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的是,那個始作俑者卻是胡家的小公子。 說起來,和朱博倒也算是表兄弟。
這位胡家的小公子,是胡萼親哥哥的兒子。今年堪堪十七,卻是從小紈絝得厲害,又被家裡嬌寵着,所以從小倒是頗爲有些無法無天的味道。偏他還聰明,讀書倒是也厲害,所以胡家便是乾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盼着過了這幾年之後,這位小公子能收斂些,到時候好好科舉當官。
這位胡家的小公子,帶着一幫狐朋狗友去郊外遊玩踏青,偶然路過那私塾,也不知是誰提的混賬主意,忽然竟是想試驗試驗,若是私塾突然着火了,這些人會不會嚇得哭叫起來。
原誰也沒想真縱火,本意也就是嚇唬嚇唬那些孩子罷了,並不真想鬧出什麼大事兒來。只是誰也沒想到,這件事情真真兒的就鬧大了。一個火摺子下去,半晌也沒能點燃什麼,最後乾脆那位小胡公子就扯下一片衣裳來,纏在了弓箭之上,再用隨身帶着的酒將布料弄溼了,用火摺子點燃,最後又將那燃燒的箭矢直接就一下射在了房頂上。
據說那位小胡公子的箭術無雙,登時大獲稱讚。而小胡公子本身,也是洋洋自得。
然而這樣的洋洋自得並沒有維持很久。
私塾的屋頂是草鋪的,加上一連幾日都是晴天,那屋頂便是十分乾燥。乾柴遇火,幾乎是一下子便是飛速蔓延開來,可偏偏屋頂上熊熊燃燒着,坐在地下的人卻是都沒能立刻覺察。雖也覺得不對,可是小孩子哪裡有那樣機敏的反應?
等到先生覺得不對,讓衆人趕緊往外跑的時候,卻已是晚了。
整個屋頂都是轟然的塌了下來,帶着烈火和濃煙,一下子就砸了下來。登時私塾便是幾乎成了地獄一般的存在。
那些孩童們哭叫聲,以及烈火燃燒的聲音,一下子也將那小胡公子一行人嚇得腿一軟幾乎跌坐在了地上。
因了嚇得不輕,所以小胡公子倒是忘了逃跑這一回事兒。等到他反應過來之後,倒是這才陡然發現,就剩下他一人了。而他則是被抓了個現行。
小胡公子當場便是被綁了,在知道結果後,那些村民幾乎是險些將他打死。若不是也有人見他應該身世不凡,只怕他也等不及送官就被打死了。
可是送了官,最後這件不算小的事兒卻是就這麼被壓了下來——最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這麼的沒了下文。胡家給每一戶人賠了二百兩銀子,便是再無什麼表示。
再去官府問,卻是被人直接打了出來。如此幾次之後,那些失了孩子的人也就徹底的灰了心,不再寄希望於官府,而是想出這麼一個法子來。
結果卻沒想到,朱博卻是因爲這個傷了腿,甚至要留下殘疾。
朱博在得知了這個真相之後,心中是如何想的衆人雖不知,可也能猜出幾分來。
畢竟誰也沒想到,釀成這樣結果的起因,竟是如此荒誕!
別說朱博受不住,就是朱禮也有些受不住,面上陰沉良久,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楊云溪同樣也是隻覺得荒誕不經,可是看了一眼朱博的腿,她卻是隻能苦笑一聲,試探着開了口:“事已至此……”再想也是於事無補,畢竟已是發生的事兒不可能再重新來過。當下還是得振作起來纔是
只是剛開了個頭,她卻是又根本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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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博卻是面上白如金紙,好半晌有了動作,卻是眼睛木訥的轉動了一下,緊接着便是一張口,外頭“哇”的吐出了一口腥紅來。
登時所有人都是慌了神,楊云溪忙厲聲叫太醫,而其他宮人扶朱博的扶朱博,去叫人的叫人,一時之間兵荒馬亂的,全然也沒了素日裡的摸樣。
就是朱禮也是有些發慌。上去一把抓住了朱博的胳膊,厲聲斥道:“多大點事兒,你還有什麼想不開的?真覺得委屈,將那胡家抄家凌遲又何妨?這般糟蹋自己身子是幹什麼?”
楊云溪看着朱博臉色難看,又是木木愣愣似乎整個神魂都不在身子裡的樣子,她怕朱禮這話再讓朱博難受,便是伸手拽了一下朱禮,強行將朱禮拉了出去。
待去了外間,楊云溪也是忍不住,劈頭蓋臉的便是訓了朱禮:“他纔多大?素來又是心思細膩敏感的,他這會子正難受呢,你說這話刺激他做什麼?你還嫌不夠亂是不是?回頭真出了什麼事兒,我看你又該如何!“
朱禮陰沉着臉不言語,不過這態度倒也不是衝着楊云溪去的,而是衝着胡家去的。等到楊云溪說完了,他這才道:“我倒是沒想到,胡家竟是這般能耐了。看來這兩年對他們鬆了些,他們便是連姓什麼都不知道了。”
楊云溪揉了揉眉心,頗有些無奈的苦笑了一聲:“胡家知道這事兒之後,怕也是嚇得不輕——他們只以爲是個小事兒,遮掩遮掩就過去了。誰知竟是扯上了墩兒。他們本還費盡了心思去討好墩兒,可如今……胡萼處心積慮生了墩兒,胡家則是陰差陽錯的害了墩兒。這事兒看着……到真是有些宿命之感了。”
可不是宿命麼?只是胡家除了當初立下墩兒爲太子的時候出過力,其他時候又何曾出過什麼力?如今倒是好……
“也怪不得墩兒心裡頭慪氣——這兩年,他和胡家的關係……倒是緩和了不少。私下也有些來往。”朱禮同樣也忍不住揉眉心,整個人都有些無力的坐在椅子上:“朕的太子就這麼缺了腿成了殘廢,起因卻是如此……朕都不知該惱還是該覺得可笑了。”
這一切陰差陽錯得叫人有些只忍不住感嘆一句造化弄人。
起先衆人還覺得這一切可能是和楊云溪有關,這下可好,只怕天底下的人知道這個事兒,都要罵一句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了。胡家作下的孽,幾乎是沒有絲毫緩和的就報應在了朱博這個有胡家血脈的太子身上。
“此事兒既怪不得你,也怪不得我。”楊云溪斟酌了一陣子,最後到底又反過來勸說朱禮:“只是真爲了這個要抄胡家,還要凌遲卻也是站不住腳。萬一墩兒他一下子情緒上來,你卻也別縱容——畢竟到底不是普通的恩怨情仇,事關朝堂,還得仔細斟酌纔是。”
朱禮應了一聲,抹了一把臉之後便是又進去看朱博。
太醫趕到之後,替朱博下了針,朱博情況倒是好些了。至少是沒之前那樣的木楞得連神魂都似沒了,眼底也有些神采了。雖然整個人還是陰鬱的,面色也是慘白,可是到底也叫人放心了不少。
朱博看見了朱禮,忽然一下子就動了起來,死死的看着朱禮,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這麼一句:“父皇,此事兒是真的還是假的?果真是胡家——”
“錦衣所辦的第一件差事,你覺得他們敢不敢拿着這個事兒開玩笑?證據都封存在錦衣所,你若不信,也可前去查看。”朱禮看着朱博那樣,倒是有些不忍再看了。
雖知道朱博必是不可能如同這些年來表現出來的這般純善溫和,可是這會子看着朱博陰沉着臉色,眼底滿是狠戾和嗜血的模樣,朱禮卻還是心頭微微驚了一驚。只是更多的,卻還是覺得不好受。到底是自己的兒子,而且朱博一直都是十分優秀的,這麼多年來,對於這個大兒子,縱然感情上不如小蟲兒他們幾個,可是也比許多冷漠的父子好上許多了。
而且,朱博更是他一手帶出來的。眼看着朱博如今能幫他處理政務了,冷不丁冒出這麼一件事兒來,別說朱博一時之間心頭難以接受,他也是一樣覺得難以接受的。
心頭的憤怒自是不必說的,朱禮也能體會那種暴虐到恨不得將胡家上下全都凌遲的感受,只是到底他是皇帝,很快還是隻能嘆了一口氣,“我知你心頭不好受。可是這事兒……只能說是天意。你唯有接受。至於胡家……等你好起來,咱們再行商議如何處置罷。”
然而朱博一聽這話,卻是立刻咬牙切齒道:“我要他們都死!胡家上下都去死!此事不需商議!“
朱博此時倒像是真瘋了。此時少年的那種青澀俊秀倒是全然已經看不見了,只剩下了陰沉狠戾,以及那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瘋狂。
朱禮皺了皺眉:“也得等你好起來再說此事兒。畢竟急不得。”
朱博驀然不再掙扎,定定得看着朱禮,好半晌才輕笑了一聲,那種笑聲古怪而扭曲,叫人看了只覺得心底不舒服。而後,便是聽見朱博如此問了一句:“如果今日換成是小蟲兒或是阿石遇到了這樣的事兒,父皇還會說這話嗎?”
朱博的這話,意思其實已經很明顯。而這些東西,則像是一柄大錘,狠狠的砸在了朱禮的身上。
朱禮面上一凝,整個背脊都是僵硬了。微微眯起眼睛,他威嚴而凌厲的看着朱博:“作爲大哥,你竟說出這樣的話來!倒是叫我開了眼界!”說完這話,朱禮也是惱得一甩袖子便是走了。
朱禮也是氣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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