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南北茶樓,七樓包廂.
李文瑞靠在沙發上,雙目微閉,兩手揉肚,一臉的滿足。
坐在對面沙發上的向天亮,瞅着李文瑞得意地問,“怎麼樣,沒有覺得這一次濱海之行白來了吧?”
“沒有白來,沒有白來。”李文瑞連連點頭,笑着說,“春面、夏糕、秋蟶、冬筍,人間四大美味同時入口,難得,難得喲。”
“四大美味?呵呵。”向天亮又是點頭,又是搖頭,“您老人家的這個評價太高,濱海人民愧不敢當那。”
李文瑞不以爲然,“就你,就你還敢大言不慚,還代表濱海人民,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這個沒辦法,官腔麼。”向天亮笑道,“您老人家革命了一輩子,一把手位置上待着的時間沒有三十年,至少也有二十年吧,您老人家知道您說的最多的兩句話是什麼嗎?”
“這個啊,我還真沒想過,那我就虛心請教了?”李文瑞微笑着。
“呵呵……一句是‘我代表組織’,一句是‘我代表某某某人民’,您想想,您這輩子說的最多的話是不是這兩句?您捫心自問,您說這兩句話的時候,是不是都理直氣壯?是不是大多數時間覺得有些心虛?個人代表組織,他能代表嗎?個人代表幾百萬幾千萬的人,他能代表嗎?”
李文瑞聽得一楞一楞的,“天亮,你還別說,還真是這麼回事,不管級別高低,官職大小,只要是個領導,動不動就是這兩句官腔啊。”
向天亮急忙說,“當然,當然啊,老爺子您不一樣,您曾是封疆大吏,您現在還是中央委員,以您對黨和人民的貢獻,您是有資格代表組織代表人民的。”
“臭小子,你別打擊我啊。”李文瑞正色道,“真正有資格代表組織代表人民的,是咱們黨的領袖,哪輪得上我這樣的角色。”
“這話題有點大,有點大了。”向天亮樂道,“我建議咱倆還是回來,回到人間煙火中,繼續說說春面、夏糕、秋蟶、冬筍。”
“嗯,也行。”李文瑞點着頭道,“你小子就這一點最爲聰明,你有一條底線,是任何情況下都不會觸碰的。”
向天亮好奇地問,“什麼底線,請您老指教。”
李文瑞說,“政治,政治這條底線你守得最牢,除此之外,你就是一個投機分子,你可以沒有任何底線。”
“我說老爺子,咱倆到底要聊什麼啊?”向天亮問道。
李文瑞笑道:“春面、夏糕、秋蟶、冬筍,和你說的代表組織代表人民,以及我說的底線,其實可以串在一起討論。”
“混搭?”
“對了,可以說是混搭。”李文瑞道,“你看啊,春面、夏糕、秋蟶、冬筍這四樣名吃,幾百年來都是春夏秋冬四季分別吃的,經南北茶樓這麼一改,四樣名吃居然能同時吃到,這就是混搭,推而廣之,政治和經濟可以混搭爲政治經濟學,古今和中外可以混搭成古爲今用和洋爲中用,打麻將也是一種混搭,清一色可遇不可求,百分之九十九的和牌,也都是混搭的嘛。”
向天亮笑道:“但是,混搭也是有條件的,這個條件就是底線,也叫規則。”
“不錯,混搭需要底線才能搭上嘛。”李文瑞點着頭道,“比方說咱們的改革開放,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就是改革開放的底線。”
向天亮趕緊道:“老爺子,您還是說通俗一點吧,您說得太高太大,我會犯迷糊的。”
李文瑞微笑着說,“那就說春面、夏糕、秋蟶、冬筍,你可以混搭,可以在任何一個季節同時享用它們,但是,其中也是有要求的有條件的,這些要求和條件就是底線,比方說,春面,其麪粉必須是上一年的秋麥碾磨的,其他麪粉做不出春面那種香味,而且春面必須用熱水捏和,水越熱,捏出來的春面就越好吃,夏糕,必須有糯米配製,而這糯米還必須是濱海特產的晚汕糯米,別的糯米做不出夏糕的粘頭和嚼頭,秋蟶,有一個特別講究,那就是必須是活的蟶,所以,你這個南北茶樓能把去年秋天從海塗裡挖出來的蟶活着存放到現在,是一個了不起的技術活,冬筍,有一個非常非常特別的講究,那就是必須在小雪和大雪兩個節氣之間,就那幾天從土裡挖出來的竹筍……”
“呵呵……”
李文瑞看着向天亮道:“你笑什麼,難道我說錯了。”
“老爺子,我是笑您啊,已經成了一個美食家嘍。”向天亮笑道。
“哎,說底線,說底線。”李文瑞道。
向天亮點着頭問道:“好吧,請您說說,這一次過來,您的底線是什麼?”
稍作沉吟,李文瑞微笑着說,“第一,我不和陳益民見面。”
“這個我能保證,他知道您來了,一定會求見您,我能讓他見不着。”
李文瑞道:“第二,我不在任何公開場合露面。”
“這個更容易,主動權在您手裡,沒人敢強迫您老人家拋頭露面。”
李文瑞又道:“第三,我要在私下場合見幾個人,人我定,保密工作你負責。”
“沒問題,這是我的強項啊。”
李文瑞再道:“第四,這件事要把握好分寸,人家要是偃旗息鼓,那你也必須見好就收,鳴金收兵。”
“我明白,這關係到您的晚節,我不會企圖利用您去摧毀別人,這不是我想要的。”
李文瑞還道:“第五,這件事過後,你在你的那個那個什麼濱海學院,給我掛個名,說好了,僅僅是掛個名啊,嗯……就掛個顧問的頭銜吧。”
“呵呵,我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還有……”
李文瑞盯着向天亮,臉一沉,忽地欲言又止。
向天亮急忙收起了笑臉,“還有什麼?”
“哼,還有什麼,你心裡知道的。”
“我不知道,您說,您說麼。”
李文瑞又是一聲哼。
向天亮知道李文瑞說的“還有”是什麼,但他不敢主動提起這個“還有”,他可不敢去觸這個“還有”的黴頭。
包廂裡的氣氛稍稍有些凝重。
不料就在這時,包廂門被推開,李玟帶着許燕許琳姐妹倆走了進來。
怕什麼,來什麼,向天亮心裡一嘆,這個“還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