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酒店三樓的包廂,林辰暮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拿着精緻的小啤酒瓶和陸明強碰了碰,一仰頭,灌進小半瓶,雖然愜意,卻怎麼也找不到在酒吧裡那種放鬆和自在的感覺。
大成酒店以前是區公安局的招待所,這些年來隨着高新區的發展,承包給了一個叫曹霖輝的人經營創收,每年也可以多發一些獎金。當然,這個曹霖輝也有些來頭,家裡老頭子以前是武溪的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雖然早就退居二線了,不過在武溪影響力還是頗大。他接手後,利用各種關係,把這裡搞得是有聲有色,也赫然成爲了區公安局的窩子。
而陸明強到任之後,曹霖輝對他也是再三巴結,誰不知道這個陸明強是市委楊書記欽點過來的大將?況且他想繼續承包經營這裡,陸明強這個區公安局一把手的關係就不能不打點到位。家裡老頭子雖然厲害,不過卻已經是過去式了,以後想要怎樣的局面,還得靠自己苦心經營的關係。
“昨天那事,是你派人乾的吧?”拎着啤酒瓶,林辰暮就不經意地看着陸明強問道。
“呵呵。”陸明強就嘿嘿一笑,說道:“廖國華這傢伙,敢和你作對,不收拾他收拾誰?”
七月底,省委省政府發出了旨在規範娛樂場所的一二七號文件,隨之公安廳文化廳等部門開始進行“掃黃打非”的專項治理活動,高新區公安局也按照省廳和市局的統一部署,在轄區內展開了大規模的掃黃行動。可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區電力局的副局長廖國華卻也在行動中被抓。據悉,抓人時,執法人員並不知道他的身份,廖國華也拒不配合,態度極爲蠻橫,而且還動手打人,被警方強行制服帶回局裡後,才得知他的真正身份。
雖然廖國華很快就被釋放,可消息不知道怎麼的還是傳了出去,整個高新區乃至武溪都傳地是沸沸揚揚的,引起了高層的關注,很快,由省紀委和省委督查室、省電力局組成的聯合調查組成立,準備進駐高新區調查這起事件。
看起來是廖國華倒黴,真好碰在刀口上了,不過林辰暮心裡明白,這件事情可沒有那麼簡單,鐵定是陸明強安排好,派人掌握了情況之後,有針對性地去對付他的,要不然,天底下哪裡有那麼巧的事?
“你啊,以後這些事情就別瞎摻合了。”林辰暮就搖了搖頭。
雖然自己在會上和廖國華鬧得並不愉快,不過卻也並沒有想過,要用這種方式來對付他。省委的介入,預示着他在仕途上的完全終結。作風問題看起來不大,可在關鍵時候也足以搞垮一個人。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多想也無益。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如果廖國華在這方面沒有問題的話,就算陸明強想要對付他在這方面抓不到他的把柄。
陸明強就笑了笑,卻並沒有當回事。
拿起啤酒又喝了一口,林辰暮就說道:“交通安全檢查的事情,可千萬不能放鬆,尤其是在學校、醫院等人口密集區域,必須要加強監管,杜絕安全事故的再度發生。”
陸明強就撓撓頭,說道:“林書記您放心好了,我已經給那些兔崽子都打好招呼的,哪個負責的地方出了問題,就各人捲鋪蓋捲回家。這個是頭等大事,他們不敢給我出幺蛾子的。對了,林書記,我聽說唐凝那婆娘可是有些不簡單,對她你可要多長几個心眼兒。”
“你說唐主任?”林辰暮微微一愕,又笑着問道:“她有什麼不簡單的?”
“我也說不上來,反正這個女人聽說和市委谷旭峰不清不楚的。這次谷旭峰力挺她當管委會主任,可是沒少給楊書記找麻煩。”
林辰暮就覺得有些頭疼,自己初來乍到,雖說是黨政一肩挑,權力極大,不過唐凝畢竟在高新區裡幹了那麼多年,根深蒂固,關係錯綜複雜,真要給自己找點茬兒也很容易。不過政治鬥爭並不都非要搞得要你死我活的,在錯綜複雜中做到共存,求同存異,引導對方服從自己的執政理念,更是政治鬥爭的最高境界。
況且,通過這幾天的接觸,發現唐凝也不是那種冥頑不靈的人。只要兩個人合作好了,相信慢慢也能培養出默契。
“你管好你這一攤子,別給我掉鏈子就行了。別的事啊,就不用瞎操心了。”林辰暮就笑罵道,不過陸明強能留心到這些方面,足見他還是用心了的。自己能聽到見到的畢竟有限,有時候反倒是陸明強他們能夠傾聽到更多下面的聲音。
陸明強又笑了笑,突然就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道:“林書記,區教育局的夏世濤想見您,就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夏世濤?”林辰暮想了想,才記起,好像是區教育局的一個副局長,就問道:“他找你的?”
“也不是。”陸明強就笑着說道:“其實說起來,這個夏世濤和我還有些沾親帶故的,不過許多年都沒有來往了。前幾天不是嚴查運輸車輛,確保交通安全嗎?正巧去教育區和他們開了個碰頭會,就碰到他了。他現在在教育局裡混得也不咋的,見到我之後,是熱情地不得了,更是好幾次表達了想通過我見見林書記您,不過我不知道您的意思,就給推了。”
林辰暮也知道陸明強這番話言不盡其實,如果真推了,他今天就不會說這些話了。不過一來,陸明強的面子不能不給,二來他也想了解一下教育方面的事情,就放下手中的啤酒瓶,說道:“那你把他叫過來吧。”
“呵呵,那太好了。”陸明強就笑呵呵地說道:“不瞞林書記您說,他就在隔壁房間,我馬上給他打電話,讓他趕緊滾過來。”
夏世濤白白淨淨的,戴個眼鏡,不像官員,倒像一個學校的老師。不過陸明強也說了,他原本就是老師出身,是教語文的,後來當過教導主任、校長,然後提拔到教育區工作。剛一進門,他就顯得很有些拘謹,坐在林辰暮對面,手腳都有些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了。
“別緊張。”林辰暮就笑着說道:“既然和老陸是親戚,那大家就不是外人了。”
陸明強一聽這話,是覺得倍兒有面子。以前他還在官塘當所長的時候,夏世濤就是區教育局的副局長了,偶然見面,倨傲地不得了,壓根兒就沒把山溝溝裡的陸明強放在眼裡?可到了如今,自己得到貴人相助,是平步青雲,兩三年間就完成了三級跳,赫然已經是區公安局說一不二的一把手了,夏世濤見了自己都是客客氣氣,甚至有些巴結。
陸明強就頗有些得意地說道:“是啊,老夏,在林書記面前用不着那麼緊張。時間久了你就知道了,林書記這個人很好說話的,待人也好。”
“那是,現在咱們高新區,誰不知道林書記大名?”夏世濤就諂媚地笑着說道:“尤其是上次開會,廖國華和王華被林書記收拾地服服帖帖的,大家一提起林書記來,那可都是豎大拇指的。”說話的時候,也不由有些酸溜溜地看了陸明強一眼。以前最看不起的山裡人,現在卻成了位高權重,區一把手身邊的紅人,心裡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林辰暮就笑了笑,又問道:“喝什麼?”
夏世濤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陸明強卻是替他說了:“他酒量大,啤酒白酒都能來,不過今天就喝啤酒吧,你們也好說事。”
夏世濤就連連點頭道:“啤酒就好了。”
林辰暮就順手遞了一瓶開了的啤酒,夏世濤受寵若驚地接了過來。現在滿高新區都在盛傳,這個林書記如何如何的厲害,如何如何地不盡情面,可現在看來,貌似也很親和嘛。
“老夏,有什麼事就趕緊給林書記彙報,林書記日理萬機的,可沒多少工夫聽你在這裡閒扯。”陸明強就大大咧咧地說道,渾然一副林辰暮代言人的架勢。
“哦,好的,好的。”夏世濤就連忙將啤酒放下,正襟危坐地說道:“其實,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就是想向林書記彙報一下局裡的工作。”說罷,他就結結巴巴地說起了自己的工作,無外乎就是說了做了哪些事情,取得了怎樣的成績,枯燥乏味不已,就連陸明強在一旁聽得都哈欠連天的。
“7.24重大交通事故後,對於校車這塊兒,你們局裡是怎樣管理的?”林辰暮突然就打斷了他的話,問道。
“校車?”夏世濤愣了一下,又飛快地答道:“事故發生後,劉局長專門召開了會議,勒令各學校,但凡校車不達標的不得使用,堅決杜絕那種違規超載的校車上路。”
陸明強也說道:“是啊,我們交警部門也加強了對這方面的查處力度。”
林辰暮卻是眉頭一蹙,就問道:“那現在,那些學校都使用什麼車子來接送學生?”
夏世濤不由就是一滯,隨即又期期艾艾地說道:“這我就不太清楚了。”
林辰暮就語重心長地說道:“違規校車當然不允許上路,不過,如果一些學校經費緊張,沒有足夠的錢去購買正規的校車又怎麼辦?咱們管理部門不能一禁了之,而是要積極開動起來,爲這些學校想辦法出主意,一起來解決這個問題。”
“林書記英明。”夏世濤就不由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說道:“我們下來一定就好好在這方面下工夫。”
“比如呢?”林辰暮就追問道。
“比如……比如……”夏世濤沒想到林辰暮會打破砂鍋問到底,頓時就傻眼了,眼睛就不由看着陸明強。陸明強就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原本是給他一個表現的機會,哪知到他卻是這麼不中用。可真要想想,林辰暮這個問題自己急促之下也想不到什麼好辦法。
林辰暮就輕嘆了口氣,卻又耐着性子說道:“比如說,你們可以去和公交公司溝通協調一下,看是否能增加一些開往學校的線路和班次……”
“這估計不大好協調吧?”夏世濤卻是叫苦道:“林書記您不知道,公交公司最牛逼了,一貫的不好打交道……”
陸明強恨不得立刻捂上夏世濤的嘴巴,林辰暮都已經給他們指點出明路了,有什麼困難不知道下來想辦法?難道說,還要領導都把事情給你都做完不成?那拿你來還有什麼用?他真是沒有見過這麼笨的人,難怪一直就只是一個副局長升不上去。
林辰暮就微微一笑,說道:“都沒去溝通協調,怎麼就知道不行呢?總要先試一試嘛。”
“哦。”夏世濤就應了一聲,不過看他的樣子,對此似乎頗有些不以爲然。
又聊了一會兒,林辰暮就有些百無聊奈地看了看手錶,陸明強就對夏世濤使了使眼色,不過夏世濤卻就像是沒有看到似的,仍舊是滔滔不絕地說着他的工作。陸明強實在看不過去了,就站起身來沒好氣地對他說道:“時間也不早了,老夏,你不是還有事嗎?快走吧。”
“有事?我沒事啊?”夏世濤仍然有些不明所以地說道。
“有事,怎麼沒事。”陸明強就生拉硬拽地把他推出了門,回來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對林辰暮說道:“林書記,實在對不住啊,我這個親戚也實在太不像話了,我都不知道,他這麼迂腐沒用。”
林辰暮就擺擺手,說道:“呵呵,他是他,你是你,和你有什麼關係?”
陸明強就怕林辰暮爲此而遷怒於自己,聞言才輕緩了一口氣,又說道:“要不,我明天去找公交公司說一下?”
林辰暮就擺擺手,說道:“算了,所有的事情我們都做完了,那他們做什麼?我們又不可能大包大攬,許多事情還是要他們有這個覺悟纔好。”
陸明強點點頭,心裡卻是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讓夏世濤去把這件事辦了。當下屬的,可不就要有爲領導排憂解難的覺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