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書記的辦公室裡,鮑昌榮低頭批閱文件,過了一會,他把簽字筆丟下,喝了口茶水,又拿手揉了揉太陽穴,摸起辦公桌上的座機,撥了個號碼,輕聲道:“高陽秘書長,請到這邊來下。”
十幾分鍾後,魯高陽敲門走了進來,拿手指了指牆上的表,微笑道:“書記,又要加班啊?”
鮑昌榮笑笑,摩挲着頭髮,聲音低沉地道:“最近事情太多,心裡有點煩,想和你聊聊。”
魯高陽輕輕點頭,走到沙發邊坐下,摸出一根菸點上,皺着眉頭吸了一口,嘴裡噴出濃濃的煙霧,半晌,才微笑道:“書記,您今天的氣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沒有休息好?”
鮑昌榮輕輕搖頭,把茶杯放下,有些感慨地道:“早晨起來梳頭的時候,又掉了一根白頭髮,現在真是覺得老了,上了年紀,很多事情,都有心無力了。”
魯高陽擺擺手,笑着道:“可能是最近太操心了吧,忙完這陣子,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就好了,在常委裡面,您的身體還是很硬朗的,不該有這種消極的想法。”
鮑昌榮點點頭,沒有吭聲,點了一根菸,狠抽了幾口,才把身子仰坐在皮椅上,用手指不徐不疾地敲打着桌面,沉聲道:“怎麼樣,這些日子,下面的反應如何?”
“不太好!”魯高陽的眉頭皺了起來,頓了頓,又斟酌着字句,試探着問道:“鮑書記,這樣搞下去,會不會出亂子?”
鮑昌榮擺擺手,輕描淡寫地道:“打黑是大快人心的大好事嘛,能出什麼亂子呢?”
魯高陽欲言又止,笑了笑,點頭恭維道:“也是,大方向還是好的,雖然有些小問題,但也應該都在書記的掌握之中。”
鮑昌榮看了他一眼,微笑道:“老夥計,有什麼話就直說嘛。”
魯高陽眯着眼睛,慢吞吞地道:“黃海潮這次動作應該不小,據我估計,他那邊之前就應該掌握到一些東西,藉着這次打黑的機會,很可能會打出幾張咱們意想不到的牌來,下面有些幹部沉不住氣了,打電話過來,拐彎抹角地提意見,勸咱們不要再搞下去了,免得弄到兩敗俱傷,不好收場。”
鮑昌榮哼了一聲,拉過桌前的菸灰缸,輕輕撣了撣菸灰,有些不滿地道:“屁股不乾淨,骨頭就軟,關鍵時刻靠不住,高陽啊,那些心虛的幹部都是哪些人,你要記下來,就算他們這次沒有出現問題,以後也要找機會調整,純潔下隊伍,省得變成人家攻擊我們的手榴彈。”
魯高陽嘆了口氣,苦笑道:“都是您一手提拔起來的,只怕您捨不得。”
“捨不得也得舍!”鮑昌榮黑着臉站起來,端着杯子走到窗口,有些生氣地道:“早就提醒過他們,立身要正,要經得起考驗,有些人就是不聽,到了重要崗位,馬上就原形畢露,丁貴錦就是一個例子,當初拍着胸脯和我保證,絕不辜負我的期望,一定會把臨山縣的經濟搞上去,結果臨山縣沒搞起來,他們家倒發了洋財!”
魯高陽皺了皺眉,沒有接話,過了一會,等到鮑昌榮消了火,他才咳嗽了幾聲,躊躇道:“書記,咱們把動靜搞得這麼大,省委領導如果知道了,會不會有別的想法?”
鮑昌榮眺望着遠處,半晌才‘嗯’了一聲,沉吟道:“知道了也好,省委一直沒有明確表態,這才讓反對我的人成了氣候。”
魯高陽沉默下來,悶頭抽了幾口煙後,輕聲道:“穩妥起見,抽時間,您應該跑趟省委,向文書記彙報一下閔江的情況,請省委主要領導出面,約束一下李晨。”
鮑昌榮擺擺手,喝了口茶水,語氣低沉地道:“不要給文書記添麻煩了,他現在也很難,市裡的問題,還是自己解決吧。”
“是啊,是啊。”魯高陽輕聲附和着,又像想起了什麼,猶豫了下,仍忍不住提醒道:“書記,紀委那邊最近的動作也很大,不是在火上澆油吧?”
鮑昌榮喝了口茶水,輕聲道:“打黑也好,反腐也好,這些都是應該做的,也是老百姓最關心的問題,我們在這方面力度加強些,不會出什麼問題的。”
魯高陽笑笑,皺眉吸了口煙,有些無奈地道:“話雖然這樣說,但風險還是太大,很容易被李晨那些人利用,畢竟公安口這邊,黃海潮抓得很牢,秦明君暫時還沒辦法和他掰手腕……”
鮑昌榮嘆了口氣,回過身來,淡淡地道:“我擔心的倒不是這些,而是兩年的時間太短了,搞不好,會留下個爛攤子,畫不出一個圓滿的句號了。”
魯高陽愣了一下,神色複雜地望着他,沉思道:“主要是掣肘太多了,放不開手腳。”
鮑昌榮搖了搖頭,苦笑道:“高陽秘書長,和你講些心裡話,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反思,可能是以前太冒進,決策失誤,才搞成現在的被動局面,閔江的經濟發展不起來,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魯高陽笑了笑,把菸蒂丟在菸灰缸中,擺手道:“書記,那些都是集體決定,要說責任,大家都有,您也不要太自責,況且,新港區的情況還是很不錯的嘛。”
鮑昌榮輕輕點頭,坐回皮椅上,搖了搖,微笑道:“高陽啊,和你聊上幾句,心情好多了。”
魯高陽擡頭看了看掛在牆上的石英鐘,見已經到了下班時間,趕忙站了起來,笑呵呵地道:“書記,你也要注意身體,不要加班太晚,健康纔是最重要的嘛。”
鮑昌榮微微一笑,伸手拿起一件翡翠擺件,似是隨口問道:“高陽秘書長,你家老三還在新港華貿集團做事吧?”
魯高陽目光一滯,忙笑着道:“是啊,他在那已經幹兩年了。”
鮑昌榮擡頭看了他一眼,把擺件輕輕放下,微笑道:“沒事,就是隨便問問,有空帶他到家裡來坐坐。”
魯高陽這才笑了起來,點頭道:“一定,一定。”
他見鮑昌榮已經低頭辦文,就悄悄走了出去,來到外間,招招手,把楊光叫了出去,站在外面的走廊裡,小心翼翼地道:“楊秘書,書記剛纔忽然提到華貿集團了,有什麼消息嗎?”
楊光想了想,忽地一拍腦門,神秘兮兮地道:“想起來了,可能跟一封信有關,秘書長,您稍等,我去去就來。”
魯高陽點點頭,站在外面等了一會,就見楊光手裡拿着一封牛皮紙信封,遞了過來,他抽出信紙,定睛看去,臉色漸漸變得陰沉下來,過了半晌,才嘆了口氣,把信紙重新裝了回去,遞給楊光,陰沉着臉道:“那個不爭氣的孩子,居然揹着我幹了那麼多的壞事!”
楊光微微一笑,善解人意地開導道:“秘書長,你也不用太生氣,年輕人嘛,總會犯些錯誤的,及時改正就好。”
魯高陽苦笑着搖了搖頭,揹着手踱了幾步,半晌,才停了下來,壓低聲音道:“楊秘書,這樣吧,等書記心情好的時候,你順便提一句,就說我們家三兒要辦出國留學了,過些日子就走,華貿集團的生意,他以後不會再管了。”
楊光會意地一笑,輕聲道:“放心吧,秘書長,一定把話給您帶到。”
“楊秘書,多謝了。”魯高陽嘆了口氣,伸手在楊光的肩頭用力拍了拍,轉身離去。
楊光掂了掂手中的信,輕輕搖頭,回到辦公室,拉開抽屜,把信件放好,走到門口,探頭向裡張望,見鮑昌榮正握着電話,輕聲說着什麼,他便回到辦公桌旁,繼續打着發言稿。
十幾分鍾後,鮑昌榮把話機放下,伸了個懶腰,將辦公桌上的文件收拾好,夾着公文包走了出來,站在楊光的面前,滿面春風地道:“楊光,走吧,晚上陪我喝兩盅。”
楊光趕忙關了文件,把電腦關掉,笑着道:“鮑書記,有什麼好事了?”
鮑昌榮點點頭,微笑道:“鮑鞠那小子終於想通了,過段時間就回來了。”
楊光微愕,隨即笑道:“確實是好消息,他也是的,剛剛結婚沒多久,就跑到國外去,也實在是有些過分。”
鮑昌榮哈哈一笑,點頭道:“是啊,都是被他曉芬阿姨寵壞了,回來了好,省得總有人在背後造謠,說我把兒子安排到國外,充當人頭賬戶。”
“那些都是別有用心的人,想通過中傷您,來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們是不會得逞的!”楊光臉上露出義憤填膺的表情,忿忿不平地道。
鮑昌榮滿意地點點頭,擡腕看了下表,向外努努嘴,微笑道:“走吧,回去得太晚,又要挨領導批評了!”
楊光嘿嘿地笑了起來,跟着鮑昌榮出了門。
下樓梯的時候,鮑昌榮忽地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慈祥地道:“楊光啊,想不想到下面縣裡發展?”
楊光心裡‘咯噔’一下,忙陪着笑臉道:“鮑書記,我想留在您身邊,繼續爲您服務。”
鮑昌榮笑了笑,擺手道:“不成,時間久了,會耽誤你個人的發展,還是應該到基層鍛鍊,爭取早點獨當一面。”
楊光心裡稍稍安定了些,微笑道:“鮑書記,我聽從您的安排。”
“那就這麼定了。”鮑昌榮淡淡一笑,邁步走下樓梯。
楊光嘆了口氣,也快步跟了過去。
而此時,王思宇剛剛掛斷電話,臉色變得極差,狠抽了幾口煙,就把半截煙丟到菸灰缸裡,用力按滅,也夾包離開了辦公室,開着奧迪車來到市裡的一家高檔餐廳,進了包間之後,他摘下墨鏡,望着站在窗邊發呆的程琳,低聲道:“琳琳,要是沒有感情,趁早分開算了。”
程琳咯咯地笑了起來,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望着王思宇,撅嘴嚷嚷道:“幹嘛啊你,人家都說寧拆一座廟,不拆一門婚,你這做叔叔的倒好,居然挑撥我們小兩口離婚,太不像話了,我要告訴公公,請他老人家來評評理!”
王思宇拉了椅子坐下,陰沉着臉道:“我可沒心情開玩笑,總之你要想好了。”
程琳莞爾一笑,走到桌邊坐下,歪着腦袋望着王思宇,有些嬌憨地道:“怎麼,王書記,愛上我了?”
王思宇翻了下白眼,輕聲道:“愛不愛的先放一邊,重要的是,你現在是我的女人。”
“那又怎麼樣?”程琳撇了撇嘴,不以爲然地道。
王思宇哼了一聲,摸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吹了口氣,淡淡地道:“不怎麼樣,只不過,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都不能碰你!”
程琳愕然,吃驚地望着王思宇,伸出芊芊玉指,點着他的腦門,饒有興致地道:“王書記,你講點道理好不好?鮑鞠可是我的丈夫,我們兩個要是發生點什麼,那可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是受法律保護的。”
王思宇笑了笑,把頭轉向一邊,望着牆壁上微笑的蒙娜麗莎,目光變得銳利起來,輕聲道:“真要那樣,不光是他,就連他老子都要跟着倒黴。”
程琳秀眉微蹙,笑嘻嘻地道:“不會吧,他老子可是一把手,你能奈何得了?”
王思宇淡淡一笑,語氣凝重地道:“給我半年時間,就能把他拉下來,要不要再打個賭?”
程琳呆了一呆,雙手捧腮,怔怔地望着王思宇,好奇地道:“叔叔,你該不是認真的吧?”
王思宇輕輕點頭,喝了口茶水,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微笑道:“當然是認真的,這叫衝冠一怒爲紅顏!”
程琳撇了撇嘴,白了他一眼,歪着腦袋道:“就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搶了別人的老婆,還這麼理直氣壯的,王書記,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