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襄樊女子溶入車產道人羣中的背影，王社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如此氣質高雅的女子，轉瞬間變成一個錙銖必較的小商販，多少有點大煞風景。古忠見王社瞠目結舌的樣子，便笑着拉他坐下點上煙。
過了許久，王社還是不想接受眼前這個事實。眼前的煙霧輕輕地升騰，又慢慢地消散。他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虛無，所有的人都顯得如夢似幻，下意識地覺得自己也有些不大真實。一支菸的工夫，襄樊女子便擠過來補充物品。
“賣得挺快嘛。”古忠對襄樊女子協肩謅笑。王社知道古忠是個幹什麼都直截了當的人，從他*邪的目光中王社能看想像得出他想幹什麼。襄樊女子有一句無一句地應付着古忠，她很快收拾好物品，便又折身鑽進人羣。
古忠對襄樊女子的冷漠很是不理解，他覺得自己是很能討女人歡心的。等襄樊女子再折身來取物品時，古忠便使出渾身解數去挑逗她。
不遠處有一個相貌粗陋的男人用目光盯着古忠，幽幽的眸子充滿敵意，王社插科打諢到：“你一個女孩子家，怎麼出來做這樣的生意呀？”襄樊女子輕嗟一聲說：“總要活人吧，日子總得過吧，嫁到婆家就是去還債務的，不幹這個生意，又能做啥子喲。”古忠說：“小姐，像你這樣的到娛樂場所去混上一年，還不弄個十萬八萬的嘛。”襄樊女子嗔到：“你說的意思我懂，不乾淨的錢我是不要的。瞧，那個人就是我男人，和列車長混得挺熟的，不過，再熟我們還是按規矩交管理費的。”正說着，列車長擠了過來，我看到列車長從襄樊女子身邊走過時，狠狠地擰了下襄樊女子的臀部。
襄樊女子好像一條魚一樣在人羣中穿梭着，她的叫賣聲不大，但王社聽起來卻非常刺耳。山城終於到了，和苗大年聯繫上以後，王社還是浮想聯翩，他覺得在這個物慾橫流的時代，像襄樊女子那樣潔身自好自食其力地去賺乾淨的錢，的確是讓人有些感動的。
走在山城的街市繁華街道上，王社想着自己從家裡來時，他看着妻子嶽芳正忙碌着給自己打點行裝，抱起女兒小荷親了親，笑着對女兒說：“小荷，爸爸要到很遠的一個地方去工作，你在家一定要聽媽媽的話呀。”那時，王社只是覺得自己真的是要出遠門了。現在，才幾天時間，自己從一個按部就班的公務員，幾天時間來到了這個繁華的城市，他覺得有種做夢一樣的感覺。
王社和古忠走在街市上，不一會兒，王社就大汗淋漓了。
“古忠，這個地方總是像在爬山。”
“要不，怎麼會叫山城呢。老陳，在你們一馬平川的黃淮海大平原上，沒有這樣的景緻吧。”
“不，我下派的地方叫梨山，那裡也是有山的，只是沒有這裡山多霧大。”
古忠笑着點下頭，看了看天色說：“是的，這裡是山多，霧大。老陳，天都快黑了，你約的人怎麼還沒有出現？”
王社說：“沒有事的，他們一定會來的。”
又等了一會兒，苗大年、苗子騰、張思雅果然如約而來，和他們見面後，天色已經很晚了。古忠把一個被他稱作熊政委的軍官介紹給大家。苗大年的兒子苗克義也被熊政委叫來了，父子想見，苗大年顯得有些激動。一陣寒喧過後，酒宴就開始了。熊政委朝王社朝去手掌晃動一下說：“王書記，你今年有50歲了吧。”
幾個人都被熊政委的開場白說愣了。
王社笑着搖下頭說：“我是65年生人，屬相是小龍，今年才39歲呢。不過，這個年齡也夠大的了。我們省搞選派幹部到農村，年齡上要求是不要超過40歲，我可是趕上末班車了。”王社想起幾天前從家裡出發的情景，當時，妻子嶽芳在給他收拾行李，兒子上的是寄宿制中學，女兒小荷纏着王社不讓他走。
王社把女兒抱起來說：“小荷，爸要走了，要出遠門，你可要聽媽媽的話呀。”小荷點下頭：“嗯，我會聽話的。媽媽說，你要去做官了。”王社哈哈大笑起來：“嶽芳，你是這樣給咱們的寶貝小荷說的嗎？好歷害呀，爸爸要去做官了，要去做大官。”嶽芳笑了笑：“是呀，好大的一個官呢。”小荷說：“爸爸，你要做就做最大的官。夏天的時候我就要上幼兒園了，媽媽說，到幼兒園裡我要拿第一，才能得到大紅花呢。”王社刮一下小荷的鼻子說：“好，要做咱們就做第一。”
嶽芳從王社懷裡接過小荷說：“王社，你還真把你那個第一書記當一回事呢。”王社笑到：“就是要當一回事嘛，要幹咱就幹第一。”嶽芳笑了笑：“好了，好了，別拽了，快去給爸媽道個別吧。”王社看一眼小荷。小荷怯怯地望着王社：“爸，我不讓你走。”王社又從嶽芳懷裡抱起小荷親了親：“乖，在家聽媽的話，想爸爸的時候就給爸打電話。”小荷帶着淚水的臉衝王社笑了笑：“嗯。”王社趕到父母家時，父親正在看報紙，他摘下眼鏡，把手中的報紙放下。衝王社一臉的肅穆：“王社，今天就要走嗎？”
王社點下頭：“嗯。我來給爸媽告個別。媽呢？”王社的母親從臥室裡走出來，她拭一下眼角的淚：“多林，去了後要和人家搞好團結，不要和人家鬧意見。都是爲了工作，不要以爲什麼都是自己的對。”王社笑到：“會的，媽，我記住了。什麼事多和別人商量一下，不要總以爲自己都是對的。”王社的父親說：“我們都是凡人，不是什麼聖賢，人人都會有個錯誤什麼的，關鍵是自己要有平和的心態。”
王社說：“是的，爸，我這次下派到農村，是我主動提出來的。爸，你要注意身體。有句古話，叫父母在不遠游，我還真擔心你的身體呢。只是有時候忙起來工作，看你的機會不是很多。”王社的父親說：“我知道，我知道的。年輕時我也是這個樣子，上班下班，上下班也就是家裡單位兩個地方，習慣了哪裡也不想去了。現在好了，病退在家，更是哪裡也不想去了。你爸退休前乾的是商業，現在商業很不景氣，但你爸開闢的幾個集市貿易市場，一直到現在還讓市民百姓叫着好呢。”
王社的母親有些慍怒了：“是的，老頭子，你的成績是不小，老百姓有口皆碑，但那也不能當飯吃嘛。嶽芳年前就下崗，現在都開春了，她還一直在家裡閒着，總也不是個事嘛。王社，要不然給嶽芳說一下，說她和我一塊做個什麼小生意吧。咱們都是百姓人家，總是要生活的。”王社拉着母親的手讓她坐下來：“媽，等一下吧。嶽芳想到再就業培訓中心學點東西，以後再說吧。”王社的父親說：“我這裡沒有事的，王社，你去的地方不比市裡，聽說交通也不方便，要學着自己照顧自己。”王社說：“是的，爸，你要多保重呀。媽，我走了。”王社的父親說：“電視劇《歷史的天空》，挺好看的，不看一會兒？”王社說：“爸，我要走了，要趕去市委大院集合呢。”
那天，王社趕到市委大院時，大院內已經集結着一批胸戴紅花的青年男女。
選派一大批青年幹部到農村去，主要是“發展農村經濟，加強基層組織”，同時，也能起到鍛鍊幹部，促進農村工作全面發展的作用。於是，市裡還成立了專門管理這些幹部的機構，叫“選派幹部辦公室”，那些經組織部門嚴格考覈並將到基層農村就職的人被稱爲“選派幹部”，他們都是大學專科以上學歷，年齡不要超過40歲。說到他們到農村所任的職務，就是平時人們所說的村支書，也叫大隊書記。但這些選派幹部在去他們的就職村當村支書時，都是經當地縣市組織部門下了經頭文件的，他們的職務叫“村黨支部第一書記”。
王社和一些下派幹部在聽南徐市委王書記講話：“選派幹部到農村是我省一項發展農村經濟，穩定基層組織的重大舉措。你們肩負着組織的重託，希望你們不辱使命，儘快改變落後村的面貌，讓你們的就職村儘可能地早日建設成物質富裕鄉村文明的社會主義新農村……”。
王社和一些胸前都戴着紅花選派幹部們正準備上車。市委王書記及省領導與選派幹部們握手。走到王社面前時，王書記握着王社的手說：“你叫王社？王社，是南徐師專學校的吧。文章寫的不錯，希望你下到農村後，注重理論聯繫實際，用你的筆，去寫一篇建設新農村的篇章吧。”王社當時是有點激動的：“一定不負重託，不辱使命，請領導放心，請王書記以後對我多多關注。”
王書記笑着拍一下王社的肩膀：“多林，好好幹，套用一句老話說，那就是在農村的廣闊天地裡，是大有作爲的。王社，希望你爲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做一個排頭兵。”王社說：“王書記，我下派的叫梨山。聽說那裡是個挺窮的地方。不過，我會盡自己的努力好好幹的。”王書記笑到：“不窮不落後的地方還不讓你們去呢。王社，好好幹，以後有機會的話，我會去看你的。梨山，那裡的民風是很淳厚的。有黃河故道，人文資源豐富，地理環境也不錯，應當說發展條件是不錯的。”王社說：“王書記，我一定不負組織重託，不讓選派單位失望。”王書記拍了拍王社的肩膀：“好的，好的，王社，現在我也該叫你一聲王書記了。你們和我一樣，都是第一書記。到了那裡，希望你能充分發揮一個第一書記的作用。”
上了車，王社看到人羣中的妻子。妻子嶽芳抱着女兒小荷向王社揮手告別。王社看到妻子眼裡溢出了淚花。小荷朝王社揮着手：“爸爸，再見。”嶽芳大聲喲喝到：“王社，到地方別忘了打個電話。”然後把小荷舉起來衝着王社搖晃一下。
王社點下頭。車隊駛出市區，到了梨山縣的縣委大院門前，王社看到那裡已是彩旗招展，鑼鼓喧天。車隊在列隊歡迎的人羣中駛入大院。梨山縣的選派幹部辦公室主任田主任和選派幹部們握手：“歡迎，歡迎你們這些省裡來的選派幹部，你們辛苦了，我代表梨山縣選派幹部辦公室歡迎你們的到來。歡迎，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