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半,玉州市內燈火通明,位於建設大街上的悅來飯店是一棟十五層高的建築物,裝飾在大樓上的霓虹燈發出絢爛奪目的光芒,燦若星辰,門前的停車場已經排滿了各式車輛,幾個保安正指揮着後到的車輛穿過側門,駛向飯店的後院,那裡還有五百平方的面積,足以停下幾十輛小車,而飯店的門口,在禮儀小姐的親切招呼下,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生意一如既往地火爆。
十三樓的一個豪華包間裡,飯桌上擺滿了精緻的菜餚,三瓶五糧液已經打開,王思宇笑眯眯地坐在主位上,賀焰飛和邱兆官坐在他的左右兩側,在賀焰飛的倡議下,衆位科員齊刷刷地站起來,舉着手裡的杯子,一起來敬王思宇,賀焰飛笑着道:“祝督查二科在咱們主任的英明領導下蒸蒸日上,祝主任早日高升。”
王思宇把指間的菸灰彈了彈,笑着指向賀焰飛,低低地罵了句馬屁精,就在衆人的鬨笑聲中,微笑着端起杯子,和大家碰了一杯,一仰脖,把杯中的白酒幹下,飯桌邊立時響起響亮的掌聲,王思宇的嘴角卻泛起一絲苦笑。
這頓酒其實喝得非常不爽,包間裡的人雖然多,氣氛雖然很熱烈,但王思宇已經很清楚地發現,這些科員們對待自己的態度,與最初相識時有了很大的不同,以前衆人對他雖然尊敬,但遠沒有到達敬畏的程度。 щшш● ttκá n● ¢o
自從他在督查室的地位一步步穩固,官場上等級制度森嚴的特性,便漸漸顯露出來,以前這些小青年還敢在自己面前說些瘋話,而當他把朱良玉、賀焰飛二人提拔起來之後,衆人或許意識到,這位年輕的副主任的能量與手腕都不同凡響,從那以後,王思宇在場的時候,大家在說話之前,總要先瞄上他一眼,考慮再三,再沒有人敢信馬由繮地胡吹亂侃。
席間,儘管王思宇已經刻意放下身段,微笑着頻頻舉杯,不時開幾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話,試圖能夠和以前一樣,與衆人打成一片,但他還是能感覺得到,這些科員裡面,只有賀焰飛和邱兆官兩人能夠保持住本色,而其他人都透着一股子拘謹,在言談舉止中都有些放不開,沒有辦法,酒喝到一半,王思宇便想找個理由離席,以便讓這些傢伙玩得盡興些。
正當他準備站起身時,忽然有人敲響了包間的門,坐在靠近門口位置的李佑民轉頭喊了聲進,卻沒人應聲,他趕忙站起身來,走過去,拉開房門,卻見六七個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站門口,手裡都拿着杯子,臉上帶着恭敬的表情,站在最前面那個男人微笑道:“各位領導好,我是這家飯店的老闆,特地來向各位領導敬酒的。”
李佑民趕忙把他們讓進來,桌邊的人也都滿臉狐疑地站了起來,王思宇瞄了一圈,見衆人中,只有邱兆官皺着眉頭,滿臉不悅之色,心裡便明白幾分,忙笑着端起杯子道:“老闆有心了,多謝多謝。”
衆人都跟着隨聲附和,只有邱兆官一言不發,把酒乾掉之後,趁着衆人不注意,悄悄地向這位飯店老闆使了個眼色,那中年男人早瞧出他臉上的慍怒,就知道自己馬屁拍到馬腿上了,幸好他之前留了心眼,沒有單獨去敬這位性格古怪的大少,此刻心意既然已經表明,他就不敢再多逗留,在抱拳打了幾聲招呼後,就領着這些人安靜地退了出去。
不大一會,服務員又端上來些精緻的菜餚,還有兩瓶珍品茅臺,衆人便齊聲歡呼道:“主任的面子真大。”
王思宇望着邱兆官微微一笑,卻沒有當場點破,而是笑眯眯地站起身來,衝着衆人道:“我還有事,大家今晚喝好玩好,但有一條,誰都不許惹是生非……尤其是你,李佑民同志!”
衆人聽後,又是笑聲一片,紛紛站起來,王思宇走到衣架上,取過衣服,拜拜手,就轉身走了出去,賀焰飛也站起來道:“你們慢慢喝,我去送主任。”
這時坐在他身旁的邱兆官一聲不響地站起來,捉住他的胳膊,輕聲道:“賀科,還是我去吧,你留下。”
賀焰飛見他態度堅決,便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低聲囑咐道:“小心開車。”
邱兆官‘嗯’了一聲,拿着包走出包間,從後面追了過去,兩人走到停車場,邱兆官把車子開出來,將王思宇送回電視臺家屬小區,王思宇下車後,他也開門走下來,輕聲道:“主任,我家是經商的,剛纔這家飯店的老闆,與我姑夫是熟人。”
王思宇笑了笑,拍了拍他肩膀,便轉身上了樓。
邱兆官站在門口抽了一支菸,望着樓上的燈亮起來,嘆了口氣,轉身上了車,打着火後,又擡頭向上望了眼,搖頭道:“居然和方家也有關係……”
王思宇回到家裡時還不到九點半,洗過澡後,他去書房看了一會書,心卻始終靜不下來,便提筆在白紙上寫下‘不可不戒’四個字,嘆了口氣,把筆丟在一邊,抱着膀子陷入沉思之中。
雖然已經回到玉州,但王思宇仍然忘不掉黃龍鎮,亞鋼集團發生的那件事,還是給他帶來很大觸動的,畢竟三條人命的慘案,即便想徹底忘掉,也不那麼容易,估計還是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做到,這些天只要一閉上眼睛,葉小蔓等人的身影就會在他眼前晃動,這給他帶來了很多煩惱,也令他開始警覺起來。
在對待漂亮女人的問題上,依照王思宇以前的性子,雖然不屑使用下藥這種下作的手段,但還是很容易踩過界的,他以往並不覺得這有什麼,甚至會找出各種理由來搪塞,直到慘案發生之後,他才真正清醒地認識到問題有多麼嚴重,私生活的問題一旦處理不好,很容易引發意想不到的災難,省紀委那個老柴就是前車之鑑,王思宇可不想重蹈覆轍,看起來,自己以後在生活作風問題上,還是要小心爲妙……
第二天上午,王思宇先去了樑桂芝的辦公室,兩人關上房門密談了近一個多小時,王思宇才笑眯眯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推開辦公室一看,裡面乾淨整潔,屋子裡各處都被擦得油光鋥亮,一塵不染,原來他不在的日子裡,副主任肖冠雄兼管二科,他每天上班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排科員把王思宇的辦公室衛生做好,這就是人老成精,做人的學問,往往能在很細微的事情上體現出來。
泡上一杯茶,王思宇坐在辦公桌後,先把近期的工作重點梳理了一番,再將已下發的三項《督查通事項通知書》仔細看了一遍,又將櫃子裡的材料進行歸檔整理,剛剛忙完,朱良玉便敲門進來,他手裡還捧着一盆開得正豔的蘭花,在恭敬地打過招呼後,他直接把花盆擺到窗臺上,一股幽香很快飄滿房間。
原來半年前,朱良玉的老婆回孃家省親,從老家的一座山上挖了幾株蘭花帶回玉州栽培,平常就放在靠陽的窗臺上,她老婆並不精通花卉養殖,平時只澆水不施肥,沒想到蘭花居然被她養活了。
昨天晚上,朱良玉在吃完晚飯後,跑到陽臺上吸菸,他剛剛掏出打火機,還沒等點燃,忽地聞到一股香味,仔細辨別後才覺得是蘭花的香味,莫非蘭花開了?他打開壁燈,蹲在蘭花盆旁一看,果然發現花盆裡冒出一朵蘭花,早上吃過飯後,趁老婆不注意,朱良玉便把花盆悄悄地搬了出來,打算送到王思宇的辦公室裡來。
兩人在談完工作後,王思宇便走到窗臺邊,仔細觀察着這盆裡的蘭花,花盆中共有兩苗春蘭,長條葉子極爲舒展地向兩旁伸出,秀氣中透着一絲灑脫,神態俊逸,而那抹嫩綠更是顯得生機盎然,充滿了生命的活力,葉子中間綻放着一朵嬌豔的白色花朵,王思宇低下頭來,深深地吸上一口香氣,微笑道:“不錯,老朱啊,有心了。”
朱良玉趕忙微笑道:“沒什麼,主任,那我先出去了,您放心,省委督察工作會議的籌備工作,我一定能辦好。”
王思宇笑了笑,輕聲道:“簡單、隆重、熱烈、實效,要記得突出成績。”
朱良玉會意地點點頭,轉身離開辦公室,王思宇在窗前站了半晌,便從兜裡摸出手機來,給劉天成打了過去,微笑道:“天成,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稍等。”劉天成此時正坐在警車裡,聽到王思宇發問,趕忙示意司機把車停到道邊,他打開車門走了出去,壓低聲音道:“王兄,你不要急,娜娜說了,你要的那些東西,屬於她接觸不到的公司機密,只有機會到了,她才能拿出來,不然很容易出事,隱湖集團的實際情況很複雜,不是外人能想象得到的。”
王思宇皺了皺眉,點頭道:“知道了,那先不急,沒把握的時候不要勉強,娜娜的安全最重要。”
兩人掛斷電話後,劉天成望着手機愣了半晌,嘆了口氣道:“王兄,這個忙我真幫不了你,抱歉了。”
說罷,轉身上了警車,警車很快上了立交橋,直奔東湖國際大酒店的方向駛去。
下班後,王思宇將這盆蘭花裝到塑料袋裡,直接帶到醫院,放到柳媚兒病房的窗前,王思宇見牀頭櫃上果籃裡的水果並沒有動,便削了個蘋果遞過去,柳媚兒卻搖搖頭,把目光轉向窗臺,盯着那盆蘭花不吭聲,兩人在靜靜地坐了半個小時後,王思宇嘆了口氣,便轉身走了出去,他是很想幫助這個小女孩走出困境,但是直到現在,也沒能找到太好的辦法。
晚上,柳媚兒靜靜地坐在病牀上發呆,過了不知多久,忽地覺得病房裡的香氣更加濃郁了些,她轉頭望去,卻發現,窗臺上那盆蘭花,竟又多出兩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