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分配到市政府,乍一接到通知,她激動的放聲大哭。柳燕媽當即又置辦了些水果之類的禮物,提着包和女兒一起去感謝肖市長,市長熱情的接待了柳家母女,然後又是噓寒問暖,直把柳燕媽問得熱淚盈眶。
?柳燕媽很識趣,她知道市長工作忙,一天在家待不了多大功夫,不便長時間打擾,寒暄了幾句之後,便要起身告辭,把禮品遞給市長,市長沒有推辭,“我還是愛吃些水果的!呵呵!”
?柳燕媽見市長留下了禮物,心裡有說不出的舒服,市長的恩情,她總算報答了一些,可當柳燕把包重新拉開時,孃兒倆不由又是一驚,包裡多了一套高檔服裝。
?“這怎麼能行?”柳燕媽說,“我們這十包水果,也換不了這一套服裝呀,小燕!咱得給人家送回去。”
?柳燕說,“這也許是故意給你的,不送也罷!”
?“不行!本就已欠人家莫大的人情了,不送,我心裡更受不了!”
?柳燕只得隨着媽媽又折了回去。
?“市長!這衣服”
?“送給你的!”沒等她說完,市長就作了答。
?柳燕媽推脫再三,市長只得給她作了解釋:“這衣服本是給我丈母孃買的,她穿着不合身,丟了怪可惜的,我見你衣服破舊,便送與了你,你要是不嫌棄,就收下!”
?“我這輩子還沒有穿過這麼好的衣服呢!”柳燕媽連忙回答道。
?柳燕見媽說話有點失態,連忙插話說,“媽別說了,市長給你你就要!”
?“人家給丈母孃買的衣服,我咋能穿呢?我又不是人家丈母孃!”柳燕臉一紅,瞪了她一眼說,“媽!你說啥呢?”
?柳燕媽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臉上辣辣的。
?後來,柳燕才知道,市長確是因爲同情她們,才爲她安排的工作。
?這市長有古仁人之心,他極其同情下階層的人民。母女倆第一次給他送禮時,他確實有些不痛快,他以爲這樣有辱他的人格,本不打算給她安排。後來才知道柳家的生活狀況,深爲同情,才予以安排此事,柳家母女第二次送禮,他本不願收,可又怕冷了人的心,只好想了這個辦法,——禮收下,但他奉的要比她們的禮不知貴重多少倍。
?這些事兒,柳燕嘴上不說,心裡卻真不能忘懷,她總想盡一切辦法,讓他開心,包括她的一些惡作劇,也都是爲了這一目的。
?禮拜天,上帝都要休息,平民百姓更應該休息了,市長會不會休息呢?
?市政府家屬區靜悄悄的,顯然,這些官員及家屬都去度假去了。
?柳燕翩翩地走進了市長的家門前,市長的小院,雖不算太大,但卻修葺得很是宜人,三兩竿湘妃竹,臨窗立着,婷婷的恰如林黛玉在想她那無限幽思的心事兒,一棵芭蕉,剛過人頭,幾片闊大的葉子,沐浴着明豔的陽光,儀態萬方的立着,猶如一個瀟灑英俊的男子,芭蕉腳下,便是一些月季等,不甚名貴的小花,主人沒有修整它,有的歪着,有的斜着,慵懶地開着,開得很天真。
?小草悄悄地從地下鑽出來,眨巴着無邪的眼睛,似在四處張望,猶如一羣憨態可掬的孩子。
?她站了許久,沒有看見一個人,也沒有聽見一個聲音,市長夫人或許帶着寶貝兒孩子去了青少年綜合素質訓練營,唐菲呢?市長呢?
?忽然,一生咳嗽聲從書房那邊傳來,她聽出了是市長的聲音。
?肖市長的書房在一樓,她曾去過一次,是一個不大的房間,可很是雅緻,他有很多藏書,多是歷史學術類的,有現代書,還有線裝書,有些書都已有些泛黃,樣子很難看,上面的字特別大,他有一本《水滸傳》,可名字卻是什麼《三十六人傳》,是手抄版本,字寫的非常好,據他說,是明代一個才子抄的,書已殘破,多有漏缺之處,或許,若是換做別人,早就扔掉了,可他卻視若珍寶。
?四壁上也全是泛黃的畫卷,乍一看來,畫者的水平也不怎麼樣,還不如當代的畫作,可觀其年代卻是驚人,有些已是千年,其中,她很欣賞馬遠的山水,這畫很有西畫的味兒道。無論是明,暗,遠,近,疏,密,都很是得當,人物亭臺皆成比例,讓人看了恍若置身其中。
?還有就是側牆壁上懸着的一副有關老鼠的畫作,也引起了她的好奇,他把一個人人都挺討厭的東西,竟畫得滑稽而又有趣,她不知道這畫家姓甚名誰?只是看到落款爲“個山驢”,驢是指定不會作畫,或許這一定就是作者的名字,那麼,好好一個人,他爲啥叫驢呢?柳燕百思不得其解。
?肖市長大約也喜歡些古玩兒什麼的,博物架上還稀疏的點綴着一些陶俑,唐三彩,青花瓷,古銅鏡之類的東西,她認不清這些玩意兒產生於何朝何代,總之,現在都已經是很稀有了。
?她最爲喜歡的還是肖市長那幾把紫褐色的茶壺,茶壺造型奇特,融文學,藝術,繪畫,書法,篆刻於一體,古樸典雅之致,上次過來,據他說這壺是清代嘉慶年間,一個叫陳曼生的人所制。
?陳曼生酷愛壺藝,他在任溧陽縣令時,與陶藝高手楊彭年切磋設計了十八種壺樣,並親手刻上詩詞書畫,以故取名“曼生壺”。此壺一誕生,便爲許多文人雅士所垂青,視爲宜興紫砂之上品。
?聽了市長的一番介紹,柳燕也不由肅然起敬,她覺得這位本市的父母官,不應該作市長,最適合他的職業應該是博物館之類的考古工作。
?由於環境色彩的影響,她突然覺得這市長也有些像古人了,她讀過若干小說與野史,她也看過許多電影或電視,她越發覺得他像古代的文人雅士,他喜歡修花弄竹,喜歡吟詩作畫,也喜歡下棋撫琴。
?他有一架鋼琴,每每公務之暇,他都要彈上一曲,或貝多芬,或莫扎特,或柴可夫斯基的作品,有時候他也用鋼琴彈中國古典孔仲尼嘆顏回,霓裳羽衣什麼的。彈得如癡如醉時,他便彷彿置身於那個年代。
?那麼,今天他在幹什麼呢?柳燕輕輕推開虛掩的房門,她的呼吸一下子凝滯了,市長正在全神貫注的作畫,他作畫的姿態優雅,運筆都看上去很有音樂感,有緩有慢,有頓有挫,有潤有澀
?他作畫的態度很認真,一邊用筆慢慢地潤色,一邊對着畫癡癡地想,想好了就畫上幾筆,畫了又想,就這樣想想畫畫,畫畫想想
?柳燕不敢做聲,時至今日,她才明白,原來總以爲名流大家們作畫都像自己一樣,都是一揮而就,料不到他們竟是如此的謹慎,怪不得自己的作品,總有那麼多的敗筆,原來是作畫的態度草率的緣故。
?她看出他畫的是一幅水仙,這水仙經過誇張變形,更顯得搖曳多姿,生機盎然,三四個葉子,東歪西斜,猶如豔麗多姿的舞女,四五簇花朵,粉白模糊的一片,猶如蒙着一層白色的輕紗,微妙奇絕,這不再是單純的一幅畫,也是一首朦朧詩。
?畫作完了,她彷彿覺得有些美中不足,至於缺了些什麼,她也說不清楚。
?“美哉,美矣!了則未了!”
?市長吃了一驚,“你咋來了!”
?“你說,還缺什麼?你說”市長有些不悅,他以爲她剛纔的那句話,是對他這幅藝術神品的褻瀆。
?“再畫上一隻粉蝶,不更好嗎?”
?“胡說八道!冬天會有粉蝶嗎?”
?“你不熟悉粉蝶如知合斷魂嗎?”
?“妙!妙!妙!”
?他立刻提筆在手,瞬息一隻翩翩的粉蝶便飛向了花叢。
?他放下筆,凝視了良久,突然大笑一聲,雙手抱緊了柳燕,“太謝謝你了,我又出了一幅上乘的佳品。”
?柳燕措手不及,伸手就是一巴掌,市長幡然醒悟,慢慢鬆開了柳燕,“對不起,我剛纔太激動了!”
?“對不起!我剛纔手太癢癢了!”
?市長看着柳燕宜嗔宜喜的神態,越發的嫵媚可愛,他真感到欲舍難捨,欲近難近了。
?接下來,兩人相對沉默,尷尬的氣氛在一點點蔓延
?“大哥!你的電話!”
?聽到京唐菲的叫聲,他忙匆匆的走了出去。
?唐菲看到柳燕在書房裡,心裡酸溜溜的,柳燕和唐菲隨意搭訕了幾句,便也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