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臨時召開的縣政府常務會議主要就是宣佈幾項任命以及關於縣政府分管工作的調整決議。
由於分管工作的調整幅度很大,涉及到縣政府這一塊的事權幾乎要徹底的重新進行分割,故而即使有什麼事項需要決定,也不得不暫緩下來,重新交給分管副縣長手裡去擬新的處置意見。
沈淮擔任副縣長,分管計劃委、經貿委、規劃、國土、城鄉建設、交通、中小企業以及城南、新浦兩個開發區,將縣裡的經濟大權抓過去,這點並不出乎衆人的意料。甚至說,沈淮沒有一步到位就直接頂替葛永秋的縣長職務,就已經很叫一些人意外了。
縣政府常務會議上,相對叫人吃驚的,還是杜建即日起從縣計委調任縣委辦、縣政府辦副主任的任命——縣長們是在上午的常委會議之後,就知道這個消息,但是政府辦的主任們以及縣政府組成部門,卻大多是任命正式宣傳之後,才知悉此事,一時間也是詫異莫名。
縣計委作爲縣政府最重要的權能部門,就在縣政府大院內,很多人都跟杜建擡頭不見低頭見。只是杜建從梅溪調到縣裡這兩年多來,沉默得就跟河邊的鵝卵石一樣,幾乎就叫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看他平日期佝僂着的腰背,似乎很享受退居二線的生活,在縣計委內部,也完全不跟其他幾個主任起任何衝突——當然,即使他想叫人徹底忘掉他也不可能,沈淮崛起於梅溪鎮,杜建之前擔任梅溪鎮黨委書記,之所以給調回縣裡閒置,就是因爲他在梅溪鎮跟沈淮有矛盾,給沈淮踢出局。這些往事並不久遠,就算深埋到泥土之下,只要涉及到沈淮,也會有有心人挖出來。
很多人心裡都在想,杜建這兩年雖然非常老實,但沈淮到霞浦來,他給調到政協或者人大養老,無疑是最好的結局,誰能想會有這麼一份任命擺到大家跟前?
沈淮要上手的工作極多,宋曉軍對霞浦縣的情況,也需要有一個適應過程,那杜建的走馬上任,就變得刻不容緩。
杜建平時也在縣政府大院裡上班,任命宣佈之後,接手新的工作崗位,簡單到就是換個辦公室的事。
雖說杜建在借調一事上,不惜將陳斌拖下火坑,爲沈淮製造敲打霞浦縣衆人的機會,就是不甘寂寞,想搏一下,但也沒有想到沈淮的決定會如此乾脆利落。
縣委辦、縣政府辦副主任,同樣也享受正科級待遇,辦公室也僅僅就是東側兩棟樓間交換了一下——就個人而言,杜建還更喜歡他在縣計委那間的爬滿爬山虎、朝東南的二樓辦公室,而縣政府辦這邊,二樓以上朝陽的辦公室都要優先讓給縣長們選,能騰給杜建的,只是一間過道北側、光線給北面樹林遮住的小房間,但杜建心裡清楚,這麼輕輕的一換,他就算是從舞臺的邊緣,轉到燈光聚焦的中央來了。
那些個平時看到恨不得鼻腔裡出氣的副縣長們,在會後看他的眼神就陡然柔和起來了——杜建在官場浸淫了半輩子,對人的眼神最爲敏感,彷彿當年在梅溪鎮當黨委書記的感覺又回來了。
只是杜建跟其他人心裡一樣,心裡還是有疑問未釋,還是有些忐忑未消。
杜建不清楚:究竟是他兵走險鋒,叫沈淮看到他的用處,還是說沈淮用他,僅僅是爲了千金買馬骨、以安人心?
中午去見沈淮時,由於肖浩民、宋曉軍都在場,杜建站在一旁,也沒有說幾句話;這時候,他叫縣計委的小馬、小張幫他搬辦公室,他拿着記錄本再到沈淮的辦公室來聽候指示。
沈淮正抽會後的空閒時間收拾辦公室,杜建敲門進來,他停下手,叫杜建坐到窗外的沙發上說話。
“我們有兩年沒見了吧?”沈淮拿出煙來點上,又把煙盒跟火機放茶几上,叫杜建自取。
“是有兩年沒見了,”杜建說道,“我離開梅溪後,杜貴還在梅溪惹了些事,我知道後想去找沈書記您認錯的,後來也是給耽擱下來了。”
沈淮知道杜建說的是潘石貴與杜貴叫唆商戶衝擊鎮政府一事,這事以潘石貴跳湖自殺、杜貴投案自首給判勞教告終,但留下很多尾巴到現在還沒有扯乾淨,他笑了笑,說道:“杜貴是杜貴,你是你,你只要不包庇縱容,需要你來認什麼錯?”
沈淮只是蜻蜓點水的揭過這段往事,便說其他事情:“我雖然把宋曉軍從市裡調過來當助手,不過宋曉軍對霞浦縣的情況並不熟悉。另一方面,我主要也是希望宋曉軍能多負責對外的一些工作,所以我到霞浦縣之後,就希望陶書記能推薦一兩個對縣政府各部門及各鄉鎮事務較爲熟悉的人選給我。陶書記推薦了你。”
杜建一時間琢磨不透,沈淮爲什麼不願意談梅溪舊事,是說他心裡想揭過舊事不提,還是說要譚啓平正式給調出東華之後,再考慮動手收拾潘石華他們?
杜建當然也知道陶繼興不可能主動將他推薦給沈淮,當然他也不會對陶繼興這兩年來的冷落生什麼怨氣——陶繼興雖然隨波逐流了一些,但也沒有將他一腳踢死。他要是之前就給調到縣政府、縣人大養老去,此時再調回來,就會顯得格外的突兀;甚可以說不可能。
可以說,陶繼興之前對他的態度是,你惹不起沈淮,就先老實到一邊呆着;纔將他放在一個可進可退的位子上。
從這點來說,在官場上見慣落井下石的杜建還是感激陶繼興的。
見沈淮此時無意多談梅溪舊事,杜建也是順着他的話意說下去:“我一定不會辜負陶書記跟沈書記你們的信任。”
沈淮印象裡還留有杜建昔日在梅溪霸道、專橫的記憶,還是不能很適應他此時帶有些老態的巧言令色,不清楚這是他的僞裝,還是說這兩年來對他的心性確是一種煎熬,笑着說道:
“現階段我在縣政府這邊分管了很多工作,不過絕大多數工作都有既定的程序跟步驟,我暫時也沒有打算做太大的變動,你就照着之前的程序處理。在縣裡,我現在主要想做的兩件事,一是城鄉規劃要重新做,要高起點,高標準,一個就是北山賓館的改制。後者更急切一些……”
縣委辦、縣政府主任們的權柄或輕或重,主要依賴於縣長們的信任與放權。
往小裡說,再大的主任也只是縣長們的管事婆,幾乎所有瑣碎冗雜的事務,都要他們跟在後面擦屁股,要是什麼事情沒有辦好,給當成孫子一樣罵,有苦也只能往肚子裡咽。
往大里說,縣政府各部門及各鄉鎮請示縣政府的事項,具體辦理意見,相當大一部分都要由他們負責草擬,縣長們很多時間只是在他們草擬意見之後籤個字,甚至都沒有精力細看一眼;事後的督辦以及更多決策性意見的形成,他們都發揮着至關重要的影響;可以說在政治這個舞臺上,發揮的作用及影響力要比下面的鄉鎮及部門負責人都要大。
沈淮的話意也是很明顯,他現在沒有太多的精力放在縣政府這邊,他確定一個原則,具體的分管工作,在經杜建手彙總到他辦公桌之前,都由杜建照老規矩召集人手研究、擬寫辦理意見,他主要負責簽字,實際就是授給杜建最大的權柄。
除此之外,沈淮還要將新城鄉規劃以及北山賓館改制這兩項重要工作,交給杜建牽頭去辦。
“除了北山賓館外,霞浦沒有一家真正能上得了檯面的酒店,”沈淮說道,“而接下來新浦鋼廠進入建設階段以及招商引資工作的展開,不僅縣裡,以及各企業,都會有更多高端商務宴請及接待的需求。要是照國際一些標準來說,北山賓館的條件也只能說是相當勉強,接待能力也有限。縣裡短時間裡拿不出資金對北山賓館進行大規模的擴建,同時要考慮到政府形象的問題,也不宜將大量的財政資金用於館閣廳樓的建設。所以霞浦縣招商引資的第一步,我還是打算從北山賓館改制做起,引入資本,對北山賓館進行修繕跟擴建。我昨天就在跟周知白談這個問題,讓鵬悅聯絡其他相關企業,湊出一個億資金出來,注入北山賓館。縣裡對北山賓館的控股權、管理權都可以讓出去,只需要佔一定的股份,保證權益不受損就可以了,同樣也能約束縣裡的公款消費。這件事我這兩天就抽空跟葛縣長提一下,但也需要你能幫我最快拿出一份成文的方案出來……”
杜建將沈淮說的話,都認真記了下來。
“你有周知白的聯繫電話?”沈淮問杜建。
“有的。”杜建說道,他雖然不找周知白等人聯絡,但聯繫方式一直都沒有丟,又不大確認的問道,“北山賓館要注入的資金是一個億?”
“嗯,是一個億,起點要定得高些,”沈淮點點頭,肯定的說道,“現在城關鎮,包括城南開發區在內,居民有五萬人。把全縣各大鄉鎮都統計在內,城鎮居民總數也就二十萬,城市化率不到22%。而在我設想之中的將來,以工業化、產業化帶動城市化發展,霞浦縣與新浦發展銜接起來,應該是一個居民人口要超過六十萬的新興城市區域。我們新的規劃要照着這個目標去制定,作爲新規劃的第一筆,北山賓館的改制跟擴建,標準自然也不能低了。”
杜建自以爲對沈淮、對梅溪研究得比較透徹,但也沒有想到,沈淮將霞浦未來數年甚至十數年的發展目標定得這麼高。
城關鎮此時的居民人口約五萬,將來人口增漲十到十二倍,豈不是說城鎮區域也要相應的擴大十到十二倍,甚至更高?
那差不多要將城關鎮周邊以及東側的瀆西、平東等鄉鎮都划進來,一直到新浦沿海的範圍內,在這片佔地近兩百平方公里的土地,建設出一座嶄新的港口城市出來。
梅溪鎮此時的建成區域,也才十幾平方公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