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天氣,下午的日頭正是毒辣的時候。
熙和只跪了片刻,便是隻覺得汗如雨下,後背衣衫都是沾在了身上,說不出的難受和粘膩。不過她卻還是強撐着,心頭只道:她這會子越是狼狽,一會兒楊云溪便是越狼狽,這點苦楚,卻是着實值得。
熙和若是不這般想着,只怕她卻是怎麼也撐不住的。
楊云溪悠然坐在窗前,看出去便是正好可以看見熙和,她取了一片冰鎮過的西瓜,將那最尖兒上一點又甜又沙的瓤咬下,細細一抿便是隻覺得口中全是西瓜甘甜冰爽的味道。
待到嚥下西瓜,她便是笑着讚一句:“今年貢上來的西瓜卻是不錯。又甜又多汁。”
“今年下雨少些,西瓜便是格外甜些。”小宮女笑盈盈的跟楊云溪解釋,“待到過些日子,靠近西域那邊的進貢進了京,那纔是真真的好吃。西瓜又大又沉,皮薄得紙似的,和咱們這邊長的都是不大一樣。還有金色的,條紋的,名字都叫不出來,卻是比蜜還甜。”
楊云溪被這樣一說,倒是有些嘴饞了:“快別說了,如今還吃不上,倒是平白叫人想着。”
小宮女抿脣偷笑,“奴婢錯了,娘娘莫要責怪奴婢纔是。不過,那邊的進貢雖然還沒來,咱們這邊長的瓜卻也是不錯的。”
楊云溪慢慢將手裡的一片西瓜都吃完了,將皮重新放在白玉的碟子裡,又看了一眼剩下的。猶豫一番到底是沒再吃——這個是冰鎮過的,吃多了怕也是受不住。若沒懷孕也就罷了,如今肚子裡揣着兩個……
有些艱難的挪開了目光,楊云溪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的不捨:“剩下的你們拿去分了吧,切開的放不住不說,又是冰鎮過的。一會兒不涼了,倒是白費了這麼一番功夫了。”
炎炎夏日,就指着這麼一口冰鎮的吃食爽快了,偏她還不能多吃……光是想想,她便是覺得熱的慌,更饞得慌。倒不是西瓜多好吃,主要就貪那一口涼的。
小宮女也是得了囑咐的,歲梅出門之前便是說了,只許讓貴妃娘娘吃兩片兒,再多卻是要勸的。如今楊云溪自己不吃了,她倒是鬆了一口氣,忙不迭的就將西瓜撤了。不過轉頭又上了一碗酸梅飲來。這個東西消暑最是合適,又開胃。
楊云溪這頭悠然閒適的享受着酸梅飲酸甜可口的味道,那頭熙和卻是隻覺得整個人都是似要被那太陽烤熟了一般。
當然,其實這會子幾位朱家的宗親卻也是汗流浹背——這樣的天氣出門,着實是受罪。縱然馬車裡放着冰盆,可是總歸不可能一路坐車在宮裡大搖大擺的招搖吧?
這樣的狀態下,難免心頭也就是生出了幾分抱怨來。在面對着劉恩的時候,自然也就露出來幾分。橫豎他們按照輩分來說,就是朱禮見了他們也得叫一聲叔叔。所以別人還給劉恩臉面,他們卻是不肯的。
劉恩自然知道這些老宗親的心思,當下笑着賠罪:“貴妃娘娘已是準備好了冰飲和冰盆,只等着諸位老王爺過去歇着。說句實話,貴妃娘娘心裡對這事兒也是萬分抱歉。她也不願意這樣的天氣讓諸位老王爺受罪進宮。只是今兒這個事兒……貴妃娘娘也是沒了法子,她也是被逼急了。”
這話說得半露不露的,也是有些賣關子的嫌疑。當然,變相的來說,也算是提點。
而聽了劉恩這話,幾位宗親便是止不住的開始在腦中猜測起來了——什麼人能將堂堂貴妃逼成這般德行?宮裡是出了什麼大事兒了?
待到想了一陣子,忽然忠順老王爺便是想起一件事情來,神色都是微微的變了變:“宮中若是出了事兒,貴妃娘娘不請皇上做主,怎的卻是請我們——”
這話提醒得恰到好處,登時所有人都是浮想聯翩起來。再結合了這段時日的事兒,所有人都是覺得自己明白了一些重要的事兒:只怕朱禮……
一想到這個,自然所有人臉色都不好了起來。朱禮的生死,關係到了朱家的皇權地位。朱禮才登基多久?太子也不過是個黃口小兒,若是這個時候出點什麼差池……
天兒雖然還是一樣的燥熱難耐,可是這會子這幾位老宗親,卻是都顧不上了。
劉恩笑着看一眼忠順老王爺,忠順老王爺目不斜視,卻是微微一頷首,然後衝着劉恩擺擺手。
劉恩便是隻讓底下人帶着幾位宗親去了早就安排好的屋子,他自己則是退了出來依舊去宮門口候着——他等的是李翌年。
李翌年同樣也是不好受的。這麼熱的天兒奔波着,哪裡能好受?
不過更叫人緊張擔憂的,是怎麼這會子突然叫他進宮了?本來他是要打聽一下的,奈何劉恩派過去的人自己也是不知怎麼回事兒,來來回回就一句話,請李大人進宮一趟。
甚至到底是連誰叫他進宮也是沒打探出來。
李翌年只覺得心仿若是被架在火上烤着,說不出的煎熬難受。這樣的心情下,天兒熱不熱,他倒是顧不上了。
下了馬車走了一段,見到了劉恩的時候,李翌年整個人就跟水裡撈起來了似的。不過他也顧不上擦一擦,只是笑着與劉恩招呼:“劉公公。”一面說着話,一面卻是順手塞過去一個荷包。
荷包薄薄的,輕飄飄的彷彿裡頭都沒塞東西。不過越是這樣,倒越是值錢——真金白銀的,一個小小的荷包能裝多少?可是銀票就不同了。
李翌年倒是也看得起劉恩,裡頭塞的是二百兩的銀票。
劉恩卻是將那荷包推了回去,而後苦笑道:“這個我卻是不敢要,李大人還是自己留着罷。今兒這個事兒,卻是棘手。我怕也是幫不上忙。”
李翌年一聽這話,登時便是七上八下了。一顆心更是煎熬難耐,有心想問問,可是奈何劉恩就是同他打太極,只是不說實話,反而逗得他更是不安。
李翌年就是這麼一步步煎熬的跟着劉恩往裡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