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禮聞聲,腳下微微一頓,卻也並不曾回頭,只是那麼背對着李太后嘆息了一聲,聲音亦是不如往日平和溫柔,反而透着一股子失望:“不是朕絕情,而是母后和四郎逼人太甚罷了。”
說完這話,朱禮果真是無半點留戀的踏出了屋子。
李太后失去最後一點支撐,整個人都是軟倒了下去。
朱禮這頭剛出屋子,那頭便是看見一個小宦官急匆匆的奔了過來。他心情不好,語氣難免也就更冷淡和威嚴些:“發生什麼事兒了?這般慌慌張張的作甚?”
小宦官跪在地上,聲音都是嚇得有些發顫,好在口齒還算清晰:“回稟皇上的話,宮外出了點事兒。安王活過來了!”
朱禮霎時便是抿緊了脣,臉色亦是十分難看。
小宦官越發嚇得不輕,頻頻看劉恩。只盼着劉恩替他解圍求情纔好。
劉恩微微搖頭,示意小宦官別怕,好歹冷靜些——朱禮一向是厚道溫和,從不會無緣無故打殺宮人,縱然遷怒之下斥責幾句,也到底無關緊要。
朱禮好半晌纔將自己的情緒壓下,而後看了一眼地上的小宦官出聲吩咐道:“你將詳細的情況說一說。”
小宦官縱然心頭害怕,卻也還是強撐着將是事情詳細的描述了一遍。
卻原來事情是如此:這頭朱啓的屍身送出宮去,那頭負責辦這個差事的官員卻也是怕夜長夢多,所以當即便是找來柴火,直接尋了一處寬敞的院子,便是搭了一個焚燒屍體的柴堆。而後將那些柴上潑了桐油便是直接將朱啓的屍身放了上去,一把火將柴堆點燃了。
那柴堆自然也就是猛然燒了起來。
正所謂乾柴烈火,一時之間火勢幾乎無法形容,直燒得火舌熊熊,搖曳不止。朱禮屍身在其中,自然也是很快就燒着了。
而就在此時,便是聽見驀然一聲淒厲的慘叫,衆目睽睽之下,朱啓猛然便是掙扎起來,更甚至是直接蹦了起來!
這樣的情形自然是嚇得衆人俱是心頭狂跳不止。許多膽子小的,也是跟着尖叫了一聲,更是蹬蹬蹬的往後退了好幾步。
朱啓一直都在慘叫,不住的蹦跳掙扎。
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莫不是安王還陽了?”
自然也有喊是屍變的。不過還陽一說,卻似乎是更容易叫人接受一些。所以便是有人看向那負責此事兒的官員,戰戰兢兢的問:“興許說不定是真的還陽了,大人,咱們是救還是不救?”
當時那官員愣了一下,面上也有猶豫之色,好半晌才道:“你等去隔壁院子打水來!”
其實院子裡是有水缸的,可是那官員卻也不知是沒想起,還是故意如此,竟是吩咐人去隔壁院子找井打水。
不過隔壁院子離得也不遠,很快便是打了水過來,然後便是劈頭蓋臉的往朱啓身上潑。
火倒是也很快滅了,可是卻是完全也看不出朱啓的摸樣了——饒是在場的都是男子,而且也都不是什麼無知的平民,可是還是一個個被嚇得不住後退。
朱啓倒是也沒死,尚有一口氣在。不過僅僅也只是有一口氣在罷了。
負責此事兒的官員也是一面命人去請太醫,一面是忙讓人進宮來稟告朱禮,順帶請示朱禮到底這件事情該如何做。
小宦官說得戰戰兢兢,一眼也不敢多看。
朱禮面色沉沉,神色亦是難看。
一時之間除了風聲,卻是再安靜不過了。
好半晌,朱禮聽見背後一聲哭聲。
朱禮盯着地上一片青石磚:“母后和四郎,倒是演了一出好戲。好一齣還陽計。”頓了頓,他仿若沒聽見李太后的哭聲,只淡淡繼續說下去:“怪道母后讓阿姐儘快將四郎下葬,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不知母后是否想着,這頭下葬了,夜裡便是直接去將墳掏了,從此之後,四郎雖然沒了安王這個身份,可好歹還活着,還可繼續他的大業和雄心?”
“那藥,只怕也不是毒藥,而是讓人假死的藥罷?”朱禮譏誚一笑,怎麼也是遮掩不住那情緒:“卻是不知那藥效果有幾日?三日?五日?”
李太后除了哭之外,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了。
朱禮也是一直不曾轉身。
好半晌,衆人便是聽見朱禮平靜冷淡的言道:“朕之四弟,早就服毒自盡了。朕雖然深恨他的謀逆,可是也是佩服他的果斷和勇氣,也念在這麼多年的兄弟情誼上,只懲處他自身,並不禍及他妻兒血脈。陳氏爲他所喜,便是領安王妃之銜。遺腹子若爲男胎,便是冊封世子,若爲女胎,便是封郡主。”
朱禮說完這話,便是擺擺手:“你就這般去回話罷。”
小宦官哪裡有不明白朱禮意思的?當下心頭顫了一顫,而後便是飛快的去報信了。
李太后早在朱禮說出“朕之四弟早就服毒自盡了”這句話的時候猛然眼睛一翻,便是昏死了過去。一時之間看着倒是進氣少出氣多了的樣子。
朱禮猶豫片刻,卻是到底不曾回頭,只囑咐劉恩:“命太醫好好醫治。”他是真心灰意冷了。
事到如今,他竟是生出了一種,不知道什麼時候該信什麼時候不該信之感來。他覺得,大約他心裡敬重的那個母妃,果真很久之前便是已經死了。
朱禮走時,擡腳只覺得重逾千金。幾乎是有些挪不動。
楊云溪這頭也是知道了這個事兒——剛得了消息,便是看見朱禮失魂落魄的回來了。
楊云溪嚇了一跳,卻也是知道其中緣故,自也是理解朱禮這種心情。當下便是忍不住苦笑了:李太后到底是怎麼想的?
昭平公主之前策馬出宮鬧得已是十分厲害,如今又鬧了這麼一出……這宮裡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的安寧下來?
朱禮看着楊云溪,忽的黑得如同幽潭的眸子裡便是有了清冽的水光,他幾乎是有些哽咽:“阿梓,我竟然是後悔了。”
楊云溪卻是猜不到朱禮後悔什麼,微微一怔不知該說什麼,最終只道:“大郎別怕,還有我們呢。”
(老規矩哦~明日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