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蟲子嘶吼道：“驢兒、疤瘌，架機槍轟他孃的！弟兄們一起手榴彈伺候着！”
羊蠍子卻還在堅持自己的想法，儘管目前爲止大部分人選擇聽命於書蟲子，他反駁道：“排長！山腰上至少兩挺機槍，還有擲彈筒，反衝鋒就是個死啊！還是往回衝吧！”
書蟲子往上頭掄出一顆手榴彈，露頭的時候差點讓子彈釘死，好在這貨福大命大，一發子彈從他的咯吱窩下面穿過，他的衣服多了倆洞，但連皮也沒擦破。他驚出一身白毛汗，蹲下後還嘴：“你丫的跑路不叫衝！老子是讓弟兄們往上邊衝！乾死那幫不是人操的貨！”他扭頭對士兵們吼：“弟兄們！衝啊！”
有那膽大不要命的，等中國兵扔上去的手榴彈炸起一團團煙霧，真的挺起身子往上衝。結果，子彈跟一堵牆似的，挺起身子的哼都沒哼就又倒了回去。這副慘景讓衆人看在眼裡，一時間連跟着喊“衝”的都沒有，更別說真的往上衝了。
畢竟，槍子兒橫飛、手榴彈亂滾的地方，士兵們暫時沒那個膽子往上硬衝，這是人之常情。但是，這種時候不拼命行嗎？往前衝有可能被打成蜂窩，不往前衝，等日軍在這裡拿你們當槍靶子練手，窩囊不窩囊？況且，一想到日軍這次十有八九有備而來，就想把這夥子急於歸建的中國兵消滅在這條道上，備不住更多的日軍就要現身了！三十幾個日本兵，凌連還有反撲的機會，要是再多三十個，凌連就全交代了！
書蟲子又想起他答應過凌雲志，要是把凌連最後的種子交代在這裡，他難逃其咎！到了九泉之下，又有何臉面面對凌團長和凌團衆多先烈？書蟲子不由得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嘴上罵開了：“你媽的！慈不掌兵！孱孫子不給俺長臉那就休怪俺無情！誰再裝熊驢老子斃了他！起來跟老子衝！”
他罵着、喊着，真的起身了，橫過快慢機往山上打了一梭子，然後左手把快慢機往身後一背，同時右手抄起中正式接着往山上摟着火。他一邊打一邊跑，跑近己方士兵就往他們屁股上踹，罵着：“你孃老子生你下來是讓你頂天立地當爺們兒的！不是他媽當沒種的草雞！起來衝！”
如此的瘋狂，簡直既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兒也不拿士兵的命當回事兒，純是個混不吝！就這麼的，居然跑了一段路都沒中彈！這讓人看着就來氣！當然，也讓人看着提氣！軍官都不要命了，這就叫以身作則啊！有這樣的軍官存在，當兵的還好意思當縮頭王八嗎？
剛纔書蟲子的一系列表現，羊蠍子真真兒再也看不下去了。可他啥也沒說，他據槍射倒一個沒壓低身子的日軍，拔出手榴彈往上邊扔，爲了躲避手榴彈，幾個日軍轉移戰位，操控機槍的趙驢兒等人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中國軍隊兩挺捷克式同時開始怒吼，打得幾個現身的日軍血肉橫飛。趙驢兒一邊掃射一邊罵：“姓蘇的我日你娘啊！你個驢慫要害死我們所有人！”
罵歸罵，總算賺了幾條鬼子的命。趙驢兒罵完了，又不禁苦笑，暗自思忖：“既然書呆子官兒要害死所有人，至少老子夠本了，咋的也不能算賠了吧？”
另一邊的三道疤，身爲臨時排長就是有排長的樣子，擎着另一挺捷克式邊打邊喊：“弟兄們唔要做衰仔啊！衝啊！”喊着他自己先直起了身子，迎着彈雨往半山腰上撲。
更多的中國士兵受到鼓舞，開始反擊。戰士們吼成一片給自己壯膽，對山腰上的日軍伏兵猛打猛衝。
堵在這裡的日軍，正是昨晚連夜機動到此地的日本海軍陸戰隊員。他們忠實地執行了大冢真一的新戰法，守株待兔，以逸待勞。選的地方也極爲刁鑽，他們自己居高臨下佔據地形優勢，兩挺機槍分別堵住了前後通路。中國士兵再想跑，只能從路另一邊的絕壁跳下去——那同樣只有死！
日軍的錯誤在於，他們低估了中國人的拼命精神。他們想不明白，爲什麼中國人也會有不怕死的時候！他們忘了，兔子爲保命還能蹬老鷹呢！中國士兵咋的也比兔子強吧？
最要命的是，因爲人少，一百多拼了命的中國兵瞄準一點猛地撲將上來，不知死活地反衝鋒。以日軍的武器配備，面對面死磕未必是中國兵的對手。
漸漸的日軍的火力越來越分散，因爲往上衝的中國士兵越來越多，直面中國士兵衝鋒的日軍，所裝備的栓動步槍往往讓他們顧此失彼——打倒一箇中國士兵又冒出兩三個，並且拼了命的往你身上摟火，這工夫連手動退彈殼還沒完成呢！
日軍的傷亡越來越多。
此地的日軍指揮官怒了，嚎叫道：“機槍呢？怎麼不打？”他扭頭看向佈置在他這一側的機槍的位置，卻見正副射手全部腦漿迸裂，一名軍曹正想接替上去，可他的手還沒碰觸到槍身，天靈蓋就飛了。
指揮官心中一凜，重慶軍有狙擊手！
指揮官大吼：“注意狙……”
他也倒下了，子彈穿透他的後心窩，破開他的前胸，揚長而去。
這種時候最能證明一支部隊是否爲精銳。指揮官陣亡，當兵的要鳥獸散，那就是雜牌；要能有人自動接替，所有人主動服從指揮，繼續進行戰鬥，那就是精銳。
事實證明，日本海軍陸戰隊不是蓋的。指揮官陣亡，自有人接替指揮，所有士兵仍堅持作戰。
精銳歸精銳，怎奈日軍畢竟人少，頂不住那麼多中國人的猛衝，加上機槍火力因來自背後的冷槍偷襲而無法最大限度發揮作用，個別地方中日兩軍士兵已展開肉搏。
書蟲子帶人直衝到半山腰的日軍設伏陣地。有日軍哇哇怪叫着撲過來肉搏，書蟲子是一點面子不給，舉槍就打。先後給兩個日軍點名後，他再拉槍栓時，發現彈倉已空。又有怪叫傳來，來不及上彈的書蟲子只能霸王硬上弓了，冷不防一聲槍響，跳過來的日軍一頭栽倒。書
蟲子見自己的救命恩人竟是陶斐，不道謝反倒沖人家吼：“長官你怎麼上來了？”
陶斐也不理他，一把柯爾特用起來很是熟練，幾槍下來，彈無虛發。等書蟲子縮在一個簡易掩體裡上好子彈後，戰鬥已結束。只有少數幾個日軍逃跑，原本要把凌連圈起來殺的日軍，居然幾乎被獵物團滅！一時間，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畢竟按照常理，這基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這麼多年，捱打挨慣了，輸也輸了個臭夠，冷不防絕境中逆襲，又冷不防贏了，是夠這些常敗軍反應一陣子的。
當然，打贏了不代表可以傻傻地高興。只要看一眼遍佈半個山坡的同袍屍體，就明白這場勝利來得有多慘烈！
一場反衝鋒下來，隊伍不足一百人了。剛纔明明還有一百五六十號呢！
好在隊伍沒傷到筋骨。連着三場戰鬥下來，凌連士兵與友軍潰兵也打出了默契，不似最初那麼陌生了。
書蟲子正想喘口氣，就聽羊蠍子罵開了：“日你妹子的！剛纔跑哪去了嘛！”
循聲望去，見是齊東子爲首的幾名斥候，看士兵們的眼神，好像也對斥候們很有意見。書蟲子說：“老土鱉，算啦，要不是東子他們在鬼子後邊揍掉了機槍，你丫哪有機會衝上來跟鬼子肉搏？早他媽讓人掃成蜂窩了！”
齊東子衝書蟲子感激地笑笑，羊蠍子仍餘怒未消，狠瞪了眼齊東子，轉身蹲一邊吸悶煙去了。他有怒氣正常，也不是真怪齊東子他們，只是他眼睜睜看見死了那麼多人心裡難受，他就得找個宣泄口，齊東子他們比較倒黴，正撞在羊蠍子的炮筒子上。其實平心而論，羊蠍子屬於那種看起來在兵跟前鳥了吧唧實則內心情感比較豐富的一類人，能跟他在一起跟鬼子打了一仗又沒死的，他會在心裡把這人當兄弟。
書蟲子同樣注意到那些弟兄的屍體，一想到這些人是因爲他的一聲反衝鋒命令才跳出掩體被打死的，他的心就抖得厲害，感覺喘不上氣。這些弟兄會恨他嗎？這些弟兄，衝鋒前他還猛踹人家的屁股，罵人家是沒種的草雞。是，在他的指揮下，反衝鋒成功了，幾乎團滅了三十多鬼子兵，而如果他不發動反衝鋒，全連都得交代在這裡！可當他們大部分人活下來後，書蟲子有的仍只有內疚。
沉默了一會兒，書蟲子說：“死的別管了，帶上受傷的弟兄，走！”
有了兩次教訓，書蟲子不敢再走地圖上標註的路線。那時書蟲子已隱約感覺到，他們這夥子兵忽然被日軍，而且是隸屬日本海軍陸戰隊的日軍伏擊，以他們這夥中國潰兵的斤兩，能是巧合嗎？誠然，書蟲子最初帶着幾個兵乾死了八個日本海軍陸戰隊員，可這就能惹得一羣日本海軍陸戰隊上下一心要把他們滅掉？
書蟲子不是傻瓜，他帶他的兵翻山越嶺的工夫，漸漸的分析出了一個答案。他不確定這答案完全準備，但他敢說他的答案能對個八九不離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