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子瞧着,朱禮的心情似乎已經是緩過來了。
楊云溪坐下後便是笑道:“說起來,今日我還不曾恭喜太子殿下呢。”
朱禮聽了這話頓時就笑了:“又有什麼可恭喜的?”在他這話說來,似乎他覺得這事兒根本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根本就沒什麼可覺得意外和高興的。
楊云溪抿脣淺笑,心頭卻是暗道,朱禮大約是從小就知道將來他會當太子的,所以纔會如此的理所當然。
一時之間倒是誰也沒再說話。眼下天色還沒暗下來,四周一片靜謐繾綣,加上也不知從何處飄來的隱約花香和夏日的草木香氣,楊云溪只覺得人都是整個兒的安寧了下來。
朱禮似乎也是有些這種感覺,靜靜的享受了一陣這安逸寧靜後,他便是緩緩開了口:“今兒青羽求我了。她想撫養墩兒。”
楊云溪側頭看向朱禮,心頭倒是沒有半點的訝異,只覺得理所當然。不過,若是這事兒朱禮答應了,朱禮或許也就不會過來,更不會情緒如此了。
所以,朱禮應該是沒有應承此事兒。楊云溪心頭微微嘆了一口氣,隨後輕輕出聲:“殿下沒答應太子妃?”
朱禮默認了。
這事兒楊云溪還真不好評論什麼,最終她只道:“殿下有殿下的難處,長生她……也有她自己的難處。但是長生心是好的。長生她從未有過什麼歹心,大郎你自幼認識長生,想來應該比我更瞭解長生纔對。”
朱禮更是沉默了。
“長生沒了自己的孩子,長生心裡本就難受。她身子擺在那兒,日後想再有孩子只怕也是不容易。墩兒或許也就真是她這輩子唯一的一個孩子了。她想撫養墩兒,這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楊云溪嘆了一口氣,握住朱禮的胳膊柔聲言道。字字句句都是懇切。
“我又何嘗不知道這些?”朱禮這次終於不沉默了,輕聲開了口,卻又是有些無奈:“母后不會同意此事。而我……卻不能全然做主。況且,胡家的那頭也不會同意。”
朱禮的無奈深入骨髓,楊云溪即便是沒有經歷也是感同身受。
“皇后娘娘她……爲何如此討厭長生?”楊云溪心說,爲了當年的一件事兒,李皇后也不至於就要記恨這麼多年纔對。她總覺得,這裡頭應該還有些別的事兒纔對。
朱禮許是真想找個人傾述一場,此時被楊云溪這麼一問,卻是絲毫沒有隱瞞的意思,直接便是苦笑道:“青羽身子不適合懷孕,卻是一直沒告訴宮中這事兒,母后知道了。”
楊云溪心中頓時一凜——她幾乎是下意識的便是想到:朱禮這般說,顯然他也是知道了?那麼這是讓他又是如何想的呢?會不會也覺得古青羽這是故意欺瞞他,新生不喜?”
“這事兒……其實我一早便是知曉了。”楊云溪只微微一猶豫便是已經決定了如何做。當下便是也不顧這話會讓朱禮怎麼想,又是怎麼樣一種石破天驚,便是直接的說出了口。
果不其然,一聽這話朱禮的面色都是變了幾變:“你早就知曉?”
朱禮說這話的時候雙眸微微的眯了一下,彷彿在醞釀一場無形的風暴。
楊云溪微微瑟縮了一下,卻是又和朱禮對視道:“是,我早就知曉。當時長生進宮沒多久,我便是知曉了這事兒。”
“青羽親口告訴你的?”朱禮的雙眸更是暗了幾分。
楊云溪點點頭:“嗯。是長生告訴我的。只是當時,她也不過是剛知曉而已。”
朱禮聞言眼底的風暴消散了一些,卻是明顯又愣了一下神。顯然是被楊云溪這個說法鬧得有些糊塗了。
楊云溪微微鬆了一口氣,方纔她倒是真怕朱禮不管不顧的就先發了火,那麼她剩下的話就說不出口了。朱禮這般,她便是可以詳細的將事情和盤托出:“長生進宮之前,也是讓人檢查過身子的。不過當時……不知是什麼緣故,又是誰做了手腳,青羽身子的問題竟是沒診出來。只說她身子雖弱於子嗣卻是無礙的。可她進宮後,換了人診脈,卻是才知道她身子的問題——”
不等朱禮說話,楊云溪只歇了一口氣,她便是繼續又言道:“這事兒到底是何處出了問題,我自然是也不清楚。不過我想,古家疼愛長生,還不至於拿着長生去換一場富貴。長生也不至於糊塗到這個地步,敢欺騙宮中。”
主動欺騙之人,和無辜被騙之人,哪一個更容易得到同情,這件事情自然是不必說的。
所以,朱禮的面上也是有了一些別的神色波動。他微微沉吟了片刻,隨後才又徐徐道:“可此事兒青羽並不曾告訴過我。”
“長生自然不會告訴你。”楊云溪苦笑一聲:“因爲沒過多久,她就懷孕了。”
這次依舊是不等朱禮說話,楊云溪便是繼續說下去:“長生的身子原本是不適宜懷孕的。最好的法子便是舍子保母,只是長生她一意孤行——當時我曾勸她將此事兒告訴大郎你,只是她……長生的心思便是如此。只是縱長生千方百計想要保住那個孩子,可那孩子總歸還是……”
即便是過去這麼久,楊云溪再想起當時的情形,卻依舊是微微哽咽了。古青羽這輩子,或許也就那麼一次機會,可是最終的結果卻依舊是沒能像是古青羽期盼的那般。
“若是那孩子和長生不能共存也就罷了,若是長生自己身子的原因也就罷了。可是那孩子……”楊云溪苦笑一聲,定定的看住朱禮:“聽了這些之後,大郎你可否還認爲長生她是故意想騙你?是爲了這個太子妃的位置騙你?”
這話問得心酸又無奈,更甚至帶着一點憤怒的質問味道。不過最終楊云溪卻是又笑了一笑,輕嘆一聲:“大郎,縱然不能將墩兒給長生撫養,也不能叫墩兒和長生形同陌路纔是。否則,這一場母子名分又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