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濤來到齊魯重汽集團已經半年了,這半年來江濤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下去調研和改革上,他分管的財務部門,每次找他簽字,他拿過單據後大略看看後,都會很痛快的簽下自己的名字。
但是這天他破例了,直接把單據退回了財務經理毛帥明。
毛帥明拿來的單據數額很大,有二十幾萬,名目是辦公用品。
“毛經理,這筆開支我感覺很不正常,你說說是怎麼回事?”江濤問道。
“江董,其實每年都會有這樣一筆開支,就是給上邊送禮,又不能明着下賬,只好弄點辦公用品的發票給衝抵了。”毛帥明解釋道。
“走走關係,聯絡下感情,我不反對,可是數額這麼大,這是犯罪啊,這字我不能籤。”江濤直接把話說明白了。
“江董,以前都是這麼辦的,買的這些東西不是送給一個人的,沒你說的這麼嚴重吧。”毛帥明說道。
“不行!這堅決不行,以前是以前,從現在起這種錢不能花。”江濤的態度很堅決。
“這,你要是不籤,我只好先去找馬總了。”毛帥明說道。
“不用你去,你把單據給我,我去找馬總。”江濤拿過單據,起身上樓去找馬愛強了。
“唉,該來的總要來,這下有好戲看了。”毛帥明幸災樂禍的自言自語道。
江濤到了馬愛強的辦公室:“馬總,這幾張單據你看一下,我感覺這錢花的有點太多了。”江濤把發票放到馬愛強的老闆桌上。
馬愛強拿起一看,明白怎麼回事了,呵呵一笑說道:“江董,你有所不知,我們集團每到春節都要上下打點打點,以前也是這麼處理的,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馬總,我們不能這麼幹了,送點禮物,聯絡下感情我不反對,可是這錢數目也太大了吧?有二十多萬啊。”江濤說道。
“你別看我們集團這麼大,可是婆婆也不少,哪個部門打點不到都會來找我們的麻煩,我看今年先這樣,明年我們堅決不送了。”馬愛強也不想跟江濤發生衝突,就退了一步。
“不行!這字我是不會籤的,這是犯罪,你我都會受到法律制裁的。”江濤斬釘截鐵的說道。
“你,你不會這麼不近人情吧?”馬愛強有點不耐煩了。
“馬總,這不是人情不人情的事,是原則問題。”江濤說道。
“好!就你堅持原則,你不來也沒這麼多事,我看你是故意找茬是吧?”馬愛強翻臉了。
“我沒有故意找茬的意思,我的原則就是按照原則規矩辦事,這對你對我都有好處。”江濤堅持自己的意見。
“江濤,你拍着胸脯想想,你來這麼多天了,我哪項工作不支持你,這點小事就通不過了?”馬愛強說道。
“不行,這事我會一直關注的。”江濤轉身出了馬愛強的辦公室。
“混蛋!氣死我了!”馬愛強對着江濤的背影狠狠的罵道。
江濤回到辦公室,撥通了毛帥明的電話:“毛經理,你這幾張發票如果沒有我的簽字,私自入賬的話,你就等着檢察院來找你吧。”江濤沒等毛帥明回話,直接放下了電話。
毛帥明手裡拿着電話,呆了好大一會,感到這件事還真不好處理,根據財務制度如果江濤堅持不簽字,就算馬愛強簽了字,也是不能入賬的,否則他真的會吃官司。
毛帥明沒等馬愛強找他,徑直上樓敲開了他的房門。
“馬總,沒想到江濤這麼執着,您看該怎麼辦?”毛帥明問道。
“剛纔我他媽的還生了一肚子氣,真不識擡舉,你有什麼辦法嗎?”馬愛強問道。
“馬總,原來的小金庫裡也沒錢了,這事真不好辦了,我是沒轍了。”毛帥明無可奈何的說道。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馬愛強無力的擺了擺手說道。
“那,馬總,我們定的東西怎麼辦,要不先退了吧?”毛帥明問道。
“不退還能怎麼辦,難道讓我們自己出錢啊?”馬愛強沒好氣的說道。
看到毛帥明出了辦公室,馬愛強拿起手機撥了個號碼:“乾爸,今年看來沒法給您老送年貨了,本來東西都跟銀行定好了,可是江濤死活不在發票上簽字,沒法了。”
“他爲什麼不簽字?”
“江濤說數額太大,怕擔責任。”
“嗯,我知道了。”
聽着手機聽筒裡傳來的盲音,馬愛強不明白乾爸什麼意思。
馬愛強又撥通了濟北市長曹洪山的電話:“曹市長,您要的金佛看來是泡湯了,江濤不簽字,我拿不出錢來。”
“嗯?怎麼個情況?”
“江濤嫌上下打點的錢花的太多,不肯在發票上簽字,我是沒轍了。”
“怎麼樣?我說對了吧,當時就提醒你讓你防着他點,現在吃癟了吧?”曹洪山嘲諷道。
“省委派他來掌管財務,我總不能不讓人家接手吧?你有什麼好辦法嗎?”馬愛強問道。
“這財務制度是沒法改,但是你也可以給他設置點障礙啊,讓他也嚐嚐吃癟的滋味。”曹洪山說道。
“嗯,看來是要給他點顏色看了,否則他不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馬愛強說。
曹洪山放下電話後,臉上露出了陰險的笑容。
江濤在下面調研過程中,又罷免了兩名工作不得力的廠領導,這兩位直接來找馬愛強了。
“馬總,江濤也太霸道了,沒經過任何程序就把我給撤了,我在重汽集團辛辛苦苦幹了大半輩子,眼看就要退休了,讓我老臉往哪裡擱啊,你可要給我做主。”齒輪廠廠長趙德紅哭喪着臉說道。
“馬總,廠子效益不行,也不能全賴我啊,我不服!”橡塑廠廠長陳先河跟着訴苦道。
“嗯!你們的情況我都知道了,明天我就召開黨委會,專門討論幹部的任免問題,你們先回去等消息吧。”馬愛強陰沉着臉說道。
江濤接到集團總部要召開黨委會的通知後,急忙從下面趕了回來。他隱隱感覺到這次馬愛強可能要借題發揮。
重汽集團的黨委成員由五人組成,除了馬愛強和江濤外,還有紀委書記廖天成、共青團書記裴元明、宣傳部部長皇甫並山,江濤走進會議室的時候,其他幾位委員已經來了,正在抽菸閒聊。
江濤走到自己的位子,剛剛坐下,馬愛強一臉嚴肅的走了進來,委員們立刻停止了閒聊,等着馬愛強發話。
自從江濤來到重汽集團,也參加了幾次黨委會,內容大多是學習上級文件精神,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內容。
馬愛強坐下後,看了看江濤,開口說道:“同志們!召開這次黨委會,議題是規範任免中層幹部的程序問題,自從江濤同志來到重汽後,在下面做了大量的工作,也取得了較好的業績,可是在任免幹部問題上,出現了嚴重的程序錯誤。”
江濤沒想到馬愛強上來就把問題的調子給定死了,他開始在心裡暗暗想着對策。其他幾個委員也沒想到馬愛強是因爲這個召開黨委會,也各自在心裡撥打着自己的小算盤。
“最近幾天,接連幾個分廠的廠長來找我,反映被江濤同志免職的問題,我感覺有必要召開一次黨委會,畢竟黨管幹部,我這個黨委書記也不只是個牌位,還是有話語權的。”馬愛強看了看江濤的臉色說道,但是他在江濤臉上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的神情。
“呵呵,既然馬書記說道這裡,我有必要說明一下,在調研一開始,我是徵求過馬書記的意見的,當時馬書記可是表態支持的,我罷免的幾個廠長,是有充分的理由的。”江濤說道。
“江濤同志,企業中層幹部的任免是要提交黨委研究決定的,你好像沒有提請過吧?”馬愛強說道。
“馬書記,國家政策有這方面的規定,國企中層幹部不再享受國家行政幹部的待遇,可以由職工代表大會選舉產生,罷免不合格的幹部,我這個黨委副書記、副董事長這點權利還是有的。”江濤針鋒相對的說道。
“但是如果對幹部的任免產生分歧,還是有必要提交黨委會研究決定的。”馬愛強說道。
“行啊,我尊重你的意見,現在研究也不晚。”江濤說道。
“趙德紅和陳先河同志,都是集團的老同志了,在基層辛苦幹了這麼多年,被你罷免後,情緒都很激動,今天我們就來討論這兩位同志的任免問題。”馬愛強說道。
“那好,我先說說罷免他們的理由,不可否認這兩位同志曾經爲了集團的發展做出過貢獻,但是過去的成績並不能代表現在就可以領導好一個廠子,齒輪廠和橡塑廠每年虧損高達幾百萬,工人的工資都成了問題,要靠總部財政支援,我在廠裡調研時發現,車間管理極其混亂,材料浪費現象很嚴重,許多成品都被當做廢品給賣了,給國家和集團造成了巨大的經濟損失,作爲廠長的他們,並沒有積極的想辦法改變現狀,而是坐、等、靠,各位,這樣的廠長能算是個稱職的廠長嗎?”江濤說道。
“今天我們不是討論他們稱職不稱職的問題,而是程序問題,你的理由儘管很充分,但是不能取代任免程序,這是原則。”馬愛強擺了擺手說道。
江濤一看,馬愛強耍開了無賴,也沒了反駁的興趣,掏出煙,悶頭吸起煙來。
“其他同志有什麼要說的嗎?”馬愛強等了會,見沒人發言,繼續說到:“下面我們就這兩位同志的任免舉手表決,同意罷免他們職務的請舉手。”馬愛強說完,用眼睛開始掃視其他委員。
江濤把手舉了起來,但是其他委員沒有一個人舉手贊成。
“不同意罷免的請舉手!”
馬愛強先把手舉的高高的,其他委員猶猶豫豫的跟着舉起了手,江濤見到這種情況,苦笑一下,沒有說話。
“江濤同志,結果你也看見了,還有什麼要說的嗎?”馬愛強得意的問道。
“我保留我的意見,我還要提醒各位,如果讓他們官復原職,這兩個廠子算是徹底完了,工人們好不容易樹立的信心頃刻間就會瓦解,到時候工人鬧事,我看總部怎麼收場。”江濤提醒道。
“這個就不要你*心了,你說的也太危言聳聽了。”馬愛強說道。
“呵呵,既然總部做出了決定,我沒什麼好說的,等着看結果吧。”江濤站起來,走出了會議室。
自從步入政途,江濤還是第一次遭受這麼大的打擊,敗了,敗得這麼徹底,他感覺自己還是小看了馬愛強,下面的路該怎麼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