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色戒
方淼來了沒幾天,就與廖景卿母女打得火熱,很快融入了這個家庭,有了廖景卿在旁邊幫忙說話,無奈之下,王思宇也只好同意她的要求,安排她到機關工作,前提是,必須進行身體和思想兩方面的改造。
身體改造進行的極爲順利,去了趟美髮院,換了身裝束,方淼便由新新人類,變成了亭亭玉立的花季少女,彷彿換了個人似的,讓廖景卿看了,都讚不絕口。
只是,她那刁蠻任性的公主脾氣,卻沒那麼容易改變,雖然已經極力壓制了,偶爾還會露出狐狸尾巴,經常會在餐桌上,因爲些啼笑皆非的問題,與瑤瑤爭得不可開交。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在這些爭執之中,她竟然無法佔據上風,經常會被瑤瑤冷不防冒出的一句話,噎得無言以對,忿忿然,掩面離場。
爲了讓王思宇儘快答應下來,方淼絞倒是盡了腦汁,終日裡纏着王思宇,一口一個‘親愛的姐夫’,端茶倒水,揉肩捏背,殷勤備至,身爲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能夠做出如此姿態,也的確有些難爲她了。
精誠所至,金石爲開,在她的軟磨硬泡之下,王思宇終於做出妥協,先給方如鏡打了電話,徵求了對方的意見後,就藉着開會的間歇,跟市委常委、紀委書記胡雪松提了一嘴,請他出面安排,將方淼調到到市紀委。
胡雪松很愉快地同意下來,在他的親自過問下,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就辦妥了相關手續,方淼被調進市紀委,暫時安排在案件審理室工作。
其實,王思宇最初的想法,是想讓方淼去宣傳部門的,可方淼卻執意不肯,她總覺得宣傳部太過務虛,去了沒什麼意思,要麼到下面的區政府工作,要麼就去紀委,在方淼的認知裡,如果不能發號施令,那麼偶爾查查貪官,也是很過癮的事情。
擔心小傢伙在政府那邊,搞出許多麻煩,王思宇還是決定讓她去紀委,那裡沒有案子的時候,還是很清閒的,而且,紀委規矩相對多些,沒準能把她板過來。
並且,讓方淼去市紀委工作,也不是件壞事,那裡可是唐衛國起家的地方,包括胡雪松在內,很多紀委的幹部,都是唐衛國親自提拔起來的,把小傢伙安排進去,或許,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再不濟,也多出一雙值得信任的眼睛。
方淼的檔案調到市紀委的時候,胡雪松好奇地看了一眼,見直系親屬一欄裡,寫了方如鏡的名字後,登時吃了一驚,那位華中省省長的大名,他還是有所耳聞的。
把檔案放好後,沉吟半晌,胡雪松抄起電話,撥了號碼,叫來案件審理室的周主任,不動聲色地叮囑了一番,只說方淼年紀還小,要嚴格要求,讓她積極進步,儘快成長云云。
周主任心領神會,胡書記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是讓自己儘量照顧這個小姑娘,雖然不清楚方淼的背景,但見胡書記如此上心,想必也是大有來歷的,自然不敢怠慢,回去後,便找了方淼談話,言語間,諄諄教導,呵護備至。
市委書記尹兆奇來到洛水後,表現得很是低調,這些日子,極少離開辦公室,與常委們的互動也不多,在常委會上,也非常尊重唐衛國,幾乎在每項重要決定上,都要先爭取他的意見。
這種小心謹慎的態度,讓許多惴惴不安的常委,心態都變得鬆弛了些,只是,大家都不太確定,這種平靜能維持多久,既然上了拳擊臺,無論兩位拳手有多麼不情願,只要裁判員下令,就註定要開始對決的,而梁書記何時會下這個指令,沒有人能提前預料。
塌方事件的後續處理工作,也已經圓滿結束,省裡只開了兩次專門會議,討論安全生產的問題,但雷聲大雨點小,似乎並沒有過多追究此事,在經過十幾天的停工整改之後,包括西線工程和黃金大道項目,那些重要的基建工程再次啓動了。
不過,唐衛國還是藉機調整了幾位副市長的分工,原來分管城市建設、國土房管、交通的劉副市長,現在分管了教育、科技、信息產業等工作,副市長趙山泉的擔子變得更重了些,接手了劉副市長原來的那一攤,他與唐衛國之間的關係,也變得日益緊密起來。
而常委之中,最爲尷尬的要數常務副市長石崇山,自從被省委梁書記找去談話之後,他心裡像被塞了鉛一般,沉甸甸的,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梁鴻達的話雖然委婉,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矛頭直指唐衛國,對他又給予了很大的期望。
石崇山舉棋不定,左右爲難,讓他率先向唐衛國開炮,那是萬萬不能的,多半沒把對方轟倒,自己先成了炮灰,只是,梁書記的指示非同小可,他又不能不認真對待。
因此,這些日子,他茶飯不思,寢食難安,很是難熬,而唐衛國在不經意間,表現出的疏遠意味,更讓他心灰意冷,索性帶了幾位親近的幹部,打着招商引資的名義,到外面遊山玩水,避風頭去了。
王思宇敲起了邊鼓,尹兆奇卻遲遲不肯登臺唱戲,他也就謹慎了些,給黎鳳姿打了招呼,讓她務必把好關,對媒體方面要約束一下,近期,對新聞的審覈抓得緊些,不要太過刺激政府那邊,免得引起唐衛國反擊。
兩人若是爭鬥起來,倒讓尹兆奇撿了便宜,既然大家都喜歡打和平球,那就慢慢耗着,靜觀其變,畢竟,壓力在唐衛國那邊,自己還是最爲輕鬆的,唐衛國也好,陳啓明也好,只要不把矛頭指向京城方向,他就不會先跳出來,這種錯綜複雜的情況,在沒有充分的把握下,誰先動,誰被動!
週五的下午,王思宇正站在辦公桌後,手持一管狼毫筆,潑墨揮毫,在宣紙上練習書法,一陣響亮的電話鈴聲忽然響起,他屏氣凝神,把最後一個字寫完,署上名字,才活動下手腕,把筆在硯臺上,伸手接起電話,沉穩地道:“喂,你好!”
電話裡傳來一陣愉快的笑聲,唐衛國心情大好,搖着皮椅,慢悠悠地道:“佑宇兄,昨晚夜觀天象,發現有人紅鸞星動,估計有好事來了。”
王思宇心裡突地一跳,拉了椅子坐下,也半開玩笑地道:“別說,衛國兄,你剛纔的笑聲,還真和喜鵲的叫聲差不多。”
唐衛國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口氣,壓低聲音道:“不開玩笑了,過些日子,寧霜要來渭北,我正在尋思着,要不要當這個媒人!”
王思宇點了顆煙,皺眉吸了一口,微笑道:“照我說啊,還是不當的好,免得新人入洞房,媒人丟過牆,到時你再想不開,跺腳罵我,那就不值得了。”
唐衛國喝了口茶水,放下杯子,摩挲着頭髮,笑眯眯地道:“是有這個顧慮,不過,我還是相信自己的眼光,佑宇兄是有情有義的人,不會做出那種忘恩負義的事情。”
王思宇淡淡一笑,撣了撣菸灰,含蓄地道:“衛國兄,那還要看媒人的胃口有多大了,要是滿足不了,該丟出去的,還是要丟出去。”
唐衛國笑了笑,喝了口茶水,輕聲道:“事情呢,已經和寧霜提過了,她在電話裡表態,可以試着接觸,我的工作完成了,接下來,就看你的了,別忘了咱們三人間的賭約,不能讓啓明兄看笑話,對吧?”
“那倒是,說過的話,要算數,總要讓啓明兄服氣才行!”王思宇嘴裡吐出菸圈,也爽朗地笑了起來。
唐衛國收起笑容,話鋒一轉,輕聲道:“王書記,還有件事情要說下。”
王思宇聽他改了口,知道是工作上的事情,就點點頭,輕聲道:“衛國市長,請講!”
唐衛國面色凝重,摸着茶杯,沉穩地道:“西線工程上,還有人咬着不放,只是換了方式,上午,和省紀委調查組的一位同志見了面,他們那裡調查結果出來了,因爲涉及到層層轉包,個別幹部沒有站穩腳跟,收受了賄賂,初步估計,有一百二十多萬。”
王思宇微微皺眉,沉吟道:“這件事情,還要謹慎些好,尹書記知道了嗎?”
唐衛國點點頭,含蓄地道:“已經講過了,老尹的意思是,由他出面,和省委相關領導去談,爭取把影響降到最低,否則,一旦捅出去,對大家都不好。”
“那就這樣處理吧,我沒有意見。”王思宇皺眉吸了口煙,暗自琢磨着,尹兆奇的態度值得玩味,莫非,兩人已經達成了妥協?按常理,是不可能這樣快的,不過,迫於壓力,唐系也可能迅速做出反應,主動遞過橄欖枝。
唐衛國把玩着杯子,淡淡地道:“王書記,咱們三個,有可能都是靶子,先是我、再是啓明兄,最後可能就是你了,這樣怎麼行呢?”
“不會吧,衛國市長,你可能是想多了。”王思宇微微一笑,把半截菸頭熄滅,丟到菸灰缸裡,面色卻變得凝重起來。
唐衛國擺擺手,臉上帶出一絲冷笑,意味深長地道:“有些人,年紀大了,腦子變得糊塗了,就應該早點退下來,免得把事情搞得一團糟,沒辦法收場。”
王思宇暗自吃了一驚,不動聲色地道:“衛國兄,這不會是你個人的看法吧?”
唐衛國喝了口茶水,沉吟道:“佑宇兄,挑明瞭說吧,那人咄咄逼人,太過分了些,我想先徵求下你的意見,如果咱們兩家達成共識,再找啓明兄商議。”
王思宇沉思半晌,忽地嘆了口氣,謹慎地道:“衛國市長,我的立場是,不支持,但也不反對。”
唐衛國輕吁了口氣,放下茶杯,笑吟吟地道:“感謝,感謝……老弟,這已經是最大的支持了,我這個媒人,果然沒有白當。”
寒暄了幾句,掛斷電話,王思宇站了起來,繞過辦公桌,在屋子裡踱着步子,他隱隱感覺到,唐衛國剛纔的語氣,頗爲自信,似乎,他已經與陳啓明達成了協議,這纔來試探自己的口風。
這就是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了!若是那兩家聯手發力,解決掉梁鴻達的問題,倒是一勞永逸的辦法,畢竟,年齡到槓的幹部,確實不宜再留任了,若是下面反對的聲音太強烈,即便五號出面,也未必能保得住,只是,要想讓陳啓明配合,唐衛國,乃至他身後的唐系,必定付出了不菲的代價。
尹兆奇呢,他在其中又起到了什麼樣的作用?王思宇默默地走到窗前,眺望着遠處的廣場,目光變得深邃起來,渭北的政情過於複雜,如同一團亂麻,斬不斷,理還亂,這場權力遊戲,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