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景輝捱打後沒過兩日,楊云溪便是又遇到了一個讓她意外的事兒。那就是楊敬亭居然過來她院子裡看她了。
這登時就讓楊云溪整個人都驚了一驚。
楊敬亭對後院的關注,從來都是不搞的。印象中,楊敬亭留給她的印象其實不深。甚至於在莊子上的時候,她根本都已經記不住楊敬亭的臉了。
或者說,楊敬亭留給她印象的,其實並不是作爲一個父親。而是作爲一個可恥的負心漢罷了。
是的,這是楊敬亭留給她唯一的印象。或許當年她聽見薛月青咒罵楊敬亭的那些話還不太明白,可是當她知道了那些話的意思後,她卻是由衷的覺得,楊敬亭的確是那樣的,那些話一個字也沒錯,反而還太溫和了。
要她說,楊敬亭這種負心可恥之人,就應該千刀萬剮,打入地獄永不翻身!
如今每一次看見楊敬亭,其實第一個出現在她腦海裡的。其實是當年她看見的那一幕,也就是薛月青剛死之後,她撞破了楊敬亭和吳氏偷情的那一幕。
她至今都還記得楊敬亭對吳氏說的那些聽着甜蜜,實則噁心無比的情話和保證。
那時候她甚至還不懂什麼叫偷情,她只覺得那樣不對,楊敬亭背叛了她娘。所以她便是衝過去對着吳氏狠狠推了一把。
結果就是吳氏摔了一跤,而她則是被送去了莊子上。一送,就是十年。
她不知道楊敬亭到底在想什麼,可曾將她當做女兒看待過?
不過,這些思緒雖說紛雜,可真算起來也不過是一瞬間而已。很快她就醒悟過來,微微一笑輕柔斂衽行禮:“父親安好。”
楊敬亭看着眼前似曾相識的一幕,猛然之間竟是覺得有些恍惚,一個名字剎那之間便是要衝口而出。
不過這個時候,楊云溪卻是擡頭看住了楊敬亭。楊敬亭頓時一下子清醒過來,忙將那個到了口邊的名字生生嚥下去,幾乎是有些悵然:“云溪。”
楊云溪微微疑惑的應一聲:“嗯?”
楊敬亭回過神來,不自在的咳嗽了一聲,然後言道:“那日寺廟之事我已是聽說了。”
楊云溪收了笑容,看着楊敬亭抿脣不言。雖是一句話沒說,卻是再明白不過的表明了她的怨懟之意。
楊敬亭嘆了一口氣,在椅子上坐下後端起茶抿了一口,才又苦笑道:“這事兒我是不知道,否則的話——只是你也別怪老夫人和太太,她們也是爲了楊家着想,這纔會如此……”
楊云溪忍不住勾起了脣角來,不過好在因爲低眉垂目的,所以那笑容看着倒不像是譏諷,反而頗有些恭順的意思。
楊敬亭看了一眼,隨後便是繼續言道:“只是你也有不對之處。老夫人畢竟年歲大了,你不可頂撞她。哪怕先答應了穩住她,總不該惹她生氣。”
楊敬亭說這話的時候,倒真是十足十的一個孝順兒子。
楊云溪微笑着擡起頭來,目光中帶了幾許疑惑:“父親覺得,我該陽奉陰違?”
楊敬亭登時被這話噎了一噎,好半晌才道:“倒也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說該變通的時候,不妨變通一番。畢竟老夫人年歲大了,動不得怒。你作爲孫女,該多替老夫人考慮考慮。”
楊云溪點點頭,不置可否:“是,女兒知道了。”頓了頓又問楊敬亭:“至於和何家那頭的婚事,父親怎麼看?”
楊敬亭微微頓了頓,隨後便是言道:“你怎麼看呢?”
楊云溪等的其實就是這句話,聞言便是笑了笑:“其實我有點想法,只是不知對不對。想說出來讓父親聽聽看。”
楊敬亭登時露出一點興味來,笑着捋了捋鬍子:“你說。”
“何家家族可大?在朝爲官者有幾人?”楊云溪便是收斂了神色,鄭重問道。
楊敬亭能中舉,且在殿試上脫穎而出,顯然也並不是什麼愚鈍之輩。一聽這話,便是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來,半晌才神色凝重道:“何家人丁不昌,是單支獨脈。在朝爲官者,只何大人一人而已。倒是何大人的岳家十分不錯,是老牌世家,且爲官人數不少。”
楊云溪搖搖頭:“這親,最多也就兩輩人罷了。等到何大人之後,關係淡了自然也不可能再像是現在這般緊密了。關鍵是,父親不知見沒見過何家那兒子?一看便是紈絝子弟,並不是個讀書的料子。只怕以後難以在朝爲官。”
這話卻是平心而論,並沒有摻雜半點偏見。
楊敬亭沉默良久,顯然是在細細思量這個問題。
“況且,何家如此行事……卻也是說明了何家人的品行。這樣的姑爺,只怕並不能給楊家帶來任何好處。何家那兒子的名聲很不好,不管是古小姐,還是陳公子,說起他時都有些鄙夷嫌惡的樣子。可見,他人緣也並不好。”楊云溪嘆了一口氣:“若只是因爲何大人現在身居要職,便是不看以後,那麼我卻是覺得有些目光太過短淺了。”
這般分析了一番之後,楊敬亭的面上便是明顯的有了遲疑之色。
楊云溪沒再說話,只是垂眸微笑。
楊敬亭半晌嘆了一口氣:“太太也是心急了。戶部有個老大人馬上就要告老還鄉了,如今正在物色接任之人。若是何大人肯幫忙,我的機會便是大了許多。我若升職上去,再加上你外祖那邊的幫襯,再升職就指日可待了。”
楊云溪繼續笑,然後反問了楊敬亭一句:“那現在爲何不可請吳大人幫忙?還是說,太太沒有幫父親和吳家那邊說?”
楊敬亭頓時被問住了,好半晌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楊云溪只當沒看見,兀自疑惑道:“不該啊。按說何大人官職低一級,若吳大人說句話,想來絕不會沒有效果的。哪裡就至於要這般討好何家了?反倒是我們這般攀親,只怕會讓人覺得咱們沒有風骨氣節,只知趨炎附勢,讓人對咱們有了偏見。日後倒是不容易和別人來往了。”
這番話,字字句句都釘進了楊敬亭的心裡。楊敬亭心裡頓時冒出疑惑來:是啊,正是這個道理。爲什麼何家不肯幫忙?反而看着自家這般法子用盡,甚至不的不拉下臉面來去求人?去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