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頃刻之間,新街口那座臨時的楊府就一下子成了風‘浪’的中心。街頭巷尾的人們倒是都在悄悄議論着,然而,那一衆南京城的實權人物卻是一下子都陷入了一片安靜之中。什麼在南京國子監,什麼冊封諸書院的山長,什麼奴兒干城要放開海路的通航呢……,在那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得先放下。畢竟,倘若真的一個皇子親王在江南出了問題,那就是震動整今天下的事,在此事前頭該如何應對,這卻是個大問題。
然而,在這當口上,楊府卻是閉‘門’謝客,就連鎮東侯世子蕭朗親自登‘門’探視了兩回”也都被擋在了‘門’外。而放出的消息既不是楊母江氏病了,也不是楊夫人海寧縣主陳氏身體有什麼不妥當,而是另一個光明正大的由頭。
事關朝廷大事,未曾澄清謠言之前,不便見人!
外間也不知道是議論成了什麼樣子,陳瀾卻是優哉遊哉地在院子裡澆‘花’。幾個丫頭打從頭幾天開始就都是滿心惴惴然,可看着主子這麼篤定,她們漸漸也就放下了懸着的心,這會兒圍在左右嘻嘻哈哈地湊趣說着話,又淘澄着幾‘色’新鮮‘花’‘露’,院子裡好一陣歡聲笑語。
而在一旁的屋子裡,江氏正在饒有興致地看着駿兒練琴,見那一勾一挑有板有眼,琴聲雖然偶爾見生澀,可這首新曲子已經比最初大有長進,她忍不住連連點頭。見莊媽媽正在側耳聽着外頭動靜,她就笑道:“一個個都是年輕丫頭,由得她們說笑鬧去!”
“是。”莊媽媽輕輕答應了一聲,面上卻總有幾許不自然,到最後瞅了一眼駿兒,她就湊到江氏耳朵旁邊說道“老太太,不是我多心。外頭傳揚得那般厲害,咱們既然閉‘門’謝客”是不是也該讓夫人告誡一下這些丫頭,索‘性’小心些讓外頭聽到咱們裡頭這樣的動靜,會不會覺得咱們沒心沒肺,不把荊王殿下和老爺的安危當成一回事?”
“都是流言,還要當真麼?”江氏面‘色’倏然一沉,竟是用少有的嚴厲目光瞪着莊媽媽,“閉‘門’謝客的緣由阿瀾也說清楚了,這時候是爲了避嫌。別人放出這消息,十有八九就是讓我們自‘亂’陣腳這時候再要是像往常那樣接待男客,難保會有更難聽的!這是爲了防外人,又不是爲了防自己,她們越是歡聲笑語的,那些別有用心的就越是鑽不了空子!”
見莊媽媽有些訕訕的,江氏付度片刻,突然又開口說道:“去把我的琴翻出來,好些年沒上過手了之前教駿兒的時候也犯過好些錯,眼下拿出來,我陪駿兒一塊練練!”
“夫人,嚐嚐這個。”
陳瀾親手澆完了‘花’,在樹蔭下的竹榻下坐了看着那些嬌‘豔’‘玉’滴的‘花’朵出神,一旁就傳來了紅螺的聲音。扭頭看見是紅螺託着一個丹漆小茶盤過來,她就隨手取了上頭那杯茶到嘴邊嚐了一口,她一下子就‘露’出了訝‘色’,隨即擡頭看了看紅螺。
“這幾天芸兒和長鏑紅纓一直都在炮製‘花’茶,長鏑趁着出‘門’,還特地去請過師傅,做子好些‘玉’蘭‘花’茶。
夫人的身體暫時不適合‘玉’蘭‘花’茶,這些是玫瑰‘花’茶據說對於‘女’子調養身體也是極好的,更何況您正好是那日子來了……只不過這是新窨制的‘花’香尚未完全入茶,夫人嚐個鮮就好再說咱們也未必有外頭那些師傅的手藝。”
“我這人向來就是喝不慣苦茶,你們既然學會了這個,以後家裡也省得再往外頭買。只不過,按照你們這樣的搗騰法,這院子裡種的‘花’恐怕未必夠用。”
陳瀾說到那兒見芸兒三個也悄悄朝這邊看了過來,就衝她們舉了舉茶盞,笑着點了點頭。果然,幾個丫頭高興得什麼似的,頭碰頭又在那兒商量了起來。就在這時候,就只聽那邊屋子裡又傳來了一個琴聲,只相比駿兒那琴音,這新加入的聲音最初更顯艱澀,但漸漸就圓潤了起來,兩個聲音疊加在一起,更是有幾分出塵怡然的意味。陳瀾擡頭望着那屋子的方向,只一會兒就知道必定是婆婆在那調音試琴,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
說起來,琴棋書畫,她還真是沒一樣能拿上臺面的,還好他不在乎……
“夫人,外頭有人求見!”這幾天幾乎都固守在‘門’上的雲姑姑匆匆從穿堂走了進來,屈了屈膝,見陳瀾眉頭一挑”她就連忙陪笑道,“是許家大小姐和二小姐,說是奉了夫人的命,給您送來了一些茯苓霜,還有她們自己做的用來擦臉的百‘花’‘露’和胭脂。”
許家的再位小姐?
陳瀾原還以爲是官場上那些人又來‘騷’擾,聽說是許家兩位小姐,並沒有長輩,她思忖片刻“便點了點頭道:“也罷,去請兩位小姐進來。代我賠個禮,就說我身上懶,就不換大衣裳迎候了,請她們直接到這兒坐。”吩咐完這話,她就對一旁的紅螺頜首示意道,“你也去向老太太稟報一聲。”
不消一會兒,許家兩位小姐就進了院子,每人都只帶着一個媽媽一個丫頭。兩人一個月白一今天青”看着都極其樸素,只因各人氣質不同,許大小姐許詠在素雅之中別顯一種凜然,而許二小姐許‘淫’則是別顯嬌‘豔’可人。陳瀾從竹榻上起身迎了,兩相廝見之後,許‘淫’就拉着她的手說:“姐姐”一晃就是七八天,你也忘了之前還說過要請我們上‘門’做客的!”
被她這麼一說,陳瀾方纔想起之前去南京守備府時確實說過這話。只這幾天風聲不好”她早就忘在了腦後。於是,她歉然一笑,正要說話時,就只見許詠淡淡地看了許‘淫’一眼:“小妹,縣主又不是咱們這樣整天泡在閨閣裡頭的人,有的是事情要做,你怎麼就惦記着自己那些小想頭,忘了出‘門’之前娘怎麼囑咐的?”
許‘淫’這才耷拉了腦袋,輕聲賠了禮,可不待陳瀾說些什麼,她就突然皺了皺小鼻子說:“咦,是誰在彈琴?是不是太夫人,哎呀,我先去給太夫人請安!”
見妹妹撇下自己竟是一溜煙衝着琴聲傳來的方向跑了,許詠頓時臉上一僵。雖說平日裡妹妹對自己也是當面乖巧言聽計從,背後自行其是,可在外人面前這般不聽教導卻還是第一次。於是,她只得強自對陳瀾‘露’出了一個笑容來。
“縣主勿怪,都是娘平日裡寵壞了她,上‘門’做客也沒個規矩。”
陳瀾耳聽得那邊屋子裡已經傳來了一個驚喜的嚷嚷,緊跟着就是好一番大聲說笑,她不禁微微一笑,等到許詠這話說完,她才轉過了頭來,卻是毫無所覺似的說:“,不打緊,娘和我都是不喜歡拘束的,她這頭一回登‘門’就不認生,當然最好。
她既然已經進責了,大小姐也隨我一塊進去見見娘吧。”
帶着許詠一進屋子,陳瀾就看到許‘淫’正膩在江氏身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見着她們進來方纔一下子竄起身,低頭做老老實實狀。瞥見其姊許詠那臉上掠過的一絲‘陰’沉,她心中微微一動,隨即就上了前去。果然,緊跟着許詠送上了帶來的東西,又說了好一番得體的客套話,中間許‘淫’一直都是保持着乖巧,始終一聲不吭。直到姐姐那話頭告一段落,她才拉着江氏的胳膊笑道:“太夫人,這天氣越來越熱了,今天我來,還特意給您帶了一些親手做的薄荷膏,治蚊蟲叮咬,還有防暑是最好不過的。”
眼見小丫頭笑着從懷裡取出了一個小巧的圓盒子呈給了江氏,陳瀾不禁被那獻寶似的動作給逗得笑了,再看許詠已經是面‘色’微青,她少不得三言兩語讚了那位許家二小姐幾句。最後,江氏寵溺地謝了許‘淫’一聲,這纔開口說道:“論起來,日後你和大小姐就是姑嫂,今天難得她過來,你不妨帶着她外頭坐坐說笑說笑,這位膩人的二小姐留給我就是。”
陳瀾自是聞言依從。待到帶着許大小姐許詠從裡屋出來,她見這一位攥着帕子滿臉的心不在焉,便彷彿隨口說道:“大小姐和二小姐這‘性’子還真是南轅北轍。”
“她從小就是這樣。”
許詠面‘色’微沉地應了一句,突然察覺到這話有些不對,待見前頭的陳瀾並未回過頭,想來也看不見她的表情,這才鬆了一口氣。只是,等到一塊在竹榻上坐下,她接過陳瀾遞來的絹扇搖了兩下,卻仍是有些忍不住。
“別看我那二妹年紀小,心眼多着呢,一不留神就要被她算計了去,誰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自打縣主和太夫人去過家裡,她就老是神神鬼鬼的……”說到這裡,許詠突然飛快地斜睨了一眼陳瀾,隨即漫不經心似的問道,“對了,聽說蕭世子對太夫人極其敬重,險些就要認了乾孃的?”
外頭已經有了這樣的傳聞?陳瀾心中暗驚,可是,瞥見許詠那微微咬着嘴‘脣’的表情,藏着幾分‘陰’霾的眼神,說話又心不在焉的樣子,她冷不丁回頭看了責那傳來陣陣歡聲笑語的屋子。
這姐妹倆人真是……許陽讓她們過來想來是要傳達某種意思,可她們倒好,一個大約正在想着乘龍快婿”一位則是滿心不忿,全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