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趁機就說,在青原官場,伊老師是個有位又有爲的稱職領導,好些大事包括江北開發區建設都是在他手裡搞起來的,又在常務副市長位置上幹了幾年,論能力、論資歷,晉升市長應該沒問題。再說常委班子裡,幾位副書記年齡偏大,這次換屆就是不完全退下來,也會到人大和政協去,所以沒人比他更有優勢。
見楚天舒羅裡吧嗦地邀功擺好地說了這麼一大套,伊海濤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楚天舒似乎還不識相,繼續說:“我知道,唐副市長是常委副市長,他也有希望,就上下其手,到處活動,如果能把伊老師擠下去,市長位置便非他莫屬了。”
“小楚,你都胡說些什麼!”伊海濤嚴厲地制止了楚天舒。
葉慶平笑着開了口:“呵呵,伊老師,你別批評小楚了,他說的也是實話。”
楚天舒與伊海濤一唱一和,葉慶平哪能看不出來,其實,類似的話他也不好直接明說,由楚天舒說出來,他再來證實一下就比較自然了。
即便如此,伊海濤的臉上也有點掛不住,他面色低沉,眉頭緊皺,目光凝重。
話已經說明了,楚天舒自然就恰到好處地閉嘴了。葉慶平說:“伊老師,你別隻顧着天天干事,也得在換屆問題上用點兒心,別讓有的人鑽了空子。”
話說到了這個程度,在妝模作樣就顯得不夠朋友了,伊海濤沉吟半晌,說:“謝謝關心,我盡力而爲吧。不過,在其位謀其政,不當市長也照樣可以幹實事,把勁使在爭權奪利上面,實在沒意思。”
“不當市長當然能幹事,當了市長不是更能幹事嗎?”葉慶平笑了笑,不失時機地提醒道:“伊老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伊海濤說:“好吧,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盡人事聽天命吧。”
“伊老師,你也別太過擔心,一般層級的幹部可能還好說,討論到市委書記、市長這個層面的幹部,其他人說話作用就有限了,最後關鍵時刻還是要靠兩位大領導來拍板定奪。”葉慶平說着,豎起右手大拇指朝上晃了晃。
伊海濤趁機就說:“可惜,我以前和南書記和喬省長都沒什麼工作上的接觸,南書記也是這一次纔有直接的接觸,和喬省長就更不熟悉了,估計他對我沒多少印象。”
葉慶平說:“是啊,你在交通廳是副職,到青原任常務副市長的時間也不長,和兩位主要領導接觸的機會少,他們對你不夠了解也屬正常。不過,這次南書記下來視察,你機會抓得不錯。”
伊海濤不無擔憂地說:“據我所知,好像也有點後遺症。”
“這是有人背後在搞小動作。”葉慶平心平氣和地說:“其實,我和喬省長有過幾次接觸,感覺他應該是個直率的性情中人,骨子裡頗有些文人情懷,與你我這些人很容易拉近距離。”
“哦,是這樣?”伊海濤有些驚訝。
看來,傳聞與事實還是有差距的。
葉慶平從事人事工作多年,對人的感覺應該是非常準確的。喬省長是一位有着遠大政治抱負的領導,不可能會和一位下屬計較這麼一些雞毛蒜皮的事。
葉慶平說:“我想,你倒真是需要讓他熟悉一下,如果他對你一點都不瞭解,又有人在背後煽風點火,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可是,我總不能無緣無故地跑到喬省長面前,說我是青原市的伊海濤,我有些工作沒做好,請你批評指正。唉,要是還在省直機關工作,或者像你老弟這種崗位,就可以近水樓臺呀。”伊海濤的話,既有玩笑,也是實情。
“哈哈,哪有像你這樣主動把錯誤往自己頭上扣的。”葉慶平略一思考,便當場獻了一計。“我聽說,喬省長正在組織農村經濟工作方面的調研,你要是能提交一份高質量的調研報告,那就再好不過了。”
原來,喬明鬆曾經在某國家級社科院任職多年,對理論研究情有獨鍾,特別關注事關重大國計民生的應用性理論問題。就是在擔任省長的這幾年,他還親自給理論刊物寫過文章,經常組織開展一些專項調研活動。
全省農村經濟工作結束之後,他強烈地感受到各市縣的負責人對農村經濟發展的思路還不夠清晰,存在着盲目胡亂作爲和茫然不知作爲的傾向,因此就萌發了邀請一批高等院校、社科研究機構的專家開展調研活動的想法。
“從以往的經驗來看,喬省長對於專家推介的重點調研報告,一般都會認真閱讀,還經常會有重點指示。”葉慶平舉例說:“現在省行政學院的汪院長,就是在前幾次的調研活動中,寫出了兩篇高質量的文章,讓喬省長產生了深刻印象,前任院長調離之後,喬省長就力舉他擔任院長,一下子就從副廳調提拔爲正廳職了。”
不用細想也能掂量出,葉慶平的這個主意確實很夠分量,也很夠交情。不知底細者,絕對不會朝這方面考慮。
當然,葉慶平今天同意和伊海濤見面,不光是要向他傳遞一些信息,也是想好了要出這個主意的,他對伊海濤的理論水平是瞭解的,換做沒有理論研究基礎的人,寫不出像樣的東西來,他這個主意出了也是白出。
伊海濤抑制不住興奮,馬上帶領楚天舒,以茶代酒又敬了葉慶平一次。
寫過文章的人應該知道,相比於那些公文、報告、講話之類的官樣文章來說,調研報告是最難寫的,除了角度要新穎、理論性強、論述有深度等基本要求,關鍵是要言之有物,切合實際,還能具有一定的指導性作用。
當然,作爲意欲起吸引喬省長注意的重頭文章,不光行文的水平要有高度,更重要的是,提出來的觀點必須能契合喬省長的思路,大方向如果錯了,文字再漂亮也會適得其反。
如果這篇調研報告能出彩,伊海濤不懂農業、只會空喊口號的傳言不攻自破。而且,根據葉慶平提供的截稿時間來推算,調研活動結束之後,剛好距離換屆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如果這個時候能引起喬明鬆的注意,時機也非常恰當。
“不過,這篇稿子分量不輕,選題破題難度不小,還要結合青原農村經濟發展的實際,不知是否能寫好呢。”伊海濤興奮過後有些擔憂。
“是啊!”葉慶平也有着伊海濤同樣的擔憂,如果寫出來的東西不入喬明鬆的法眼,至多是做了一個無用功罷了,如果出現了觀點相左的現象,那就弄巧成拙了。
“慶平,既然你想到了這個法子,那文章該怎麼寫,大方向上還得幫我出出主意啊。畢竟,這種文字勞心費神,不是那麼好弄的。”伊海濤在城市規劃設計院從事過理論研究多年,對研究性文字的寫作難度自然心裡有數,所以他說這個話時語氣真誠,並非假裝謙虛。
“伊老師,你是知道的,這個真不是我的專長,我實在是無能爲力。”葉慶平連連搖手道。“說實話,平常搞點考覈報告之類的我還湊合,如此重要的調研文章,還要入得了喬省長的慧眼,必須確保站得高寫得實,方能取得奇效。不過,如果能得到臨江大學祝庸之教授的指點,那就事半功倍了。”
葉慶平提到的祝庸之教授,是喬明鬆較爲倚重的專家智囊團成員之一。當年喬明鬆當知青的時候,祝庸之下放在同一個村裡監督勞動,對喬明鬆指點頗多,堪稱是喬明鬆的良師益友,喬明鬆的執政觀點和理念,大多來自於祝庸之。
伊海濤爲難地說:“慶平,我聽說祝教授是國內知名的專家學者,本身就不是很好接近,要是讓他覺察出這其中還另有企圖,恐怕真的要弄巧成拙了。”
伊海濤這話不無道理,葉慶平聽了也是頻頻點頭。
祝庸之教授的脾氣古怪在東南省以及學術界是出了名的。
爲了能博得喬明鬆省長的賞識,東南省很多的官員最初都動過他的腦筋,不是被他拒之門外,就是被他訓得滿頭冒汗,更有幾位惹惱了這位老爺子,偷雞不成蝕把米,最後官沒撈到,反而受到了喬明鬆的冷落。
這也是爲什麼喬明鬆對這位老爺子尊重有加的重要原因,因此對他舉薦的人也頗爲重視。
談到這裡,下一步到底該怎麼辦,伊海濤和葉慶平都頗感左右爲難。
要引起喬省長的注意和重視,這是一個極佳的機會,但是,如果不能確保取得預期的效果,那還不如不寫,以免適得其反。
這時,坐在邊上一直忙着斟茶服務的楚天舒,瞅了兩位領導談話的一個空檔,提議道:“伊老師,葉處長,我是臨江大學畢業的,祝教授給我們上過一個學期的哲學課,我看能不能這樣,我以學生拜訪老師的名義先去探探路子,有機會就提一提此事,沒合適的機會就另想辦法。”
葉慶平馬上說:“小楚,你這個想法不錯,可進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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