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色戒
王思宇見事情了結,就跟帶着方晶和幹警們先行離開,臨走時向張倩影所在的臥室裡深深地瞥了一眼,走出小區,上了出租車,王思宇才發現小晶手裡擺弄的那棵根雕,一時間心裡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都摻雜在一起,不知是什麼滋味。
出租車開了不到十分鐘,小晶就喊着師傅停車,快停車,王思宇不明就裡,就讓出租車靠邊停下來,小晶開門就走了下去,王思宇忙付了錢,也跟着下了車,只見方晶徑直走向十幾米外的一個卦攤,就不禁苦笑道:“小晶,你也算是高中生了,怎麼可以信這些封建迷信的東西。”
方晶卻笑嘻嘻地道:“小宇哥哥,咱們來測下姻緣吧,不管準不準,就當玩了。”
王思宇見算卦那老頭穿着一個破棉襖,棉花套子都已經露出來了,眼睛上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鏡,滿臉菜色,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就搖頭說:“他要是算得準,也不用大冬天的在這裡遭罪了。”
方晶卻不顧王思宇的反對,走到卦攤前,笑嘻嘻地說:“老先生我要測姻緣。”
那老頭見來了生意,高興得不得了,喜笑顏開地道“好說,好說。”一雙髒兮兮的手在兜裡摸了半天,才找出半截鉛筆,又從桌子上扯下半張破報紙,一臉奸笑地道:“小姑娘,測姻緣要二十,你先交錢,然後在這裡寫個字。”
王思宇見方晶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只好從兜裡摸出二十元,交給老頭,方晶拿過鉛筆,就在報紙上寫了個晶字。
老頭低下頭瞅了半天,就點頭說:“小姑娘,你將來的老公姓王。”
方晶一聽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拉着王思宇的手笑逐顏開地道:“小宇哥哥,真是太神奇了!”
王思宇站在旁邊皺眉道:“你怎麼知道她將來的老公姓王?”
老頭把眼鏡摘下來,用袖口擦了擦,又戴回去,笑吟吟地解釋道:“晶字拆開是三個日字,她是女的,找老公就是想知道以後誰來日,日字是口裡含着一個不出頭的一字,這三字和不出頭的一字放在一起,就是那個王字,沒錯,肯定姓王。”
王思宇聽着就搖頭笑道:“這樣的拆字遊戲我以前也玩過,都是唬人的東西,這樣,我也測個字,如果你測準了,我再給你二十;測不準,你把那二十還我。”
老頭一聽忙搖頭擺手道:“幹我們這行的不能退錢,那是祖師爺定下的規矩,最多我給你來個買一送一,這個字可以免費給你測,但她的錢絕對不能退。”
王思宇剛從張倩影家裡出來,心裡正好還有些放不下她,想了想,就拿着那半截鉛筆在半張報紙紙上工工整整地寫下一個‘影’字,輕聲說:“老先生,我就測這個字。”
老頭低頭瞄了眼,就問:“你測哪方面的?”
“隨意!”王思宇是不相信這些東西的,只是見他測的那個晶字有點意思,就來試探他下,看他怎麼把話編圓了。
老頭沉吟道:“小夥子,從這個‘影’字來看,你的老家不是本地的,應該是京城的。”
王思宇吃了一驚,忙低聲問:“這話怎麼講?”
老頭指着這個影字道:“景字的右邊是鄉字斷開了,也就是離開家鄉很多年了,景字下面是京城,上面有個日字,說明你的本家在京城如日中天,小夥子,別在青州耽誤時間了,去京城認祖歸宗吧。”
王思宇登時愣在那裡,覺得這老頭還真有些不可思議,老頭不去理他,卻對方晶招手道:“小妹妹,把你手裡的根雕給我看看。”
方晶忙把根雕遞過來,老頭仔仔細細地看了半天,才嘆息道:“這東西已經成了精,樹根就是*,落到哪個女人的手裡……”
說到這,他擡頭看了方晶一眼,就沒再說話,直接把根雕還給她。
王思宇卻是懂了他的意思,飛快地從兜裡拿出二十塊錢,扔到卦攤上,忙說這是江湖騙子,信口胡說的,別信他,抓起小晶的手扭頭就要走,老頭聽了卻不高興了,從後面追上來,擋住兩人,拿出鉛筆在一條紙條上寫了幾行字,就把紙條硬塞到王思宇手裡,說:“我是不是騙子,你三天後打開這個紙條就知道了,哼!”
王思宇覺得這老頭倒有些古怪,就把紙條揣好,方晶笑嘻嘻道:“今兒倒遇到了一個奇人,回頭一定要告訴雪瀅阿姨和老爹,太好玩了。”
王思宇雖然假裝急着往前走,腳下步子卻不大,豎起耳朵仔細聽,就聽老頭在背後低聲嘟囔道:“樟木的,十人在側,十人打底,風流債還不完…….”
........
週二下午,王思宇來到到周松林的辦公室,就市委新辦公大樓的裝修工程招標事宜做了彙報,王思宇提出了新的思路,建議在工程公開招標之後,請華西大學建築工程等相關領域的專家來參與議標,這樣就能使工作更主動些,既不至於得罪太多的人,又能提高委辦辦公的透明度,體現公平公正,還能最大限度的確保工程質量。
周松林對他這個建議很感興趣,並說可以試驗一下,如果效果好,以後還可以在其他項目上推廣,當然,兩人心裡清楚,那些都是治標治不了本的辦法,起碼某些專家的可信度就不高,且不說其中一些人早被大公司收買,成了隱形的品牌代言人,單就學術領域而言,愈演愈烈的學術腐敗此前也曾引起社會各界的普遍關注,前段國內更鬧出醜聞,有了“專家靠得住,母豬能上樹”的民謠,王思宇這麼做無非是希望減少些不必要的麻煩,堵住某些人的嘴巴。
王思宇見周松林的氣色不好,以爲他的胃病又犯了,就從兜裡掏出胃藥,但周松林擺擺手,道:“不是身體上的事,是剛開完常委會,被他們吵得頭疼。”
王思宇點頭道:“現在外面傳得也很厲害,說張陽書記與程市長間的矛盾已經完全公開化了。”
周松林揉着眉心嘆息道:“都是柳翔雲在搗鬼,他明年是肯定要退下來了,所以無所顧忌,接連在常委會上放炮,程市長是硬被他綁在戰車上了,現在看來,老程是鐵了心要走了,可惜啊,他搞經濟其實還是很有一套的。”
王思宇皺眉道:“看來又要換市長了,四年換兩個搭檔,張書記那邊估計壓力也不小。”
周松林點點頭,端着茶水抿了一口道:“張書記什麼都好,就是太強勢了,多少有點家長作風,市委班子如果長期不穩定,對全市的經濟建設影響太大。”
王思宇也從兜裡摸出煙來,點上深吸一口道:“都是好廚子,卻沒辦法同做一鍋湯,你加一把鹽,他放一勺醋,湯做出來不變味纔怪。”
周松林很贊成這種看法,把身子仰在沙發裡,默然半晌,才輕聲道:“每個市長都有自己的施政理念和工作思路,頻繁更迭,會導致政策的連續性受到嚴重影響,張書記啊,咳咳。”
兩人正說着,張書記的專職秘書于斌開門走了進來,周松林趕忙從椅子上站起,笑容可掬地跟于斌打招呼,又給王思宇遞了個眼色,王思宇忙起身告辭。
快下班的時候,王思宇突然接到方如海打來的電話,急匆匆地問:“小宇,我家小晶是不是去了你那裡?”
王思宇忙說在我這,方如海這才放心下來,原來方如海夫婦到了海南後,連續三天往家裡打電話都沒人接,打小晶的手機更是打不通,問了方如鏡家也說小晶沒來過,兩人這就慌了神,以爲是出了什麼事情,所以匆匆忙忙地返回玉州。
在給親戚朋友以及方晶的同學聯繫後,都說不知道她的下落,好在陳雪瀅細心,從方晶的日記本里查到了線索,裡面有幾頁密密麻麻地寫滿了王思宇的名字,又從座機上查到王思宇曾打過電話,就趕忙催促方如海打電話詢問。
“這孩子,等回來以後我一定要好好收拾她!”方如海懸着的一顆心總算放下,恨恨地道。
王思宇聽得出,方如海這次是真的生氣了,怕他責怪自己,就急着把自己摘出來,趕忙隨聲附和道:“是啊,她來之前也沒給我打個電話,這丫頭膽子的確大了點。”
方如海鼻子裡‘哼’了一聲,不滿地道:“都是她雪瀅阿姨給寵壞了,每次要打她都橫擋豎攔的,搞得她現在膽子比天還大,誰的話都聽不進去。”
王思宇想了想,就說:“老師,我正巧有個事想請你幫忙。”
隨後他把楊慧慧的事情講了一遍,方如海果然有一副俠義心腸,聽了當即拍板道:“這個你放心,回頭我派人到青州做一期節目,在省臺儘快播出來,請全省愛心人士都伸出援手,手術費湊出來應該沒問題。”
頓了頓,他又讚許道:“小宇你不錯,有我年輕時候的一些影子,照顧好小晶,過幾天讓她跟省臺的人一起回來,哼,這次我一定要好好收拾她。”
掛斷電話,王思宇的心情就舒暢起來,出了委辦就買了些禮品,直奔第一人民醫院。
到了醫院,楊家人都在,見他來了,都忙着給他端茶倒水,楊慧慧更是高興得不得了,大聲地喊着:“叔叔,叔叔我沒哭,不信你問爸爸媽媽。”
王思宇忙坐過去,說:“叔叔相信小慧慧,慧慧最堅強了。”
坐在那裡陪着楊慧慧聊了會天兒,見她身上插了那麼多管子,小小年紀遭那麼大的罪,心裡就不好受,安慰幾句後,快步走到她爸爸媽媽身邊,把省電視臺要來的消息講了下,楊潔在旁邊激動得熱淚直流,說這下慧慧總算有救了。
王思宇又從包裡拿出點錢,說給孩子補補身體,這次楊家人再不肯要,王思宇正和楊慧慧的父親推搡間,一個披着白大褂,喝得醉醺醺的瘦高男人突然推門進來,他身後還跟着幾個小護士,楊慧慧父母見他進來,立時嚇得面如土色,連聲說:“柳副院長好。”
只楊潔站在那裡咬着嘴脣不肯說話,小慧慧更是驚恐地喊道:“壞蛋來了,大壞蛋來了。”
這位柳副院長過來後,二話不說,一把將慧慧爸爸推了個踉蹌,嘴裡噴着酒氣對着楊潔罵道:“臭婊子,不是說三天內肯定把欠款交齊了嗎?錢那?”
慧慧爸爸忙站穩身子,從衣兜裡拿出個用紗布包好的紙包,遞過去,低聲道:“柳副院長,這是六千塊錢,您點點。”
劉副院長轉頭努努嘴,身邊一個小護士趕忙接過錢,轉頭跑了出去,他接着冷笑道:“錢還上了,你們這就給老子滾。”
接着揮揮手道:“把管子給我拔了,辦出院手續。”他身後幾個護士面面相覷,面露不忍之色,但柳副院長既然已經下了令,就只好邁步向前。
慧慧媽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抱住他的大腿,接連磕了三個響頭,大哭道:“柳副院長,再給我們點時間吧,我們一定會湊足手術費的,現在出院,小惠會死的呀,我求求你了。”
柳副院長不耐煩地望着楊潔道:“你求我沒有用,你讓那臭婊子求我。”
楊潔怒火中燒,大聲怒喝道:“柳大元,你別欺人太甚!”
柳大元見她仍然不肯屈服,就大喊道:“臭娘們,不見棺材不落淚,你們都是死人啊,還不快去給我拔?”
王思宇在一旁早就按捺不住了,強壓住怒火,攔住衆人,掏出工作證道:“我是市委辦公室的,你們看看這事能不能緩一緩,醫院是救人的地方,不是欺負人的地方,大家最好坐下來好好商量,別把事情做絕了。”
他本以爲亮出委辦的牌子,對方能夠有所顧忌,沒想到柳大元根本不買賬,接過工作證來看也不看,一把撕成兩截,扔到地上用腳碾了幾下,指着王思宇的鼻子罵道:“你算哪根蔥,敢強出頭,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柳大元是什麼人,在青州的地面上,誰敢跟老子叫號?你是不是活膩味了?”
王思宇再也忍不住了,怒火如山洪般爆發,一腳把柳大元踹了個狗啃泥,接着衝過去就是一頓耳光,直打得他鼻口竄血。
柳大元身後那幾個小護士頓時嚇得尖叫着跑開,王思宇怕嚇到小慧慧,就拽着躺在地上的柳大元往門外走,就像拉着一條死狗般把他硬拖出去,柳大元一邊抹着鼻血一邊罵道:“馬勒戈壁的,我爸爸是柳書記,你敢打我,你是不是活膩味了!”
王思宇把他拖到走廊裡,把上衣脫掉,扔到地上,騎在柳大元的身上怒喝道:“就算你爸爸是玉皇大帝,我今天也要好好教訓教訓你。”
接着樓道里就傳出一片響亮的耳光和殺豬般的嚎叫聲。
足足打了十幾分鍾,柳大元支撐不住,跪地連連求饒,王思宇這才住手,然而還沒等他撿起地上的衣服,兩個民警就急匆匆地趕過來,見捱打的人是柳大元,就大吃一驚,二話不說,上來就把王思宇銬住,推搡着往出走。
這時楊潔就趕忙抱着王思宇的上衣和夾包跟過來,對着一位民警說:“我是目擊證人,我要求跟他一起去,他是無辜的,是個大好人。”
那位民警就冷笑道:“是不是無辜,是不是大好人你說了不算,我看他就不像什麼好人。”
楊潔怒道:“你們和那姓柳的都是一夥的,當然看什麼都是顛倒黑白的。”
王思宇忙對她使了個眼色,又搖搖頭,道:“事情總會有結果的,你不要太激動。”
兩人跟着民警上了警車,一路向派出所駛去,在車上,王思宇突然想起算卦老頭說過的話,忙費力地把紙條從衣兜裡勾出,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着:“言語不敬,是個警字,晶字跟着警字走,三日之內必有牢獄之災,但有‘晶’無險,不必擔心,看你面相貴不可言,這次是因爲幫別人躲了牢獄之災,結果自己落了劫數,不過‘影’字主災,刀光劍影,以後會有見血之憂,需速速離開此地避難,京城纔是你的福地。”
王思宇定睛往下看,只見落款處寫的是:國家二級卜卦師周妖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