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鄉

座談會一直開了兩個多小時,商販代表們滿意而歸。屈正龍和于振中兩個人到最後也情不自禁的站起來給他們鼓掌。這種形式確實很值得效仿,至少從目前來看,效果是好的。

剪彩儀式結束之後,兩位領導謝絕了王朋盛情相邀的慶功宴。臨走時交待王朋,一定要把此次工程中責任心強,能力突出、有比較重要貢獻的人員上報,上級黨組織將酌情給予表彰。話說到這裡,王朋心裡已經有了數,孫長仕這個表彰是肯定跑不掉了。

慶功宴是晚上舉行的,地點就在市政府的食堂。市長以及其他主要領導悉數到場,可謂是賓朋滿座,把酒言歡。

第二天,秘書就把此次工程的相關材料擺到了王市長的辦公桌上,王朋簡略看了下,大筆一揮,就批准了。中午的時候,材料已經上報到了寧州市委。寧州市委在這方面工作也不拖沓,組織部、宣傳部在市委的指導下,迅速整合了材料並進行了會議研究通過。

一週之後,上級的表彰通報就已經下發到了平城市委市政府。宣傳部立刻行動起來,把這表彰弄的滿城皆知,順便也爲商城的開門營業造了勢。孫長仕面對這表彰,依然顯得很平靜,因爲在部隊的時候,他就已經受到了太多的表彰獎勵。

在宣傳部的努力下,鬧轟轟的表彰大會、開業典禮一直持續了一週多。轉眼間元旦就要到了,這天辦公室主任李超陽到孫長仕辦公室。

“李主任,有什麼事嗎?”

“局長,是這樣的,咱們局裡有一個定點的扶貧村,這馬上要元旦了,往年都是這時候去村裡看一下,局裡給準備了大米、麪粉和食用油,您看什麼時候有空?”李超陽說。

“哦?”孫長仕詫異了一下,他之前倒是一直不知道有這個事,“嗯,我知道了。明天是週四,要是局裡沒什麼事的話,就多叫上幾個人一起去吧!”

“好的!”李超陽說完,就回辦公室去了。

週四上午,城建局的兩輛麪包車全部出動,載着七個人,偌大的後備廂裡頭塞滿了一袋袋大米麪粉和一桶桶的食用油。出了城環路,一路向東,朝着柳瓦鄉楊樹村駛去。

昨天向孫長仕彙報過後,李超陽就打電話跟楊樹村的村長和支書通知過了,並且還傳達了孫長仕的一個要求,要他們儘快把楊樹村的貧困戶統計出來。楊樹村村長叫楊結實,人長的瘦瘦的,一雙眼睛裡頭閃爍着精明的光芒,這人和村支部書記楊孬搭檔管理楊樹村已經十多年了。

昨天下午接了李主任的電話,倆人商量了好一會兒,最終把村裡的貧困戶名單定了下來。又連夜安排了村裡的人擺好了鑼鼓,一大早上就來到村口迎接。

孫長仕一行人乘車翻過了一座山之後,再轉過兩個彎道,便看到了樹叢掩映下的一些破舊瓦房,這就是今天要來視察的目的地—楊樹村。

又拐過一叢密林,乍眼就看見了一羣纏着紅綢帶的人,同時也聽到了“嘭嘭咣咣”的鑼鼓聲。爲首站了幾個沒有穿紅的人,滿面笑容的望着幾輛車子,正是村長楊結實和書記楊孬,還有村裡的其他幹部。

車速逐漸的慢了下來,從村民組成的鑼鼓隊旁邊緩緩駛過,司機已經多次來到過這裡,此時倒也路熟,也沒人指引,直接就開車拐進了村委會的院子。

兩輛車停好之後,孫長仕一行人都下了車,村長書記也已經到了院子裡,幾個人興奮的望着車上下來的人。孫長仕和王建國副局長、李超陽主任三個人都一一同村幹部們握了手,接着,楊結實就把幾個人請到了村委會的會議室。這裡已經被臨時改成了會客廳,會議桌雖然有些老舊,但也是那種很大的長橢圓桌。

本來這村委會就是以前地主家的房子,儘管院子大,房間多,卻也都是瓦房,所以看起來並沒有什麼辦事單位的感覺,然而就是這張桌子的存在,使得整個會議室看起來很像個樣子。其實這桌子並不是買的,而是之前城建局淘汰下來的會議桌,送給村裡的。

此時的會議桌上,擺放着一些水果,孫長仕幾人落了座,就和村幹部們聊起了天。村長和書記一同向孫長仕表達了敬意,特別是市裡的表彰通報,他們也是知道並且學習過的。孫長仕呵呵的笑着,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向他們詢問了村裡的這幾年收成如何,有沒有特別的困難。村長書記兩人都盯着孫長仕,一人一個問題的回答着。

聊天結束之後,孫長仕提出要去看望一下貧困戶,楊村長這時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正是昨天晚上和楊孬兩人敲定的名單,楊村長雙手遞過了這份名單。

孫長仕接過了名單,簡略看了一下,一張紙上分成了兩列,一共是二十戶,剛好一列十戶人家。孫長仕把紙對摺一下,從中間撕開,遞給王建國一半。

王建國接過了半張紙,孫長仕對他說:“王副局,咱倆一人帶一輛車,分別到這些人家裡去,把慰問品送到人手裡。”

“好的。”王建國應了一聲。

村長楊結實和書記楊孬分別坐上了兩輛車,陪同着兩組人去慰問,順便給他們帶路。楊結實陪同的是孫長仕一組,他心裡實在是有些忐忑的。車子行進的並不太慢,很快便到了第一戶人家,這家住的是平房,大門緊閉,楊結實拍開了門。開門的是這家的女主人,見楊結實帶了一些人,還開着車,就多向車子看了兩眼。

孫長仕隨着幾人一起進了院子,小院子裡頭收拾的挺整潔的,不過,看這家的樣子,實在沒讓他覺得跟“貧困”二字有什麼瓜葛,感覺這一家看起來比霍東昇家條件還要好些。但人已經進了院子,總也得有些表示,孫長仕就叫來身後的小張,讓他去拿一袋麪粉過來。

小張扛着一袋麪粉進了屋,這家的女主人早已明白了怎麼回事,對着孫長仕幾人說着感謝的話。孫長仕聽着,例行公事一般的迴應了幾句,然後就走了,面色上看不出有什麼,不過一旁的村長暗暗有些擔心,眼角餘光一直在盯着孫長仕的表情。

出了大門,孫長仕並沒有上車,而是讓司機小張上去開車,自己則是步行,幾個陪同的人也沒有上車,跟在孫長仕後側,車子則是跟在衆人身後,緩緩開動着。

“楊村長,下一家是哪家?”孫長仕忽然回頭問了一句。

楊結實此時已經覺得自己腦門子上冒起了虛汗,“下一家是村裡的劉寡婦家,她家男人死的早,就剩她跟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子。”

“哦,那咱們就去吧。”孫長仕說完,楊村長快走幾步,跟在孫長仕的左側帶路。

劉寡婦家也是平房,而緊挨着她家的,則是一棟破舊的土坯房,院牆一邊已經坍塌下來,留下了一個半人高的缺口,從缺口處能看到兩個衣衫陳舊並且打着補丁的老人坐在院子裡。劉寡婦家確實是有個小女孩,怯生生的望着這麼多人,孫長仕照例留下了一袋大米。

出了劉寡婦家,孫長仕沒再問楊結實下一家是哪家,而是直接拐進了隔壁老人的家。院子裡頭的兩人聽到敲門聲,老頭子站了起來,一步一步挪到門口,推了門閥,拉開大門。

“大叔您好啊!”孫長仕臉上充溢着溫暖的笑容,向着老人問好。

這讓老頭有些驚訝,“你是?”

“這是咱們市裡的孫局長,過來看你來了。”楊結實在邊上衝着老頭子說道。

老人聽了村長這話,顯得有些激動,雙手帶着顫抖,“哦哦哦,進屋去吧!”

孫長仕幾人跟着老人,剛一進院子,這老頭子就叫了聲,“老婆子,快倒茶。”說着,自已先快步往屋裡進去。

楊結實在旁邊走着,孫長仕回過頭問,“楊村長,這一家在名單上有沒有?”

楊結實頓時尷尬的不行,任誰也看得出來,這一家明顯要比前面兩家更窮困。不過,他實在是沒想到這領導會親自把東西挨家的送到老百姓手裡。往年那些領導,都是把東西送到村委會就完事兒了,然後村幹部們該分的分,多出來的也全是他和書記兩人的事。今年他本以爲和往年一樣,卻怎麼都沒想到會這樣……

至於那份名單,那也是隻他昨晚和楊孬倆人商量出來的一個湊數的名單,大部分根本和貧困沾不上邊,至於劉寡婦,那和楊結實的關係,大家都懂的。“早知道這個新局長不一樣!”楊結實這會兒才覺得後悔了,早先學表彰通報的時候,他也是以爲和以前一樣,表彰的人物都是上頭吹捧的,“唉!”楊結實心裡頭再不爽,也顧不上這麼多了,只好硬着頭皮回答。

“沒……沒有”楊結實這會都變得有些結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