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情就是這樣,福與禍就像是一枚硬幣的兩面,弄不好就會走向另一面。
更讓人吃驚的是,這個林紅葉的心理素質差得很,是一個標準的軟骨頭。剛被雙規了兩天,就竹筒倒豆子,把自己身上的那些髒事都給說出來了。
初步的情況是,他貪污受賄總計200多萬元,另有林業系統的情人5名。
這些情況已經讓辦案人員們吃驚了,更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林紅葉居然說,就在前不久,他還給縣委書記王天恩送過20萬塊錢的現金。他的目的是明確的,那就是想當林業局的一把手。
這個情況讓專案組的辦案人員覺得事情嚴重了,他們當即向市紀委書記廖磊進行了彙報。
這一次在西山縣辦案的並不是歐陽明的人,而是市紀委直接來辦的案。
廖磊也在第一時間趕到了羈押林紅葉的地點,他親自問了問情況。
林紅葉大概是想立功吧,他言之鑿鑿地說,他送給王天恩錢時,爲了保險起見,他還錄了音。
廖磊同樣覺得事情重大,林紅葉事小,但後面還有一個縣委書記王天恩,事情就大了。
廖磊當即向市委書記王國慶做了彙報,王國慶想了想說,廖書記,你覺得這個林,林紅葉的話靠譜嗎?
廖磊說,王書記,林紅葉說他是錄了音的。
王天恩本來就是王國慶一手提拔上來的人,眼下,通過阿雪的關係,王天恩更是成了王國慶的心腹。對於王天恩,王國慶是絕對不想讓他出什麼事的。
王國慶想了想說,這樣吧,這件事要慎重。儘快查證落實情況,還天恩書記一個清白。
廖磊說,好的,王書記。
王國慶想了想又說,這樣吧,你再請示一下省紀委,如果這個案子有價值,就讓他們來辦。咱們山陽,只是配合。
廖磊說,好的。
王國慶想,一個小小的縣林業局副局長,省紀委哪裡會放到眼裡。他們肯定是不願插手的。他們不插手,他就可以說,這是省紀委不願立案,再讓廖磊把案子撤掉。如此以來,就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出乎王國慶的意料,省紀委有一位常委叫高明的,居然對林紅葉的事情很感興趣。就在聽到廖磊彙報的第二天,他就帶着兩個人直奔山陽而來。
廖磊知道,這個高明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這傢伙喜歡辦大案,喜歡搬倒級別高的官員。他弄倒的官兒越大,就越興奮。
在省紀委,高明有着一個“黑臉”的綽號,也有人稱他是“當代酷吏”。他辦起案子來鐵面無私,冷酷無情。
如果王天恩真的收了林紅葉20萬,而這件事又讓高明插手的話,王天恩就相當危險了。
當王國慶得知這一消息後,雖然已經是深夜了,他仍給西山縣紀委書記歐陽明打了一個電話。言外之意,是讓他提醒一下王天恩。
歐陽明也是王國慶在主政西山時提拔上來的得力干將之一。
歐陽明聽罷,當即給王天恩打了一個電話。因爲是特殊時期、特殊人的特殊事,出於職業的敏感,歐陽明就用了大街上的一個公用電話。
王天恩的大腦快速地轉動起來,林紅葉那20萬塊錢還放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明天,專案組就要找他對質了。怎麼辦?
王天恩想,他們老王家今年是怎麼了,這麼背!
哥哥王天虎剛剛受了處分,丟了縣委書記的職務。他自己眼下也要被組織上調查,弄不好,頭上的這頂縣委書記的烏紗帽也要掉了。
一年之中,兄弟二人同時被免去縣委書記,這樣的事情就是放到全國去看,也會是一個不小的新聞。
不行,自己可不能成爲這種新聞的主人公。
王天恩不愧是王天恩,很快,他就想到了一個辦法。
王天恩當即就給司機白天彪打了一個電話。
這一天,白天彪的心情本來很好。
因爲是週末,白天彪就四下裡轉了轉。
1999年的秋天很短,地處中原的西山縣提前迎來了冬天。
鳳凰山上的紅葉已變得枯黃,一些山頭也已從先前的綠樹叢中探出了光禿禿
的腦袋。白龍江臨近河岸的地方已結上了淺淺的薄冰,江中間雖然仍能聽到大河奔流的聲音,但總是升騰着一派水霧,讓人看不分明。大街兩旁高大的法國梧桐在寒風的洗禮下,樹葉翻卷着飄灑了一地。就連最愛美的姑娘也無奈地脫下了裙子,讓富有彈性的身材裹進厚厚的羽絨服中。
這是一個週末,縣委書記王天恩給司機白天彪放了假。這也基本成了慣例,這個時候一般都是王書記單獨活動的時間。白天彪心情很好,他那1米85的身材走在大街上,回頭率還是很高的。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在這一點上大概是不分男女的吧。
這天晚上,龍虎幫的龍牙,也就是龍霸天,請白天彪在銀河娛樂中心裡瀟灑了一番,喝了酒、唱了歌、跳了舞。
午夜時分,白天彪正在酣睡。突然,手機響了。作爲縣委書記的小車司機,白天彪的手機那是一天24小時開機的。
他睜開惺忪的睡眼,正要罵娘。一看是縣委書記王天恩打來的,他馬上就清醒了:“王書記……”
王天恩在電話中說,天彪啊,有個事,很緊急。
白天彪連忙說,王書記,你說。
王天恩在電話中說,這個事,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這樣吧,你現在開上車,咱們倆一塊兒到機關去一趟。
功夫不大,白天彪就開着小車停在了王天恩的樓下。王天恩上得車來一言不發,白天彪也不便多問,直接開到了縣委。
王天恩和白天彪一前一後走進了書記辦公室,坐下來後,王天恩給白天彪扔了一根菸,自己也點上了。抽了兩口,王天恩這纔開言道,天彪啊,我遇到麻煩了。
白天彪有些吃驚,王天恩這個縣委書記還能有什麼麻煩。如果他說有麻煩,那肯定是大麻煩。
想到這裡,白天彪就說,王書記,有什麼事?
王天恩嘆了一口氣說,沒有想到,有人要陷害我。給你直說了吧,林業局有個副局長林紅葉,對,就是他,想當林業局的一把手。三番五次地往我這裡跑,還給我送了20萬元的現金。我退給了他多次,他仍死心改,前幾天又把錢放我這了。沒有想到,他送錢是假,陷害我是真。他居然把和我談話時的情景進行了錄音,並反映到了紀檢部門。
聽到這裡,白天彪的臉有些漲紅,他憤憤地說,這個林紅葉,真不地道!
王天恩看了看白天彪說,天彪啊,這種事情一到紀檢部門就說不清楚了。因爲你是我最親近、最可信賴的人,這個事,我只能對你一個人說。
白天彪挺了挺胸說,多謝王書記對我的信任。王書記,你說,我能爲你做什麼?你只管吩咐。
王天恩故意有些爲難地說,這,這……
白天彪有些急了,他走近王天恩的身邊說,王書記,有什麼交待你就說,我白天彪對你,你也知道,那是沒說的。
王天恩說,這個事,讓你來辦,我怕你會受到牽連。
白天彪滿不在乎地說,王書記,我是光棍一條,無牽無掛,我什麼也不怕。
王天恩像是下定了決心說,天彪啊,下面我說的,僅供你參考。如果你有顧慮,全當我沒說,我不會怪你的。
白天彪連聲說,沒事沒事,王書記,你只管吩咐。
接下來,王天恩斷斷續續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就是,林紅葉這件要讓白天彪介入。
具體是這樣,林紅葉是給王天恩送過20萬塊錢,這不假。王天恩親自退了兩次,但林紅葉最後又把錢送過來了。王天恩就把這錢交給了白天彪,讓他聯繫並退給林紅葉。
白天彪說,王書記,我當是你讓我幹什麼難事呢,這個事,一點問題也沒有。
王天恩說,時間嘛,就是我交給你錢的時候,就說是上週五下班後。那個時候,我正好在辦公室。大致是下午6點前後吧。
白天彪說,好,我記下了,離今天正好是一個星期。
王天恩問,天彪啊,紀檢會的人如果找到你,你如何來解釋這20萬塊錢?
白天彪笑笑說,王書記,這好辦。我就說,你讓我把錢退給那個林紅葉,但我這一週事情多,還沒顧上與林紅葉聯
系。
王天恩說,好,你就這樣說。另外,他們還會問起一些細節。比如,我把錢交給你的時間、地點等。
白天彪說,這個更簡單,時間是上週五下午6點,大概時間。地點,就是這個辦公室。
王天恩說,天彪啊,你辦事,我放心。
王天恩一邊說,一邊就回身在從一個保險櫃裡拿着了一個黃色皮包。
白天彪上前接過來說,王書記,剩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交給我就行了。
“那太謝謝你了,我沒有看錯,你的素質就是讓領導放心啊!”王天恩有些哽咽了。
“王書記,全縣人民都需要你,你不能出事。我還沒有成家,也沒啥牽掛。我也不過是一個司機,沒啥可惜的。”白天彪竟有些慷慨陳詞了。
王天恩拍了拍白天彪的肩膀說,天彪啊,好樣的。
回到家裡時,已經是凌晨兩點了。
王天恩坐在書房裡又抽了兩根菸,想了想各種細節,還有專案組可能問到的各種問題,以及他該如何應對。
林紅葉是羈押在白沙賓館的,想到這裡,王天恩就給杜天堂打了一個電話。讓他想辦法在紀委專案組的小會議室及所住的房間裡安裝一些竊聽設備。很多事情,他要在第一時間掌握。
杜天堂接到電話後,立即讓張大彪做了安排。
王天恩終於長出了一口氣,躺在牀上,很快安然入眠。
第二天上午9點多鐘,省紀委的高明就帶着兩名工作人員趕到了西山縣。
看來,他是早晨6點多就從省城出發的。
來到西山,高明就讓縣紀委書記歐陽明直接把他領到了白沙賓館,這個地方離縣城30公里,是市紀委羈押林紅葉的地方。
高明帶着他手下的兩員干將張龍和趙虎立即就進入到了工作狀態。
高明先是仔細地審閱了各種筆錄,又認真地聽了聽林紅葉提供的磁帶。
高明便對歐陽明說,歐陽啊,這個林紅葉對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已經是供認不諱了,這一次,他肯定是要判了。縣委書記王天恩的情況比較複雜,你怎麼看?
歐陽明想了想說,高常委,天恩書記在工作中思路清,措施硬,成效大,屬於開拓型領導幹部。至於林紅葉說的這個事,因爲我們只是聽了他的一面之辭,問題還需要進一步澄清。
高明笑了笑說,歐陽啊,你說的很客觀。
接下來,高明就親自對話林紅葉。
高明問,林紅葉,你給王天恩書記送錢,他退給你沒有?
林紅葉說,他退給我兩次,但我第三次又送給他後,沒有退。
高明的語氣變得有些嚴厲了,林紅葉,你要清楚你所說的每一句話,你都是要負責的。舉報領導幹部受賄,我們歡迎。但如果是信口開河,栽贓陷害,你可是罪加一等。
林紅葉不住地點着頭說,領導啊,我明白。我敢對天發誓,不,我敢拿我的黨性做擔保。我第三次,也就是10天前把錢第三次送給王天恩後,他沒有把錢退回來。我的那個錄音帶,就是這一次錄的。
高明點點頭說,林紅葉,接下來,你繼續想,看還有什麼問題沒有交待,及時向專案組彙報。
林紅葉仍是點頭哈腰地說,好的,好的,領導。
高明覺得,就手頭上掌握的這些材料,當然對王天恩還夠不上什麼威脅,但足可以找他談話了。
高明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喜歡居高臨下地與那些曾經趾高氣揚的官員們談話。
高明在內心深處,非常渴望這次能把王天恩這個縣委書記給拉下馬。這樣,在他的成績單上,又可以記上輝煌的一頁。
在高明的個人計劃中,他這一生,最少也要懲治一名省部級高官。在他的眼裡,既然是紀檢幹部,只有親手打倒至少一名省委書記才過癮。
有人說高明的這種心態是一種病態。
高明卻對手下的張龍和趙虎說,我這決不是什麼病態,頂多算是一種職業病。這種病,是一種神聖而光榮的病。
知情者無不爲王天恩捏了一把汗,在有些病態的高明面前,王天恩能逃能逃過這一劫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