尖銳的意見,伊海濤依舊不溫不火,笑呵呵地說:“我的原則是,隨便楚天舒在南嶺縣怎麼折騰,只要他不請示不彙報,那我們就不過問、不知道、不反對、不支持。”
這回連葉慶平也忍耐不住了,他氣呼呼地說:“老師,你這個‘四不方針’會害了楚天舒,也會害了您自己的,恕我直言,您這是對楚天舒的不負責任,也是對您自己的不負責任。”
看着葉慶平和簡若明急切的神情,伊海濤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稍稍沉吟了片刻,伊海濤敞開心扉,說出了一番語重心長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