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夏力行的這篇觀點要點,陸爲民心裡就有一種沉甸甸如墜了一塊石頭般的壓力感。
這種事情遲早要來,但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而且來得如此猛。
陸爲民不知道夏力行怎麼會突然想起把這個任務交給自己,照理說像這樣宏觀的大命題,要麼就是由地委辦執筆,要麼就是地委政研室來扛鼎,基本上都是主任親自執筆把關,怎麼也輪不到自己頭上,就算是考較自己,也不用着這樣大的命題纔對,似乎很有些千鈞重擔壓在一個嬰兒身上的味道。
陸爲民並不知道蘇燕青在夏家把自己給吹得神乎其神的事兒,一次兩次也就罷了,幾次
一談及陸爲民,蘇燕青這個素來謹言慎行的丫頭話匣子都像是關不住了,這讓夏力行和白圃兩口子都覺得驚訝。
再連帶着在南潭從獼猴桃到開發區的幾樁事情,似乎都和陸爲民扯得上關係,又有安德健的推薦,孫震的誇讚,連沉穩如夏力行都覺得有必要好好摸一摸自己這個新任秘書的底了,也纔有今天這一出。
當然夏力行也沒指望陸爲民就能給他拿出一篇鴻篇鉅著出來,他只是想要借這個機會看看陸爲民的眼界思路。
他只給陸爲民提了幾個乾點子,要把這幾個乾點子豐富滋潤成一篇像樣的講話,那還得把幾個乾點子細細琢磨透,逐一細化,豐富潤色,工作量相當大。
陸爲民最後能給他提供一些新思路新想法就算是驚喜了,沒有,也正常,畢竟這種活兒基本上都得由幾個人來作,即便是像高初這種瞭解自己想法的老手,也得要花個幾天來準備資料,再花幾天來下筆。
按照夏力行的吩咐,陸爲民又專門到了高初那裡彙報了夏力行的意見,在把一些資料交給陸爲民時,陸爲民感覺到高初看自己的目光已經有了一種說不出味道。
拖着疲乏的腳步走到樓下,昏暗的路燈在冬日裡顯得一場慘淡,擡起手腕看了看錶,江冰綾又看了看黑魆魆的樓梯,有些害怕。
樓道里的路燈壞了,海鵬早不早就和自己說了,他幾個大學同學邀約在一塊兒,今晚打牌要打個通宵,想到這裡江冰綾就禁不住嘆了一口氣。
她不是反對海鵬打牌,閒暇時候娛樂娛樂,調劑一下,也不是啥壞事兒,可是這樣打通宵,既傷身體,明早還得要上班,這樣紅着眼珠子打着呵欠去上班,領導怎麼看?
就算是在單位上事情少,那也得注意自己形象,領導本來就有些不待見海鵬,這樣下來不是印象更差?
想到這裡江冰綾就禁不住咬住嘴脣,也許自己該好好和海鵬談一談,讓他不要太自命清高,和領導同事也得好好處處關係才行,要不有機會請羅局長和他們文化局的謝局長說一說打個招呼?
這幢老式的教學樓設計成倒放的l形,教師辦公室和雜物室在頂頭上,有樓梯上來,而那邊每一層三間教室也有樓梯上來,從教室到這邊辦公室用鐵柵子門隔開。
纔來的時候鐵柵子門都是開着的,走兩邊都行,也不知道前段時間是誰堆放了許多裝雜物的木箱和紙箱擱在鐵柵子門邊上,就把門有意無意的堵了起來,這樣要上四樓就只能從這邊樓梯口了。
初冬的日頭落得早,這才八點過,天已經黑透了,下了幾絲小雨,讓天氣也一下子就陰冷下來,一陣冷風從樓道邊上竄過來,冷得江冰綾下意識的打了個寒戰。
咬了咬牙,也就是四層樓,一口氣就衝上去,然後趕緊關好門,早點休息,拿定主意,江冰綾吸了一口氣,摸着黑埋着頭就往樓上衝。
陸爲民剛來得及站上板凳,這樓梯口的路燈壞了,他跑出去找了好幾家店,纔買回來一個準備換上,只聽得樓梯上一陣橐橐橐的皮鞋腳步響,一個黑影一下子就從樓梯裡衝了上來,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那個身影就重重的撞在了自己腿上。
“哎喲!”
陸爲民猝不及防之下,一下子就從板凳上翻了下來,那個黑影也是驚叫一聲,似乎想要拉住從板凳上栽下來的陸爲民,卻沒想過陸爲民的身體豈是她能拉住的,卻被陸爲民忙亂之中順手一帶。
“啊呀”一聲,兩個人這一拉一倒頓時滾在了一起,手中的燈泡離手而出,扔出老遠,唯有“啪”的一聲。
一陣軟玉溫香入懷,陸爲民只覺得自己觸手之處竟然那般豐軟堅挺,讓他想起甄妮的某處所在,但隨着“啊呀”一聲,陸爲民打了個激靈,手趕緊挪開,一個幽香撲鼻的軀體也是忙不迭的正在從自己身體上爬起來。
“你這人有毛病啊,黑燈瞎火的站在這裡幹什麼?”被陸爲民那隨手一按,江冰綾又羞又氣又急,真沒想到這才第二次見面就被人佔了便宜,雖說是無心之失,但是江冰綾還是有些惱怒。
陸爲民摔了個四仰八叉,正待起身,卻聽得對方這般埋怨,心裡也只有苦笑,“燈泡壞了,我正準備換燈泡,誰曾想到你你會這樣埋頭衝上來?”
江冰綾一陣語塞,剛纔那一聲“啪”她還沒有注意,這聽對方一說便知道肯定是燈泡摔壞了,對方從板凳上重重的摔下來,跌了個四腳朝天,也不知道受傷沒受傷,心裡頓時便有些歉疚。
“噢,你在換燈泡?對不起,是我太魯莽了,你有沒有受傷?”江冰綾已經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着,局裡領導對辦公室工作人員的儀表很重視,認爲辦公室就代表了財政局形象,所以每天江冰綾上班都很注意自己形象,今兒個這身風衣也是新買不久。
陸爲民搖搖頭,也從地上爬起來,有些遺憾的看了看扔在一角摔得粉碎的燈泡,“沒事兒,我沒受傷,你也沒事兒吧?”
“我沒事兒。”江冰綾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燈泡也摔壞了?”
“唔,沒事兒,只有明天再去買一個了,早知道我該多買一個回來。”陸爲民咂咂嘴,“今晚咱們這邊走廊就只有摸黑了。”
教學樓在這邊幹部搬來時就廢棄了一段時間,只是簡單打掃了一下提供給大家暫住,拐角這邊更是荒僻,尤其是在那邊幾間教室的住客把一大堆紙箱木箱沿着鐵柵子門堆砌起來之後,這邊其實就相當於被隔離開來,而這邊的廁所甚至連門窗都沒有,也不知道究竟是原來就損壞了,還是在廢棄那一段時間裡被小偷光顧給偷走了。
好在這邊也就只有陸爲民和張海鵬、江冰綾兩口子在這邊住,平常這兩家人碰頭時間也很少,倒也沒多大影響。
沒了這盞燈,上廁所就得要摸黑過去,想到這裡江冰綾就更懊惱,“我出去買一個回來。”
“別去了,早關門了,我買這燈泡都跑了好幾條街,搶在最後一家關門時買到的,這會兒早就關門了。”
陸爲民說的是實話,這豐州市區人口本來就不多,加上城市建設嚴重滯後,商業店鋪佈局也不合理,這二中老校址雖然在城裡,但這一片隨着二中搬走,立時就冷落下來,原來依託二中生活的店鋪也都紛紛遷走,等到這些幹部搬來時才發現這裡生活很不方便。
“那可真倒黴。”江冰綾嘀咕了一句,“明天我去買燈泡回來安上。”
“你們家海鵬沒回來?”陸爲民收拾起凳子,然後拿掃帚藉着自己屋裡燈光把破碎燈泡打掃了,一邊隨口問道。
“他今晚和幾個朋友有事兒。”江冰綾也不好說海鵬去打牌去了,含糊道。
“哦,沒事兒了,你快進屋吧,這天氣一天比一天冷。”陸爲民擺擺手。
等到江冰綾收拾完屋子,把水壺放在煤爐上時,隨意擡頭一看,卻見斜對面角落裡那盞檯燈已經亮了起來,一個人影正在窗前伏案疾書。
她有些好奇,這個傢伙大學剛畢業就調到了地委政研室,雖說地委政研室和地委辦公室還是有些差別,但畢竟都是在地委裡邊了,海鵬說這傢伙肯定是靠關係走後門調上來的,多半是個紈絝子弟,可見這傢伙晚上不出門卻窩在家裡寫東西,她就覺得有些詫異。
換了棉拖鞋的她沿着牆根悄悄走了過去,側着身子看了看這個傢伙正在埋頭寫的東西,桌上還堆了一大堆資料,兩頁不知道誰手書的信籤紙擺在一旁,時而翻翻資料,時而拿起信籤紙看看,凝神沉思,似乎是在揣摩琢磨那信籤紙上的內容含義。
江冰綾竭盡目力想要看清楚,但限於距離和燈光原因,只能看見對方案桌上的信簽上寫着一個題目,“進一步加快豐州城市基礎建設發展,爲推進豐州工業化進程提供堅實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