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省的組織部長郭新傑自己心裡很清楚,如果人事廳副廳長孫中良被“雙規”,那他自己的政治前途也就完了。他現在已經不再奢望什麼省委副書記了,只要能保住現在的位置就算是燒高香了。
他的這種想法正是省委常委、新州市委書記王國慶想要的。得知了郭新傑的擔心和想法,王國慶裝做出乎意料的樣子,他對郭新傑說:“郭部長,以你的才華,不出任副書記一職實在是太可惜了。”
郭新傑憤憤不平地說:“王書記,我現在的心情很不好,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還是安安生生地做我的組織部長算了,爭這爭那,太累了。”
王國慶在電話那端輕聲地問:“郭部長,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你決定退出對省委副書記一職的競爭,作爲條件,讓省政府那邊不再過問孫中良的事。而你的這一想法,讓我代你向袁海平轉達?”
郭新傑說:“知我者,國慶也。”
王國慶說:“郭部長,我爲你退出這樣的競爭感到很遺憾,但現在想想,也只能這樣了。好在時間還長,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依我的看法,這個副書記你不當,他袁海平也夠不上。他憑什麼?就憑他在你身上動了一個歪腦筋,天理不容啊!”
郭新傑說:“王書記,你說的好。我退了來了,不等於說我就支持他袁海平,他這樣一個陰謀家,有何德何能?老兄你如果有出任副書記這樣一個想法,老弟我一定會鼎力相助。”
王國慶說:“多謝老弟的美意了,現在人家袁海平是志在必得,我還是把這種想法扼殺在搖籃裡吧!”
郭新傑說:“老兄,你再考慮考慮,以你的資歷和才幹,完全可以擔任這個省委副書記,我支持你。向你透漏一個小秘密,在13個常委中,截止目前,已經有7票鐵定在我的身上。如果我退出了,這7票可不能讓袁海平白白得了去。你如果有意,我保證這7票會落到你的身上。”
王國慶故做矯情地說:“這些票是爲老弟你準備的,說明了老弟的能力和爲人,就是你讓出來了,票也不可能落到我王國慶的身上。這可是兩碼事啊!”
郭新傑說:“王書記,咱們弟兄之間,誰幹都一樣,是一碼事。就是不能便宜了他袁海平。”
王國慶顯出既驚異又感激的樣子,他對郭新傑說:“既然老弟這樣說,我得好好考慮考慮了。你知道,我壓根就沒有這種想法。這太突然了,我得想想,想想。”
王國慶強壓着內心的喜悅,坐上小車到省政府面見了袁海平。
袁海平聽說郭新傑已決定放棄對省委副書記一職的競爭了,高興壞了。他沒想到,一向目中無人、橫行霸道的郭新傑這麼快就繳械投降了。
他對王國慶說:“王書記,看來動一動這個孫中良,真是起到了敲山震虎的奇效。這說明,孫中良和郭新傑之間的事小不了。”
王國慶說:“是啊,看來,咱們的戰略戰術是對頭的。袁省長,既然郭新傑要退出了,那他說的孫中良一事,你看……”
袁海平說:“這個孫中良,本來就不是什麼大魚,工作上也還說得過去。我一會兒給省紀委那邊打個電話,因爲工作需要,就讓他們暫時放一放對孫中良的查辦。你知道,這放一放,就是不再過問了。”
王國慶說:“也好,咱們的目已經達到。你以後出任了省委副書記,還要和白中傑書記、郭新傑部長整天打交道,就放他一馬吧。”
袁海平說:“王書記,這件事要感謝你啊。沒有你,這個郭新傑不會舉手投降。”
王國慶說
:“袁省長,話也不能這樣說。還是他心裡有鬼啊,否則神也動不了他。”
在隨後的一次省委常委中心組學習活動中,組織部長郭新傑談了很多。但中心話題只有一個。那就是他通過再一次深入學習原湖南省委副書記鄭培民的事蹟,深深感到自己身上的差距很大。自己身上的一些不足讓他感到很慚愧,他決定在今後一個時期,要安心於目前這個崗位,爲黨和人民做一些實實在在的工作。他明確表示,對一些領導推薦他出任省委副書記一職表示感謝,但他已經決定這一次不再參與對這一職務的競爭,而讓更優秀的幹部擔當這一職務。
白中傑書記對郭新傑今天的表現很滿意,他還在會上對郭新傑提出了表揚。
在這次中心組學習會上,郭新傑甚至還帶着感情領讀了幾篇有關鄭培民的學習材料。對於他今天的表現,王國慶也覺得很精彩。這個郭新傑不僅爲自己的退出找到了一個臺階,而且還藉此擡高了自己的身價。
鄭培民的事蹟大家本來早就學過了,今天郭新傑帶着感情又重讀了一遍,在座的常委們很多又再一次被觸動了心絃。
因爲,鄭培民的官職和他們相近,鄭培民所處的環境也和他們差不多。但在精神境界上呢?是不是都多多少少都存在一些差距呢?在座常委們將來的命運是正常地着陸,還是會像成克傑、胡長清那樣呢?每一個人大概都會有不同的答案。
郭新傑讀完以後,白中傑書記還專門將相關的材料要了過去。他坐在會議室裡翻看起來。一時間,常委們都不說話了。
白中傑看罷說:“鄭培民的事蹟需要我們大家經常地學習,要時時刻刻提醒我們自己,我們都是黨和國家的高級領導幹部,我們必須像鄭培民那樣全心全意爲人民服務。剛纔新傑部長的發言就很好,他說他願意繼續擔任現在的職務,近期不再追求職務上的升遷,而是要把手裡的活幹好。這種想法就很好,我們支持他的想法。另外,關於鄭培民書記的一些材料,剛纔新傑部長並沒有讀完。我看還有一些需要我們來認真體會的,我也藉此機會,再和同志們一道來重溫一下。”
白中傑書記只是點了幾個細節,卻讓大家都感到了其中的份量。
原湖南省委副書記、湖南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鄭培民,2002年3月,因突發心臟病在京逝世,年僅59歲。
鄭培民以三件遺物和一句遺言讓無數人爲之感動。這三件遺物是一個防腐賬本、一本廉政紀錄和幾十本日記。他最後的遺言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話語——不要闖紅燈。
有人說,這平平常常的五個字,正是鄭培民一生官風人格最好的總結和詮釋。他從來不搞特殊化,從來不做違規事,兩袖清風做了幾十年官,光明磊落做了一輩子人。他是一個高官,但他更像一介平民。他是一個深愛妻子和兒女的普通男人,他更是一個忠心耿耿的人民公僕。
爲官數十載,他從未用權力謀過半點私利,爲官數十載,他沒有一件放不到桌面上的東西。
鄭培民曾在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擔任州委書記,他爬過湘西最難爬的山,走過湘西最難走的路,去過湘西最窮的村子,住過湘西最窮的人家。湘西是湖南最窮的地區之一,爲了儘快解決羣衆的溫飽問題,鄭培民在這進而大力推廣糧食新品種新技術並且經常親自下田示範。有一次連日勞作之後,鄭培民體力不支,摔下了三米多高的田埂。這一年,鄭培民添了一項病症,腦震盪。但也就是這一年,湘西糧食產量翻了一番,實現了自給有餘。
鄭培民在湖南先後擔任過湘潭市
委書記、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州委書記和省委副書記,無論在哪裡做什麼書記,有兩個雅號始終跟隨着他,一個是三不書記——說他不唱高調,不做表面文章,不搞政績工程;一個是三民書記——說他愛民、親民、一心爲民。
比起普通百姓,領導幹部會更多地面對誘惑和考驗。在領導崗位上真正做到固守操守,承受考驗,比常人更難。
幾年前,省委副書記鄭培民的家,蒙受了一次小偷的“考驗”。兩個小偷撬門進入沒有裝防盜門的鄭家,把所有的抽屜全倒出來,連櫃子裡的衣服全都抖出來捏過了,也沒找到什麼值錢的東西。
翻騰到最後,他們只從鄭家偷了4000元現錢和兩條煙。
4000元錢,是鄭培民女兒出差後尚未歸還的公款。
幾個月後,盜竊案告破,小偷的坦白與鄭家報案的數字,完全吻合。
集郵,可說是鄭培民惟一的愛好。就是這個愛好,他也絕對保密,生怕有人投其所好。
無論是調離湘潭還是調離湘西,不喜張揚的鄭培民總是挑選在早晨未上班之時悄悄離去,而且事先不告訴周圍人,他不想驚擾大家,也怕可能送來的人情禮。
鄭培民記日記的習慣是大學時養成的。走上領導崗位,這個一日三省其身的習慣細分爲備忘錄、工作筆記和日記。他收到的每一筆稿費,數額、收到的時間及發放單位都在工作筆記上有詳細記錄,稿費的出路只有一個:交秘書登記收存。
這是鄭培民在湘西州工作時的一段日記:“這次回湘潭度春節,我謝絕了辦公室派車送我的盛情,同時謝絕了辦公室要爲我報銷路費的好意。堅持自費返家,往返火車票近80元,自己掏腰包。有人講我太板,我想,寧肯自己吃虧,對自己嚴格要求,是一個共產黨員,特別是領導幹部應當自覺做到的。”
幾十年中,鄭培民的職位一直在變動,而他的妻子楊力求的工作單位只變動過一次,就是從湘潭市新華書店調到了省新華書店,職務仍然是一名普通職工。
調到長沙後,楊力求上班要走上40多分鐘。她不會騎自行車,乘公共汽車也不方便,多年來,她一直走路上下班。鄭培民託人爲妻子買鞋,指明買那種柔軟的、平底粘膠的鞋子,他要讓妻子在風吹雨打的路上,走得舒服一些。但這個有情有意的丈夫卻從不讓妻子搭他的順路車。
妻子敬重鄭培民的爲人,更注重維護丈夫的形象。楊力求有個“三不”:不幫人向鄭培民帶任何信,不傳口信,不接受任何禮品。他們的兒子說:“在廉政問題上,爸爸把前門,媽媽守後門。”
鄭培民的日記,折射出“後門”的堅固:“某某同志來家,我不在家,請我愛人轉給我一封推薦信,並送了5000元,講請力求旅遊用。力求當即指出,這是送‘錯誤’給我們,絕對不能收。”
鄭培民的兒子曾經有過被爸爸從車上趕下來的經歷。他在湘潭大學讀書時,有一次爸爸從長沙去六七十公里外的湘潭開會,正在家中休假的孩子,便想搭便車去學校。誰知鄭培民一上車,看到已坐在車裡的兒子,立即嚴辭厲色、毫不留情地把孩子從車上轟了下來。
鄭培民曾這樣鼓勵自己的孩子讀書上進,“與其我留給你們財富,不如給你們留下創造財富的能力。讀書,就是創造財富的能力!”
白中傑書記最後說:“今天我只是讀了鄭培民書記在生活和工作上的幾個細節,用不上我來做什麼進一步的詮釋,大家心裡都很明白。如保做官,如何做人,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