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禮這話一出,到時讓宮人無端端心頭一緊,退出去時候腳步都是放得更輕了幾分。
這頭楊云溪一聽了朱禮要來的話,登時就是挑了挑眉。然後問了一句:“皇上心情如何?”
傳話的小黃門被這麼一問,登時就不由自主的將脖子一縮,而後苦笑一聲:“皇上心情……怕是有些不大好。”
楊云溪點點頭,也沒再多問,只是笑着叫小黃門下去了。
歲梅見楊云溪沉思不語,便是低聲問了一句:“既是皇上要來,奴婢去讓小廚房做兩個皇上愛吃的菜?”
楊云溪回過神來,看了一眼歲梅後卻是搖搖頭:“不必如此麻煩了,本來就還沒過孝期,再說了,御膳房必是做了不少。皇上份例足夠了。”
歲梅面上不顯,心頭卻是難免有些着急——這以往皇上過來,可都是叫小廚房另做了些菜的。如今這次卻是不這般了,可見主子是什麼態度。主子這般態度,如何能夠和皇上重歸於好?
楊云溪也並不多看歲梅,只是有些恍惚。事實上,比起歲梅的着急,她心頭也是未嘗沒有忐忑的。
翔鸞宮其他人,對於朱禮的到來卻都是歡喜的。畢竟,只要是翔鸞宮當差的,都是盼着朱禮和楊云溪和好如初的。畢竟主子高興了,得寵了,他們自然也才能過得更好些不是麼?
楊云溪就這麼等到了朱禮過來的時辰。聽到外頭稟告的聲音時,她整個人都是頓了一下。而後便是將情緒都收斂了起來,慢悠悠的整理了一下衣裳裙襬,這才起身迎了出去。
她這頭剛走到門口,那頭朱禮正好撩簾子進來了,兩人於是就來了個四目相對——
楊云溪卻是很快的垂下眸子去,然後便是恭恭敬敬的蹲下行禮,語氣也是恭順:“臣妾給皇上請安。”
這一切都似乎是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然而分明卻是哪裡都不對勁。
朱禮蹙眉看着楊云溪,心頭登時就煩躁起來,以至於頓了一頓,他才反應過來,又伸出手去握住楊云溪的胳膊,微微一用力將她扶起來。張了張口,本想說些更親密的話,可是沒想到一開口,卻是隻剩下一句:“皇后不必多禮。”
這話太過生疏,朱禮眉頭皺得更緊,楊云溪也是微微一頓。
隨後彷彿是爲了掩飾一般,朱禮笑了一笑,而楊云溪則是轉身請朱禮坐下,而後又去倒茶。
朱禮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瞬間空下來的手,爲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便是開口輕聲言道:“吳晴蕊的事兒朕已是聽說了。”
楊云溪手上微微一顫,好懸沒將茶水撒出來。不過很快她便是鎮定下來,面上絲毫看不出痕跡的笑了笑,將茶水與朱禮奉上的時候,她這才輕聲開了口:“那皇上怎麼看這事兒?莫非是心疼美人兒,特意來興師問罪的?“
朱禮聽着楊云溪這般的語氣,心裡沒來由的就是一陣煩躁和惱怒。幾乎是爲了激怒楊云溪一般的,他淡淡道:“吳晴蕊雖說犯了錯,可是皇后這般懲罰,會不會太過了一些?畢竟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先例。”
“沒有先例,臣妾便是開了這個先例又如何?難道皇上認爲,臣妾作爲皇后,連處置後宮妃嬪的權力也沒有?若是如此,那臣妾也是無話可說。”楊云溪分辨不出朱禮說這話的目的和心思,最後便是這般淡然而又鋒銳的說了這麼一句話。也算是在逼着朱禮拿出一個態度來。
只是她的神態太過淡漠,而且頭微微揚起的樣子實在是太過倔強,朱禮便是有些暴躁起來——他雖有和解之意,可是楊云溪這般態度,卻也着實很難讓他拉下臉來。
楊云溪看着朱禮沉默在那兒,臉上神色變換,心頭倒是有些忐忑起來。不過任憑心頭再如何忐忑,她到底還是神色不動,不肯泄露半點思緒。
兩人就這般沉默了好一陣子,明明是已是春末,可是屋裡卻偏偏給人一種寒冬凜冽的冰冷感。
朱禮是在壓制心頭的情緒,而楊云溪最開始倒還是緊繃,不過後頭卻是不知不覺的忽然就開始走神了。所以等到朱禮開口的時候,她這才猛然被驚醒,緊接着便是聽見朱禮斟酌詞句一般慢慢言道:“朕並不曾說皇后沒有處置後宮妃嬪的權力,朕只是覺得未免處置得太過嚴重罷了。或許皇后可以考慮考慮收回成命,重新定個處罰——”
“若是皇上覺得不妥,大可將此事兒交給其他人。臣妾卻是絕不會收回成命。”楊云溪聽着這話,最終脣角便是微微的翹起了一個弧度來——只是這個弧度卻是譏誚。
楊云溪就這麼與朱禮對視,悍然無懼,脖頸是挺直的,微微上揚的。這個弧度看上去明明是細弱的,可是偏生又給人一種無所畏懼的倔強強勢之感。
朱禮微微挑了挑眉:“皇后這是什麼意思?”
“皇上對臣妾不滿,臣妾自願將管理宮中事務的權力移交出去。皇上信任誰,滿意誰,就交給誰。”楊云溪越說越快,心頭莫名的涌起了一股委屈感來。所以她微微的側了一下頭,避開了朱禮的目光。不願意叫他看出自己的情緒來。
而與此同時,她更是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生生將這股委屈壓回去——只是情緒壓回去了,殘留的感覺還在,她心裡到底還是有些酸楚不痛快的。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這般飛速說完的這句話,聽着着實是有些像在……抱怨和賭氣。
朱禮看着楊云溪,看見她一瞬間眼底似乎蒙上一層水霧,看着她又飛快將那水霧眨了去,又看她死死的抿緊了脣,紅潤而有弧度的脣都是被抿成了直線和蒼白。
朱禮輕輕的嘆了一聲,忽然又有些無奈起來。
楊云溪自然也是聽見了他這一聲嘆息,登時心底就驀然忐忑起來——他嘆息是什麼意思?
朱禮一時半會兒沒想好接下來該怎麼說,而楊云溪則是也拉不下臉追問。兩人詭異的沉默着,不過氣氛卻是比先前好上了一些。只是兩人都不曾覺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