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平步青雲
高速公路上,一輛在落日下閃爍着冷冽光澤的黑色奧迪正疾馳而過。看着前方一閃而逝的路牌,坐在車子後排座的姜雲輝不由就有些心潮起伏。
他三十歲出頭,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和一個教書先生沒什麼兩樣,可坐在那裡卻有一種令人難以用言語來形容的威嚴,給人的感覺,就彷彿久居高位,才能養出那種氣勢。目光閃爍間,好似你的一切想法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
下了高速,副駕位上一個略顯有些拘謹的年輕人就回頭問道:“姜書記,我們現在是直接去市委,還是?”
姜雲輝看了看時間,就說道:“時間已經晚了,先去找個賓館住下,明天再說。”
年輕人就輕聲對司機說了句什麼,司機點點頭,方向盤一打,車子就拐進了一條車水馬龍的大街。
“姜市長,小武說這裡最好的酒店就是華天大酒店,預計將在二十分鐘後抵達。”
姜雲輝沒有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又轉過頭去看着窗外的一切,對於這個即將開始新徵途的城市,充滿了期待和好奇。
衆位看官想必已經猜出來了,所謂的姜雲輝,其實就是林辰暮。
雖然殺手組織在政府力量的全力打擊下,已經土崩瓦解、不復存在,可就因爲其頭目“死神”的漏網,令姜老爺子還是寢食難安。在他的執意要求和安排下,林辰暮認祖歸宗,恢復了原來的名字,在證監會待了兩年,韜光養晦,平日裡不顯山不顯水的。更多的時候就是喝茶看報紙,除了政策研究室的人之外,許多人對他這個刻意低調的主任並沒有太深刻的印象。直到他接到一紙調令,從政策研究室主任調任福興省湖嶺市市委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這才引起了轟動。
要知道,證監會雖然也是個極有實權的機構,尤其是對於許多上市公司或想要上市的公司來說,證監會就是大爺,哪裡照顧不好都有可能會惹來天大的麻煩。因此,即便林辰暮當時只是一個閒職的政策研究室主任,也是宴請不斷,收到的禮品都能堆滿一個屋角。
可要和一個經濟發達城市的市委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相比,那卻又大爲不如了。
作爲長江三角洲沿海經濟開放城市,湖嶺雖然不是省會城市,可作爲福興的省轄市,境內以平原爲主,星散分佈着低山、殘丘。南部爲水網平原,北部爲高沙平原,中部爲低地闢成的水網圩田,資源豐富、氣候宜人,經濟發展極爲迅速,前兩年就跨入國內城市綜合實力50強、投資環境40優行列。如果沒有極爲強硬的背景關係,如此一個肥差又怎麼可能落到證監會一個閒職主任的頭上?
姑且不論證監會那裡有怎樣的議論,林辰暮已經抵達了福興。而福興方面,對於他的到來也相當重視,就連省委書記白瑋軍都親自接見了他,對他進行了勉勵。省委組織部部長鄭源雖有事走不了,也特意派出自己的車送林辰暮來湖嶺,這無疑是一種很高的待遇,也傳遞出一種鮮明的信號。
三十歲不到的廳級幹部,這本身就已經夠令人咋舌了,何況到了他們這個層次,都有着各自的消息來源,當然知道這個姜雲輝和姜家的關係十分密切,甚至這次強勢空降到湖嶺,都是姜老爺子親自操作。因此,即便不同屬一個派系,也不敢有絲毫的懈怠,至少說表面上的工作要做到位,免得惹得姜老爺子不滿。
不過,此時已經不能叫他林辰暮了,而是姜雲輝,一個冉冉升起、璀璨奪目的政壇新星。
年輕人是鄭源的一個子侄,叫鄭國旭,剛從大學畢業沒多久。這次,鄭源特意讓他陪同姜雲輝來湖嶺上任,其中的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都說知地知彼、百戰不殆,姜雲輝初來乍到,即便他曾經對湖嶺的情況進行過深入全面的瞭解,可畢竟只是紙上談兵。有這麼一個人幫襯着,總好過自己誤打誤撞的,兩眼一抹黑。
大不了如果覺得不合適,以後找機會再重新安置鄭國旭就是了。姜雲輝相信,就憑鄭國旭和鄭源之間的關係,搶着要他的人多的是,誰還不想通過他和鄭源多親近親近?
進入了城區,路上的車子就多了起來,車水馬龍的川流不息,車速也漸漸慢了下來。
從道路兩旁林立的高樓大廈和電子大屏來看,湖嶺的經濟很是繁榮,只從表面上看,比起首都來都毫不遜色。唯獨覺得不好的就是交通有些擁擠不堪。不過這也是現代大都市的通病,經濟發展過快,人民生活水平日益提高,可道路交通建設卻跟不上,這個頑疾難以根治,倒不能說哪個城市做的不夠好。
走走停停的,姜雲輝下意識地去摸煙,隨即又忍住。
一年前,他和楚雲珊已經正式結婚了,沒有大宴賓客,只是家裡人小範圍的吃了個飯。雖然姜老爺子對這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孫媳婦有些不滿,可架不住姜雲輝的堅持,他也怕重蹈以前的覆轍,最終也只有無可奈何的接受。
而婚後乖巧可人的楚雲珊還是漸漸以她的溫柔和孝順,贏得了姜老爺子和奶奶的喜愛,就連一向挑剔的姜婉琳對她都讚不絕口。如今,兩人已經計劃要寶寶了,因此,姜雲輝開始戒菸戒酒,調養身體。
不過鄭國旭卻不知道。他一直都細心留意着姜雲輝的一舉一動。他很清楚的記得,臨走之前,大伯鄭源特地向他交代了許多,長這麼大,他還從來沒有見大伯如此鄭重其事過。
作爲省委組織部部長,大伯對他來說,已經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了。家裡大大小小的事幾乎就沒有不仰仗大伯的。就連他能夠從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進入到令人羨慕的機關工作,也是如此。
到現在,他都還記得大伯那句語重心長的話:“小旭啊,機會我可是給你了,能不能抓住,那就看你了。弄好了前途無量,平步青雲都指日可待,甚至超過大伯我都不是沒可能。”
這席話令他是熱心沸騰。
這一生鄭國旭不敢奢望能夠超越大伯,卻也希望自己能夠出人頭地,成爲俯瞰衆生的存在。因此,他非常重視這一次陪同姜雲輝來湖嶺,半點都不敢懈怠,更是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了姜雲輝身上。
這麼年輕的市委副書記,要背景有背景,要能力又有能力,今後的前途那還了不得啊?
看到姜雲輝的動作,他還以爲姜雲輝是沒煙了,就連忙從兜裡掏出一包從大伯那裡順來的煙正部級高官的招待煙,殷勤地遞到姜雲輝面前笑着說道:“姜書記,我這裡有煙。”
姜雲輝擺擺手,笑着說道:“不了,戒了。”
鄭國旭就顯得有些尷尬,同時也很驚訝。戒菸一般來說都是那些上了年紀而身體又不大好的人才會幹的。而姜書記年紀輕輕,怎麼就會戒菸呢?可領導的心思,哪裡是他能猜測的?要不然,也不至於別人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廳級幹部了。
“煙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你要不抽,還是儘量少抽吧。”姜雲輝沒什麼架子地說道。
鄭國旭就顯得有些激動,忙說道:“其實我平日裡也不大抽菸,只不過覺得帶包煙在身上有時候方便點。”
姜雲輝笑笑,沒說什麼。
而鄭國旭也覺得,姜雲輝這個領導似乎不怎麼端架子,不像其他一些領導,官不大,架子卻不小,說話都打着官腔,似乎不這樣就顯不出他們有多麼高高在上似的。
白日的湖嶺給人的感覺是水泥森林,街上的巴士向來都是行色匆匆,甚至電梯的速度也驚人的快,快的來不及等待。整個湖嶺就好像一部高速運轉的機器,行走其間令人略有些壓抑。
而晚上的湖嶺卻展露出它真正的嫵媚,華燈初上,剛剛竣工不久的時代香檳廣場是最亮麗的色彩,流光溢彩的霓虹,使得這裡成爲湖嶺最繁華的地方,即便夜深了,都還是一副熙熙攘攘、人頭攢動的模樣。
華天酒店,就坐落於時代香檳廣場的南側,高三十多層,猶如一道利劍直插雲霄,很是巍峨壯觀。站在落地大窗前,可以將整個時代廣場璀璨奪目的夜景盡收眼底。
此時的姜雲輝就站在窗前,望着湖嶺的夜景出神。
在證監會窩了兩年,姜雲輝也想過會動一動,可他做夢都沒想到,老爺子會安排他來湖嶺。
湖嶺不比省會城市那麼引人關注,可卻是國內第一批改革開放的城市之一,福興省第二大城市,民營企業衆多,擁有三十多個國家級生產基地稱號、二十多個國內馳名商標和名牌產品、上百個國家免檢產品、一大批福興省著名商標和省級名牌產品,十多家企業集團躋身國內企業集團競爭力500強。經濟發展上取得了堪稱輝煌的成就。
可同時,湖嶺也是一個重災區。就因爲其重要性,是各大派系必爭之地,政治鬥爭極爲激烈,甚至可以說是你死我活。前一任市委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就因爲兒子開車撞死人後,囂張的一句“我爸是××”,被他的政敵揪住不放,媒體也口誅筆伐,將他推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最終迫於巨大的壓力,不得不調離工作崗位。
而逼走他的這位副書記,下場也不怎麼好,黯然離開了湖嶺,去東北某市任職。不過姜雲輝卻聽說,這位副書記只不過是被推出來的替死鬼罷了,真正想要動前一任政法委書記的不是旁人,正是湖嶺現任的市委書記樂安民。
這位樂書記,來湖嶺的時間也不長,正急於建立自己的班底,樹立權威,這種一石二鳥、驅虎吞狼的伎倆,看似低劣,卻很是見效,一下子就弄走了兩名資深的副書記,少了牽絆。只不過他沒想到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沒能如願以償的在政法委書記的位子上提拔上自己的親信,卻來了姜雲輝這個過江龍。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的話,恐怕他就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動手了。
這時,就聽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姜雲輝並沒有要套間,鄭國旭早就被他趕去自己房間休息了。因此,他聽到敲門聲後自己走了過去,不過在開門之前,還是謹慎地通過門上的貓眼往外面看了一下。
站在門外的是一個十**歲的水靈妹子,穿着酒店紅色的制服套裙,小翻領襯衣雪白雪白的,更加襯托得清秀動人。只不過臉上卻微微有些驚慌的表情。
姜雲輝眉頭微微一蹙,就隔着門問道:“誰啊?”
華天酒店看起來雖然正規高檔,可實際上怎麼樣誰又說得清楚呢?身在官場,就必須要時刻提高警惕。官場裡的鬥爭雖然不見血,可其殘酷程度,卻絲毫不亞於你死我活的戰場。可別今天剛到湖嶺,明天自己的流言蜚語就傳得滿大街都是,以後還怎麼開展工作?
何況,經歷過殺手組織的刺殺,好幾次都命懸一線,他本身的警惕性也很高。
“酒店服務員,送茶水的。”女服務員說道,卻是左顧右盼的,顯得有些慌張,生怕被別人看見似的。
“不需要。”姜雲輝就一口回絕道。作爲高檔酒店,即便入住的只是普通的單間,可房間裡除了小型冰櫃之外,也配備了電燒水壺,根本就用不着服務員送茶水。何況,女服務員鬼鬼祟祟的樣子令人生疑。
“請等一下!”女服務員聽見屋內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不由連忙惶然喊道。
姜雲輝停下腳步,問道:“還有什麼事?沒事我要休息了。”
“我,我……”女服務員支支吾吾的,俏臉漲得通紅,卻半晌說不出什麼來。
姜雲輝就有些不耐煩了,蹙眉訓斥道:“你們酒店就是這樣騷擾客人的嗎?你再不走的話,我可給你們總檯打電話了。”
“別,你別打……”女服務員就有些被嚇着了,連忙擺手說道,臉變得蒼白蒼白的,說着話就慌慌張張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