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故意朝客廳的方向看了看,問:“陳老師,組織開個研討會,有什麼問題嗎?”
陳金輝下意識地也看了看書房的門,才說:“可是,你想過沒有,接下來幾個月是換屆選舉的準備階段,也是非常敏感的時期,如果炒作過分了,會不會收到相反的效果?青原方面,估計也不是風平lang靜,千萬不能因此鬧出什麼事端來,對吧?我的意見呢,等文章發表之後,視具體效果再作打算,這樣是不是更好?”
楚天舒聽了,心裡雖然不太滿意,但感覺也不無道理,便點頭說:“謝謝陳老師提醒,我回去再向伊市長彙報,一切還請陳老師多多關照。?”
還沒等陳金輝說話,書房的門開了,陳夫人滿面春風地推門進來,大大咧咧地說:“老陳,我和小衛的事談妥了,你們的事談得怎麼樣?”
“正在談,正在談。”楚天舒搶先說:“總歸要請陳老師費心纔是。”
“會的,會的。他不用心我都不會答應的。”未待陳金輝開口,陳夫人那邊卻先表了態。
從陳金輝家出來,楚天舒主動坐到了駕駛席上,衛世傑則坐在了副駕駛座上。
車開出了小區,衛世傑一聲長嘆,苦笑着說:“早知道是這麼個結果,果籃裡就不該塞信封了。”
“怎麼啦?”楚天舒問。“這回要大出血了?”
衛世傑說:“可不,這個陳夫人是個厲害角色,怪不得能把陳金輝管得服服帖帖的,這回要被她狠狠敲一筆了。”
楚天舒心裡一驚,忙問:“老衛,你和他老婆怎麼談的?”
“還能怎麼談?只能順着她的意思來了。”沉默一陣之後,衛世傑把與陳夫人洽談的情況向楚天舒說了一遍。
楚天舒與陳金輝進了書房之後,陳夫人用她那鯉魚眼看了衛世傑足足有一分鐘,讓久經世故的衛世傑都感覺渾身不自在了,陳夫人才說:“我家房子裝修的事就全交給你了。”
衛世傑笑笑,說:“大姐,請放心好了。”
陳夫人問:“裝修費與你結算?”
衛世傑見過很多的官員及其家人,你給他幫忙辦事,這句自欺欺人的話是必須要說的。關於錢,還不能不談,你裝大方不要,對方就要懷疑你有什麼目的,或者是要被陷害。要又不能要多了,總不能在他們身上賺錢吧。但你還的表態,不然的話,談話就到此爲止了。
衛世傑說:“大姐,你看着辦吧。”
這也是場面上的規矩,明擺着要幫忙,還得擺出一副錙銖必較的樣子,讓對方心理上好接受。
陳夫人從小包裡摸出一張銀行卡放在了茶几上,說:“小衛,我也不懂行情,你自己去取吧,密碼是老陳手機的中間六位數。”
衛世傑心頭一驚:我靠!這是早有準備啊。
陳夫人根本沒注意衛世傑的反應,把新房子的大門鑰匙往銀行卡上一放,不說合同怎麼籤,只說了這是給他兒子結婚用的婚房,她兒子媳婦多大年齡,教育背景,職業愛好,工作經歷,還說了一大堆的造型韻律、色彩感知度、後現代風格、人性化軟裝飾等等一大堆的專業術語,明顯是備過課的,無非是要告訴衛世傑房子裝修要滿足年輕人的格調。
談完了這些,陳夫人又說:“小衛,該花的你只管花啊,卡里的錢不夠,你再告訴我。”
衛世傑說:“大姐,這是你兒子的婚房,馬虎不得,我心裡有數的。不過,我倉庫裡還剩下不少的材料,可以利用得上,估計也花不了太多。這樣,我先緊卡里的錢用着,不夠再跟大姐商量。”
這是鬼話,他倉庫裡的剩料怎麼可能用得上,就是用,也只不過是幾根木頭方子,幾把釘子,送到臨江來都不抵車費。
“那就謝謝了。”陳夫人咧開肥嘟嘟的大嘴笑了,笑完,又趕緊補充了一句:“小衛,你把發票都留好啊,完工之後都交給我,我也好向兒媳婦有個交代。”
衛世傑點頭,說:“好的,我知道了。”
陳夫人再不多說了,起身去了書房,打斷了楚天舒與陳金輝的談話。
衛世傑說完了,又問道:“老楚,你和陳金輝談得怎麼樣?”
楚天舒如實相告:“文章發表肯定是沒問題的,可陳金輝說,開研討會的事要等文章發表了之後再來商量。”
衛世傑脫口罵道:“他媽的,不是一家人,真是不進一家門啊。”
楚天舒恍然大悟,這是陳金輝的緩兵之計,沒有得到夫人的明確指示,他不敢輕易答應楚天舒的全部條件,而等到文章發表,應該在十五天之後,別墅裝修正好進入了實質性操作階段,再來談開研討會的事,主動權依然掌握陳金輝的手上。
“那今天這可能是一場婦唱夫隨的夫妻雙簧了?”楚天舒的發問,一半是由於氣惱,一半是出於玩笑。
“怎麼叫可能,完全就是。”衛世傑很肯定地說:“我直接懷疑,祝教授給陳金輝打電話的時候,他夫人就在旁邊,要不,以陳金輝與我們的熟悉程度,剛進門的時候,他有必要對我們那麼客氣嗎?還有,我們是頭一次上門的生客,他老婆再沒有水平,有必要當着我們的面大倒苦水嗎?還有,陳金輝怎麼一說可是,他老婆就正好回來了?”
“次奧,老衛,你這麼一分析,我真是信服了。陳金輝那麼失落,原來是他們演夫婦雙簧的機會越來越少了。”楚天舒有一種被欺騙了的感覺,他問道:“他這個裝修估計得多少銀子?”
“怎麼說也得三十萬出頭吧,現在材料工錢都漲價了,我估計她這卡里最多有十萬塊,二十萬是要虧進去的。這點錢對我來說倒是九牛一毛,關鍵是心裡不爽。你看,完工之後他老婆還追着要發票,就是防止以後說不清,好像我們花錢給他家裝修是想害她老公一樣。”衛世傑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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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
楚天舒大笑了起來,卻覺得這笑裡滿是苦澀的味道。
奶奶個熊的,這幫貪官污吏,不僅想方設法地貪得無厭,還要挖空心思來掩人耳目,真是太狡猾,太無恥了。
有人在橫穿馬路,楚天舒用力按了一下喇叭,憤憤不平地說:“等老子以後有了權,一定要將這幫貪官污吏一網打盡。”
“哈,老楚,你說得真是輕巧。”衛世傑不以爲然地說:“老楚,不是我不相信你啊,我琢磨着啊,等你混到了能處理這幫人的地位,恐怕早已經和他們同流合污了。”
“我楚天舒絕對不是那種人!”楚天舒鄭重其事地說:“老衛,你記住,只要今後有可能,我一定不會放過這些官場蛀蟲。”
衛世傑笑着說:“行行行,我幫你記住就是了。”
楚天舒聽得出來,衛世傑口裡答應得很好,但其中不以爲然的意味明顯。
來到一個十字路口,一個行人突然闖紅燈橫穿馬路,楚天舒踩住了剎車。
緊接着,本來還在等信號燈的人羣,呼啦啦跟着一起穿了過來。其中有推着嬰兒車的媽媽,也有顫顫巍巍的老人,還有賣水果的三輪車……
後面的車子一個勁兒地按喇叭,可無濟於事,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人羣在眼前穿行。
“看見沒有,這就是中國式過馬路,大家結伴而行,法不責衆啊。”衛世傑感概道:“官員們的心態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他們潛意識中也一定在這麼想,大家都這麼做,我不做豈不吃虧了?大家都這麼做,又能處理誰呢?”
“老衛,你的說法並不是沒有道理。”楚天舒知道他有所指,便說:“但是,越是在這種狀態下,越需要有人站出來堅持道德和良心的底線。”
“我也同意,沒有一個官員天生就是貪腐的。在‘中國式過馬路’盛行的當今,很多人是被裹挾着同流合污的。”衛世傑說:“老楚,我相信你能做得到潔身自好,但是,誰又能保證,在當今的大環境下,你不會成爲‘劣幣驅逐良幣’的犧牲品。”
“要奮鬥就會有犧牲!”楚天舒斬釘截鐵地說:“如果能以我個人的犧牲喚起多數官員法制道德的覺醒,我認爲是值得的。”
衛世傑瞭解楚天舒的性格,他無奈地搖搖頭,無話可說了。
人流過去了,路口的綠燈卻變成了紅燈。
被迫停下來的車輛只能繼續等下一個綠燈的到來。
楚天舒笑問道:“老衛,你說,機動車爲什麼不敢來一個‘中國式闖紅燈’呢?”
衛世傑不假思索地說:“因爲後面有攝像頭,只要違規了就會被記錄在案,就逃脫不了處罰。”
“是啊!”楚天舒說:“無論是交通秩序,還是官場治理,只要強化了法紀的剛性,杜絕對‘法不責衆’的過於遷就與放縱,讓‘伸手必被捉’的法律意識深入人心,我相信,官場上的‘中國式過馬路’是完全可以得到治理的。”
衛世傑長嘆一聲:“唉,但願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