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志勇身在指揮部,從申國章那裡聽到了一點風聲,便勸楚天舒說,“小楚,升官這事還真不能不講點運氣。在部隊的時候我運旺,一級一級都順風順水;轉業到了地方,運就衰了,就像是踩着了狗尾巴,要不是伊副市長關照,我現在說不定在哪個山溝溝裡呢。”
閆志勇這明着是勸楚天舒,實際上是在發他自己的牢騷,他副師職轉業到地方,只安排了個臨時機構的副處級,指揮部哪天工程完工一撤銷,又不知道會發配到什麼地方去。對此,他一直心懷不滿。
簡若明笑笑說:“依我看,小楚調到伊副市長身邊,也未必就是一件壞事,雖然級別沒上去,但是,作用和地位並不亞於一個副處級。”
“那倒也是,”閆志勇搶先過來單獨敬了楚天舒一杯,說:“小楚,到了伊副市長身邊,有機會幫我說說話,給我換個穩定一點的地方。”
“老閆,小楚人還沒去報到呢,你就給他佈置任務,也太着急了吧。”王少磊攔住了閆志勇的話頭,不高興地說:“你只管把指揮部的事情做好,伊副市長會看得見的。”
王少磊外放之後,說話比當秘書的時候犀利多了,這一方面說明他具有很強的隱忍能力,另一方面也說明了他具有主政一方的魄力。
閆志勇悻悻然退回了座位上。
向晚晴突然說:“你們都說小楚到了領導身邊是個好事,我怎麼覺得未見得好呢。”
“晚晴,你怎麼會這麼想呢?”簡若明問。
向晚晴看了楚天舒一眼,說:“我覺得吧,他這個人並不適合給領導當秘書。”
王少磊來了興趣,盯着向晚晴問:“爲什麼?”
向晚晴說:“個性太強,心直口快,智商太高,還鋒芒畢露,他這樣的人給領導當秘書,怕是沒把領導服務好,還會給領導惹一大堆的麻煩。”
王少磊看着向晚晴,說:“不錯,小楚這樣的人,最適合在基層摸爬滾打,是不太適合當秘書。”
楚天舒笑了,問:“少磊兄,那你怎麼還向老闆推薦我呢?”
王少磊很神秘地笑笑,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去問向晚晴:“向記者,你不會懷疑我的腦子進了水,明知不可爲還非要爲之吧。”
這一問,一下子引起了衆人的興趣,大家都放下酒杯和筷子,等着聽向晚晴怎麼回答。
向晚晴側着頭沉吟了一會兒,說:“嗯,王主任,我明白了。”
“怎麼回事?快說,快說。”童丹元是個急性子,他催促道。
向晚晴看着王少磊,十分自信地說:“非常時期,就要用非常之人。”
王少磊聽了,暗暗吃驚:向晚晴身爲一個電視臺的新聞記者,可能對青原官場有所瞭解,但是,她怎麼會對官場高層的情況有着如此敏銳的洞察力呢?
的確,在市長之爭逐漸白熱化的非常時期,伊海濤需要的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秘書,如果需要這樣一個人,在市政府辦公廳的年輕人當中可以找得出很多,他現在需要的是一個有勇有謀有膽有識的非常之人。
這個人既可以幫他處理身邊的日常繁雜瑣事,也能夠內通外聯應對突如其來的矛盾與衝突。
伊海濤對楚天舒的性格和能力還是基本瞭解的,他最初的用意是希望楚天舒提拔之後能替他在某一個領域獨當一面,現在這個意圖實現不了,他思考再三,還是下了決心把楚天舒調到身邊來,當然不是讓他來拎包服務寫材料,而是要利用他的聰明才智,與競爭對手鬥智鬥勇。
現在圍繞着市長之爭,伊海濤和唐逸夫好比是在下一盤棋,序盤階段的棋局看似是伊海濤佔據着上風,但是,唐逸夫手裡的大小棋子明顯比伊海濤多不少,下到最後到底誰勝誰負,還真是難以預料。
雖然王少磊的開發區工作難度非常大,手底下也需要得力的人手,但是,楚天舒作爲伊海濤手上不多的重要棋子之一,只在王少磊的身後充當一個炮架子,實在是可惜了。
把楚天舒調到身邊來,這並不是一步妙招,而是在目前形勢下不得已而爲之的險棋,用得好,楚天舒在中軍帳拱衛帥營,可起到攻守兼備的作用,如果一着不慎,可能就是滿盤皆輸!
對此,王少磊和伊海濤都一清二楚,楚天舒或許心知肚明,但是,向晚晴能看得出來,着實讓王少磊大吃了一驚。
這個話題太過敏感,自是不能再深入地往下談。
楚天舒見狀,忙起身給向晚晴敬酒,說:“知我者,晚晴也。來,我借少磊兄請客的機會,敬知音一杯。”
衆人跟着起鬨,向晚晴無奈,只得站起來與楚天舒碰了一杯。
酒喝完了,簡若明開玩笑說:“晚晴,你看人很準嘛,要是不當記者進官場,一定可以當一個不錯的組工幹部呢。”
“明姐,你過獎了。”向晚晴笑道:“我舅舅說,我這個性格,搞搞新聞還湊合,當官也是不太適合。”
童丹元笑道:“向記者,我看你比若明主任也不是太遜色,應該適合當官嘛。”
“哪裡呀,”向晚晴臉一紅,說:“單說每逢大事有靜氣,這一條我就差遠了。我呀,最喜歡刨根問底,童支隊,我至多可以跟你去當刑警,審訊犯人,我可能還是一把好手。”
衆人又笑了起來。
楚天舒聽向晚晴多次提到過她的舅舅,一直很是好奇,她舅舅到底是幹什麼的呢?但在酒桌上也不好多問,只能把疑問放在了心裡。
說到非常時期,衆人多喝了幾杯之後,免不得又扯到了市長之爭上來。
這時,衛世傑藉口上衛生間,出了包房之後就沒再回來。
今天能坐到一起來,大家都不是外人。
除了向晚晴之外,其他幾個人都是官場中人,在公開的場合肯定不會去議論這種敏感的話題,但是,今晚上是王少磊敲定的人選,來的都算是一個圈子裡的人,說起話來就比較放得開。
既然是一個圈子裡的人,自然都很關心伊海濤能不能如願當上市長,這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其中的利益關聯不言自明。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分析了起來。
簡若明說,伊副市長是個有能力肯幹事的稱職領導,在擔任常務副市長期間,做了不少實實在在的民生工程,現在又召集政府工作,論能力、論資歷,晉升市長應該問題不大吧。
童丹元說,市委常委班子裡,副書記郭鴻澤年齡偏大,我聽說,這次換屆就是不完全退下來,也可能會安排到人大和政協去,所以,伊副市長的優勢還是比較明顯的。
王少磊則搖頭,說,正因爲如此,唐副市長就看到了希望,他在政府排位是在伊副市長後面,但也是市委常委,只要把伊副市長擠下去,市長的位置便非他莫屬了。所以,他正在暗中上下活動,大有取代伊副市長的架勢。
經王少磊一點破,幾個人便默然了,他們也聽說過唐逸夫上面有人,伊海濤和他較起勁來,還不一定稱得上是勝券在握。
中國官員升遷機制是一種伯樂制,誰升誰降,往往不僅僅在於你的資歷和能力,而在於你背後的那個伯樂。每一個官員之所以能夠成爲官員,背後都有一個甚至幾個伯樂。因此,哪個官員能夠升遷,不一定完全看他本人在任的政績如何,同時還要看他背後伯樂的能量有多大。
伊海濤讀書人出身,在官場上一路走來,先是在設計院搞技術管理,後來在交通系統的專業領域爲官,抓工程建設是他的強項,搞人際關係與一直混跡官場的唐逸夫比起來就顯得相形見絀了。
這麼一說,在座的幾個人都明白,形勢嚴峻,不容樂觀。
此時,大家也就明白了向晚晴剛纔所說的“非常時期,就要用非常之人”這句話的深刻含義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此次楚天舒調入市政府辦公廳,頗有點臨危受命的味道。
一時間,閆志勇的臉皮拉得老長,童丹元眉頭緊皺,簡若明的目光也凝重起來。
看衆人臉色凝重,一直在旁聽的向晚晴又插話說:“不對呀,大家是不是太過悲觀了。我聽說,領導換屆是有程序有紀律有組織原則的,誰要是跑官要官、買官賣官,發現一起堅決查處一起。選撥任用幹部,自然是要用作風正派能幹事的人,哪能用那些官油子呢。”
楚天舒笑了笑,說:“晚晴,說得還挺頭頭是道的呢,又是聽你舅舅說的吧。”
“什麼呀,本來就是的嘛,”向晚晴未知可否,只說:“我們新聞系統天天都是這麼宣傳的。”
王少磊苦笑着搖搖頭,說:“向記者,宣傳口按照一貫的口徑說起來總是挺生動,一套一套的,可真正操作起來可能就是另外一碼事了。再說什麼叫作風正派,誰是實幹家,誰是官油子,這些又沒有一個絕對的標準,還不是掌握話語權的人一張嘴巴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