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綸和喻妙淑被帶到影院辦公室,那大男孩的女伴已被他招呼着坐出租回廣渠門附近的家了,他跟着帶路的工作人員一口一聲的田叔,一塊來到辦公室。
這家影院原是海淀區農民電影院,上世紀九十年代中分流下崗,施行承包,現在就成了私人的了。若是不知情的,還會把這當成公家的地方。
被帶到辦公室,便有種要被處置的感覺。
田叔拾起放在辦公桌上的煙,點燃後瞟向喻妙淑,眼神中透着些邪性。
辦公室跟偏遠地區鎮上的差不多,也像是七八十年代的中學教師辦公室。六張漆成暗紅色的辦公桌成兩行排列,每行三張,桌上搭着塊玻璃板。下面壓着一些照片發票,桌後都有靠背椅,靠門的地方還有個報架,上面擺着《京城日報》,《晚報》等。
田叔深吸了口煙,才示意在一旁狠盯着譚綸的大男孩,讓他找張椅子坐下。
“你們知道做了什麼錯事了嗎?”
“或許我該問你做了什麼錯事,”譚綸直視着田叔的陰狠目光,“你有什麼權力將我們帶到這裡?”
“哼,我是電影院辦公室主任,問我有什麼權力,這就是我的權力!”田叔吐出個菸圈,狠狠地說。
“笑話,一個小主任就有權力把人帶回來?你知道我可以告你禁錮人身自由嗎?”譚綸輕蔑地瞧着他,這種小人物,手中有一丁點的權力,便想要拿來利用,作威作福,更就當他自己高人一等。
“你違反了觀影秩序你知道嗎?”田叔大聲道,“因爲你一個人影響了整場電影的放映,你知道嗎?”
大男孩跟着說:“就是,就是這種人沒素質的人才讓來看電影的人越來越少。”
喻妙淑秀眉微蹙,就想掙脫譚綸的手發作,他緊緊一握,笑說:“那要怎麼辦?”
“罰款!一人200!”田叔伸出食指和拇指做了個搓的動作。
“這是錢,讓開吧。”
譚綸拿出錢包,扔出四張百元大鈔,轉身就拉着喻妙淑出了辦公室。
田叔和大男孩一愣,瞧着辦公桌上的鈔票,搖搖頭,將錢撿了起來。
“喏,這一百是你的。”田叔將錢扔給大男孩,“人家是有錢人啊。”
“是,謝田叔。”大男孩掂腳瞧了眼早從走廊出了影院的譚綸,心中忿忿。
大街上華燈如霧,將黑暗的京城照得跟白晝相仿,不時轟鳴而過的跑車,更是這繁華似錦的城市點綴。街道兩旁林立商店,燈火通明,便是十點也不願意關門,想要最後再做幾單生意。
一頭是稀疏的人潮,一頭是洶涌的人流,就是同一條街道,也因爲營業不同分成兩個世界。
“你不應該給他錢,影院沒有哪一條寫着影響別人看電影就要罰錢。”喻妙淑說。
“那就……報警嗎?報警後最多幾天就會放出來,寄希望於他幡然悔悟不再做這種事?難!這樣的人全國不知有多少,放眼全球少說也得上億,”譚綸微笑說,
“雖說勿又善小而不爲,但雞鳴狗盜,各有處世之理。眼睛裡有時要能容得了沙子。”
喻妙淑安靜地看着他,靜默了好半晌,輕啓朱脣:“你定下結婚的日期吧。”
譚綸愣了好會兒,才欣喜若狂地反應過來:“你說什麼?”
喻妙淑伸手攔下輛出租車,轉回頭輕輕一笑,飄然離去。
……
喻平捧着酒杯舉向譚綸:“該叫綸子哥姐夫了。”
“跟爸打過電話,他要跟喻伯商量,估莫要辦的話,也要年底或是明年初了,”譚綸臉上的喜色從一小時前掛上後就沒消失過,“小嬈是不是也要改口叫姐夫?”
“那得看她。”喻平微微一笑,倒不否認林小嬈已倒是半個喻家的人了。
被拉來坐下的房琳緊緊掐着酒杯才勉強讓身體不那麼顫抖,雖說從未真跟譚綸有什麼,這消息還是讓她難受。明知這一天終究會來,可真的來了,才知道有的東西是真無法強求的。
“讓廚房再做兩個糖醋菜,老九也愛吃糖醋,等他來了正好捧上來。”
房琳答應聲,正要起身,突然聽到砰地一聲,手中的酒杯粉碎破裂,玻璃碎片扎得她滿手是血。
譚綸拿起餐巾就要扶她去洗手間:“這玻璃杯太薄了,以後讓會所進厚一些的,你的手疼嗎?要不要送你去醫院?先拿紙捂住傷口。”
喻平默默地低頭喝酒,輕嘆了聲。
“不用,不用,綸子哥,是我不好,是我進貨的時候只想到省錢了,我下回一定改正,我……”
房琳胡亂地說着話,被譚綸扶到洗手間裡。夜已深,除了留下的廚師,會所裡已沒有客人。
被水一衝,就能看到掌心中一道十釐米長的口子,血像河水一樣淌出來。拿起掛在鏡子旁的消毒手巾,卻一捂上去,白色的手巾一下成了紅色。
“綸子哥,再捂一下就好了,都是我的錯,都是……”說着房琳嗚咽起來,一下抱住譚綸,“你把我扔到會所裡,又要跟喻小姐結婚,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譚綸怔愣住了,低頭看着泣不成聲的她,一把將她推開:“你搞什麼啊!我打電話讓人送你去醫院,用溼毛巾把傷口捂住。”
邁出洗手間,譚綸才感到那一刻心跳有多快,站定了一會兒,才走回包廂。
看喻平一個人在自斟自飲,譚綸指着滿身血污的襯衣說:“你瞧,都快瘋了,往我身上亂抹。我得換件衣服。”
包間裡帶有衣櫥,以防譚綸等人臨時有什麼需要。拉開衣櫥,譚綸略微有點心虛。便要開口就些話帶過去,就聽到砰的一聲響,像把門撞開似的。
傅鏈久滿臉怒氣走進來。
“老九,你這是……”
“包鋼那邊把錢給慶縣了?”傅鏈久問道。
“嗯,已經到賬上了。”譚綸點頭說,這事不算是解決了嗎?他難道還有後文?
“你們蒙北省政府給包鋼用財政收入做擔保貸款,從建行拿到了一
百二十億,簡中事提前拿錢還給了國金!我草他媽!”傅鏈久怒道。
“提前還款不是好事嗎?利息不是照收嗎?”譚綸怔道。
“國金不是商業銀行,半是投資基金,半是對衝基金,”傅鏈久握住酒杯說,“跟他們簽了協議,要是全部還款在三年內,利息翻一倍,要是今天的借款,他能年內就還,利息減少一半。”
“類似國外VC的對賭協儀,”譚綸翻翻白眼說,“簡中事有能耐能從銀行拿錢,還能跟你籤?我估摸他也是急了,被我倆這一催給弄的。你也不用跟他置氣,這邊省下來的錢可以拿到國外去用……”
“國外?”傅鏈久皺眉道,“你是不是又盯上什麼了?等等,你這身衣服?”
“房琳受傷了,”譚綸突然往外就跑,趕到洗手間時,看到房琳蹲坐在地,手掌上的血已勉強止住了,旁邊一沓十幾塊溼手巾都染紅了,就扶住她說,“急救車還沒到嗎?”
“沒有。”房琳像從夢中醒來,用力搖搖頭。
“你……唉,”譚綸挽住她的棉腰,在她嘴角上一吻,“說你蠢還是該說你笨?”
房琳呆若木雞地瞧着他,被他用手揉了下染成霞色的短髮,才哇地一聲哭起來。
“你啊,別哭了,等醫生來了還以爲我暴虐你了,”譚綸微笑說,“快把眼淚擦擦。”
房琳要用纏着毛巾的手去拿,譚綸擋住說:“你那手就別動了,還是我來吧。”
被譚綸拿着毛巾擦去眼淚,這難得的溫柔,讓她破啼爲笑,傻傻地看着譚綸。
“跟你認識也有兩年了,對你粗暴些也是爲你好,做事毛毛躁躁的,總該要嚴厲地管管。你呢,命是很苦的,遇到我也算你前生修的福了。本也不想讓你來京城,這裡水深人複雜,就有平子老九幫着,遇上狠人也難免吃虧。但我畢竟官越做越大了,跟在我身邊,說是堂表關係,你卻豐腴美豔,那誰人會信?我是註定要往上爬的,說是自私也好,爲了你好也好,都得讓你離開我。我何嘗不想家中有個豔麗的小媳婦,回到家都能讓眼睛舒服些?但這些事,你要理解……”
房琳聽着他託心置腹的話,眼眶溼潤起來:“綸子哥,這些我懂,我就是……憋不住,一想到你要結婚了,這心裡就酸……”
“你真傻。”
譚綸掐掐她的臉蛋,就聽到外間的警笛聲,扶着她起身說:“以後直接叫我哥就行了,綸子哥綸子哥,外頭人聽了還以爲我是開三輪車的。”
房琳嫣然一笑,豔麗無邊,輕倚在他身旁。
看着她被送上救護車,傅鏈久走過來說:“斬不斷?”
譚綸搖搖頭,拿過他手中的礦泉水喝了口問:“包鋼的事就算了吧,跟簡中事打交道的時間還長着,想要找回面子的機會也多,不給我面子,也要給奚劍溪面子。”
“也沒存着還想跟他斗的心思,”傅鏈久笑說,“只是覺得有點丟臉。”
譚綸哈哈大笑,攀上他的肩膀往回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