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江賓館三樓的餐廳裡,王思宇望了眼坐在窗邊的冰雪美人,微微一笑,端着餐盤坐到對面,輕聲道:“周老師,早晨怎麼沒有下來吃飯?”
“起來晚了。”周媛放下筷子,抽出紙巾擦了擦嘴角,淡淡地道。
王思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笑着道:“是啊,昨晚我也沒休息好,失眠了。”
周媛微微蹙眉,摸起餐桌上的果汁,把目光轉向窗外,望着斜陽下波光粼粼的江面,不知在想着什麼,過了半晌,她纔回頭向身後望了一眼,幽幽嘆了口氣,輕聲道:“以後不要在一起吃飯。”
王思宇順着她的目光望去,見周圍有幾個人正探頭探腦地望向這邊,不禁笑了笑,夾了塊紅燒肉丟在嘴裡,砸然道:“怕什麼,男未婚女未嫁,經常在一起吃飯怎麼了,他們要是喜歡傳閒話,儘管傳好了。”
周媛輕輕搖頭,把俏臉扭到一邊,冷冰冰地道:“不關他們的事,是我不喜歡。”
王思宇微微一怔,皺了皺眉,鬱悶地低下頭,往嘴裡扒拉着飯,低聲道:“爲什麼?”
“就是不喜歡。”周媛淡淡地回道,她把果汁放在桌上,摸起身邊的挎包站了起來,轉身向外走去。
王思宇擡起頭來,目送着她嫋娜娉婷的倩影出了餐廳,不禁嘆了口氣,苦笑着道:“又碰了一鼻子灰,這個周老師,真是不講情面。”
吃過晚飯,王思宇回到房間,正坐在沙發上吸菸,看着閔江電視臺播放的新聞節目。
樑桂芝敲門走了進來,進屋就哼了一聲,叉腰道:“你啊,真是過分,怎麼不提前打招呼,就在會上亂放炮!”
王思宇呵呵一笑,泡了杯茶遞過去,微笑道:“樑姐,你先別發火,坐下慢慢說。”
樑桂芝皺眉坐下,喝了口茶水,把杯子重重地往茶几上一鐓,低聲道:“一千名職工啊,這麼多的人,你讓我往哪裡分流,竟出餿點子。”
王思宇笑了笑,皺眉吸了口煙,擺手道:“鮑書記不是都講了嘛,可以慢慢來,分批次搞。”
樑桂芝扶了扶眼鏡,鐵青着臉道:“他說得倒是輕鬆,我下午撥了十幾個電話,都被人搪塞了下來,現在哪個單位都不缺人,咱們總不能下行政命令,硬逼着人家接收吧?”
王思宇摸着下巴道:“是啊,的確是很棘手的問題,不過沒關係,樑姐,你也彆着急,回頭我幫你一起想辦法解決。”
樑桂芝嘆了口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苦笑道:“閔江重機這灘渾水,別人躲都來不及呢,你卻主動跳進去,真不知該說你什麼。”
王思宇把身子向後一仰,擡頭吐了幾口菸圈,淡淡地道:“樑姐,你是知道我的,這種事情我一定要管的,不然晚上睡不着覺。”
樑桂芝擡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皺眉道:“在閔江重機的事情上,鮑昌榮和李晨在博弈,一個急着拆除定時炸彈,一個盼着早日炸響,你沒有把情況摸清,就冒然鑽進去,別當了替死鬼。”
王思宇沉思了一會,撣了撣菸灰,笑着道:“先不管那麼多了,這樣也好,作爲交換,鮑昌榮應該會支持紀委的工作,有利於我站穩腳跟。”
樑桂芝轉動着茶杯,輕聲道:“鮑書記想撇開李晨,單獨解決閔江重機的事情,恐怕沒那麼容易,李晨不會讓他輕易解套的,我擔心過些日子,會出亂子。”
王思宇微微皺眉,吸了口煙,把半截煙掐滅,丟到菸灰缸裡,低聲道:“樑姐,他會直接在閔江重機搞事?”
樑桂芝點了點頭,心事重重地道:“有這個可能,分管工業的副市長吳方舟是他的人,那個改制工作組現在就在閔江重機,他們在底下還是有一定影響力的,要是搞出大亂子,驚動媒體,恐怕咱們都要承擔責任。”
王思宇想了想,也神色凝重地道:“樑姐,還真要提防些,這段時間,對閔江重機那邊要盯緊點,不要放鬆警惕,一旦出現謠言,要儘快澄清,免得被有心人利用,橫生枝節。”
樑桂芝站了起來,走到梳妝鏡邊,理了理鬢角,懶洋洋地道:“早就安排了,我讓市長助理劉延年也到重機廠去做工作,直到上市之前,都不能放鬆警惕,閔江重機是鮑昌榮走出的一招臭棋,省委主要領導對此也是耿耿於懷,一直都沒有忘記,我要是李晨,也會惦記着把糞坑越扒越大,不會讓他輕易遮掩過去。”
王思宇皺了皺眉,起身在客廳裡踱了幾步,摸起兩隻沉甸甸的啞鈴,一邊悠盪着,一邊輕聲道:“樑姐,今天的會上,馬副書記的態度很是曖昧,他兩次否決了閔江重機的提議,是不是也意味着,他的立場在向李晨傾斜?”
樑桂芝輕輕搖頭,蹙眉道:“馬尚峰在走中間路線,坐山觀虎鬥,這兩人無論誰倒下去,對他都是有利的,不過總體上來講,他對鮑昌榮的意見還是很大的,省裡原本有意調鮑昌榮去省委任秘書長,可被鮑昌榮婉言拒絕了,他還想在閔江干一屆,這樣就成攔路虎了,班子成員肯定都有些不滿。”
王思宇加快了速度,又揮動了幾十下,直到身子微微出汗,纔將啞鈴放下,笑着道:“這件事情鮑昌榮講過,其實這樣的幹部很難得的,只要他有這份決心,閔江的發展應該錯不了。”
樑桂芝摸起一條毛巾丟了過去,皺眉道:“你啊,可不要被他的外表矇蔽了,鮑昌榮可是頭老狐狸,別看他外表粗獷,其實城府極深,尤其擅長反敗爲勝,當初段永祺就是被他矇蔽,吃了大虧,你可不要被利用了,當做人家捉鬼的鐘馗。”
王思宇摸着毛巾,擦了擦前胸後背,也湊到鏡子前,眉飛色舞地道:“樑姐,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有這麼帥的鐘馗嗎?”
樑桂芝抿嘴一笑,搖頭道:“你纔來幾天啊,哪裡知道閔江的深淺,總之以後要小心些,別再輕易出頭了。”
王思宇收起笑容,一臉凝重地道:“知道了,我也是想丟塊石頭下去,試試各方的反應,看看這閔江水到底有多深。”
樑桂芝輕輕點頭,轉身走到門邊,回頭道:“老俞週末要過來,到時租條船,咱們幾個到江心島上呆兩天。”
王思宇嘿嘿笑道:“樑姐,那不好吧,你們兩口子小別勝新婚,我們就不湊那熱鬧了。”
樑桂芝啐了一口,拿手指着王思宇,佯裝生氣地道:“你啊,再敢拿我這老太婆開涮,小心樑姐翻臉。”
王思宇忙拱手道:“樑姐,我可是一番好心,真不是拿你開涮,再說了,哪有這樣年輕的老太婆啊,看起來跟三十出頭差不多,改天俞書記過來滋潤一下,可能就回到二十七八了。”
“你啊,油嘴滑舌的,沒一句正經話!”樑桂芝嘴裡雖然嘮叨着,臉上卻笑成了一朵花,推開房門後,就徑直去了斜對面,敲響了周媛的房間。
王思宇進了浴室,衝過澡後,躺在白瓷浴缸裡,閉了眼睛,回想着樑桂芝的提醒,也覺得不無道理,自己剛到閔江這邊來,在立足未穩之際,的確應該韜光養晦,不宜鋒芒外露。
畢竟市委領導班子中,哪個都不是無能之輩,很多問題,大家早已心中有數,不過是揣着明白裝糊塗而已,會做事不等於會做官,要想不被這些傢伙算計了,只能謹慎從事,否則一旦出了事情,很容易淪爲替罪羊。
十幾分鍾後,王思宇從浴室裡走出來,穿了件藍色睡衣,走到寫字檯邊,拿筆寫了一篇稿子,隨後轉身出了門,敲開斜對面的房間。
周媛打開房門後,望了王思宇一眼,就轉身坐回椅子上,伸手摸出一枚黑色的棋子,放在棋盤上,輕聲道:“樑市長,我要打劫了。”
樑桂芝臉上帶着一絲愁容,手裡捏着白色的棋子,望着棋盤發呆,過了半晌,才向西南角落下一子,嘆息道:“媛媛啊,你也不知讓着我點,每次都輸棋,搞得我心情很不好。”
周媛淡淡一笑,搖頭道:“不能讓,讓了就沒意思了。”
王思宇走了過去,站在周媛身後,目光落在她雪白滑膩的頸項上,摸着下巴沉吟道:“局勢不妙啊,樑姐,唯今之計,只有置於死地而後生,纔有機會反敗爲勝。”
樑桂芝擡頭望了一眼,夾了一枚棋子,疑惑地道:“應該下到哪裡?”
王思宇心裡一虛,趕忙把頭搖成撥浪鼓,擺手道:“樑姐,觀棋不語真君子,我點到爲止,這個還要你來做決定。”
周媛擡手拂了拂秀髮,淡然道:“樑市長,你也毋須怕打劫,儘可一路粘下去,還有機會的。”
樑桂芝卻舉棋不定,沉思半晌,把棋子丟了下去,輕聲嘆息道:“算了,終究是下不過你的,不傷這個腦筋了。”
周媛淡淡一笑,把圍棋收起來,沏了兩杯茶水,輕聲道:“樑市長,你進步還是很快的,剛剛學習圍棋,就下得這樣好,真是很難得呢!”
樑桂芝笑了笑,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指着王思宇,似笑非笑地道:“媛媛,他在學校時表現怎麼樣?”
周媛轉頭瞥了一眼,冷冷地道:“上課從來都不專心,成績一般,只是繪畫不錯。”
王思宇嘿嘿地笑了起來,轉身坐到對面的沙發上,蹺着二郎腿道:“周老師,哪有你說得那麼不堪,我當時成績還算不錯的,也算名列前茅了。”
周媛淡淡一笑,低頭喝了幾口茶水,就拉了椅子站起來,輕聲道:“你們先聊,我去洗澡。”
樑桂芝輕輕點頭,見周媛進了浴室,就用手捅了捅王思宇,眨眼道:“原來還會作畫,改天別忘了爲我畫一幅。”
王思宇摸着鼻子笑了笑,搖頭道:“不成,我怕到時俞書記揍我哩。”
樑桂芝微微一怔,好奇地道:“好端端的,他揍你做什麼?”
王思宇探過頭去,故作神秘地道:“我最擅長的是美人出浴圖。”
樑桂芝立時紅了臉,啐了一口,拿手在王思宇的額頭上戳了戳,忿忿道:“你啊,倒是和樑姐混熟了,什麼瘋話都敢講!”
王思宇啞然失笑,找了紙筆,笑着道:“樑姐,現在就畫吧,你這含羞帶怯的模樣,倒是少見。”
樑桂芝‘撲哧’一笑,卻站了起來,走到房間門口,向浴室方向努努嘴,意味深長地道:“你啊,還是等着畫美人出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