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後,帕拉米迪斯看見薇薇安來找他。
"脫掉衣服,躺下。"女人命令道。
"呃,什麼?"豹人被嚇了一條,紅着臉問。
"你以爲是什麼?"薇薇安手一揮,醫療室裡的金屬牆升了起來。一個巨玻璃大容器中有淡黃色的液體,浸泡着某些東西似乎是實驗動物的內臟。
"我不懂"豹人小聲問。
"這是你的內臟。"薇薇安指着隱隱約約泡在玻璃容器中的那些臟器道,"當時你的內臟幾乎全毀,我沒有辦法才使用人工內臟來替換掉。現在這些損壞的臟器已經修復了,我幫你換回來吧。"
"等等,什麼?!"豹人吃驚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這裡面的全部是------"
"半機械半生化的零件。只是勉強維持着你的身體機能。再用上一段時間就會損壞,不能長久的。"女人一臉的冷淡,"抱歉呢,本不應該那麼快就把你從研究所趕出去。如果你一個月都還不回來這裡,我本來打算去找你的。不說了,快點準備動手術吧。"
帕拉米迪斯不說話,靜靜地脫下鎧甲和襯衣。醫療室自己關上門,噴出一些滅菌噴霧。豹人忍受着這些滅菌劑的刺鼻氣味,躺在手術檯上。
"你倒是很鎮定。"薇薇安拿着針筒走過來,"要局部麻醉還是全身麻醉?"
"局部麻醉吧。"帕拉米迪斯不想被全身麻醉弄得失去意識,只選擇了局部麻醉。他有話想問一下薇薇安。
"好。"女士收回針筒,拿起一把手術刀。她指揮一旁的魔像,把放有帕拉米迪斯的內臟的培養皿拿了過來。"手術開始。"
"嗯"身體被局部麻醉的帕拉米迪斯,感覺不到疼痛,但仍能感覺到有什麼切開他的身體。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就像是把自己的生命交託在別人手上,任人處置似的。
如果說【不害怕】,那是騙人的。豹人原本很好奇女人對自己的身體做了什麼,但他又怕得不敢低頭去看,只直楞楞地看着醫療室天花板上的無影燈。強光讓他眼睛酸澀,他卻擔心得合不上眼。
但是,豹人感覺到自己能信任這個女人。他從女人冷漠的眼神中隱約看到某種東西
"在我差不多要死掉的那個時候"豹人小聲問,"我看見你向我走來。但那時候我神智不清,把你當作是我的妻子了。那個時候,我到底說了些什麼?沒有說什麼失禮的話吧?"
"沒有。"薇薇安不爲所動,她用數縷頭髮操作着手術刀,切開機械內臟上的神經和血管,再用帕拉米迪斯原本的內臟替換上並縫合好。
"真的沒有嗎?"豹人懷疑地道。
"你只是像個傻瓜一樣,說了一大堆沒有人聽得懂的胡話。"薇薇安道,"聽不懂的話怎麼算是失禮?------別吵着我讓我分心。你要麼睡覺去,要麼閉上嘴巴靜靜地呆着。"
"好吧。"豹人於是沉默了。
時間一秒又一秒的過去了。不知道過了多久,豹人只覺得越來越虛弱,身體不住地發冷。
"忍耐一下,快要完成了。"薇薇安道。她知道這樣的大手術會漸漸奪取帕拉米迪斯的體力,儘管她已經把豹人身體的出血量降至最低了。
"好想讓你也原諒我"豹人開始小聲地嘀咕着一些胡話,"變成這樣子都是我的錯
是我太愚蠢了。如果我對族長給的那些藥多懷疑一點的話
如果我再多陪一下你的話
如果我沒有違揹你的意願把那孩子送到研究所的話------"
豹人的聲音越來越弱,直到再也聽不見。他的生命還在,只是陷入昏迷。這個悲傷的男人眼角上掛着一滴淚花。
以愛之名,不可能行惡。
然而,命運有時候會非常殘酷,把好人所做的事扭曲成惡事。
薇薇安看到了這名豹人本質。他的兩名兒子在留在薇薇安研究所的時間裡,把自己過去的身世都告訴女人了。
女人沒有表現出特別的同情或者憐憫。
直到現在。
這個豹人,只是一名被過去的罪孽追趕着的,憔悴疲憊的男人。他曾以爲自己所做的事都是爲了保護所愛之人,卻總是適得其反。
這名豹人,和薇薇安的母親---伊格蓮,是多麼的相似。
原諒了母親的伊格蓮,開始對帕拉米迪斯有一種特殊的憐愛之情。
她停下了手上的手術,看着豹人的臉。那其實就是一隻大貓的臉,藍色的毛髮看起來非常的搞笑。飽經風霜的大貓的臉上卻帶着一種肅穆和冷峻。這充滿矛盾的組合,在大貓那悲傷的睡容中,顯得更加矛盾。
女人把手放在豹人的臉頰上,溫柔地輕撫着:"如果你認爲你所做的一切是值得被原諒的,那麼,你已經得到了你應得的原諒。做個好夢。"
她對他施了某種讓精神安寧的魔術。豹人的臉慢慢地鬆馳,變得沒有那麼痛苦了。他在心中的某個角落裡得到了妻子的原諒,儘管那只是個夢。
薇薇安想起兩天前,瀕死的豹人在意識迷糊之中摟住自己,把她當作是已故的妻子,一邊哭着請求着妻子的原諒,一邊吻了她。
這傢伙當時做的一切,無不讓女人心亂如麻。
憎恨與人相處,只希望在自己的研究所裡獨自作着研究的這名魅魔,卻因爲這種經理而漸漸改變了心境。她變得沒有那麼討厭別人了。
---又或者是因爲帕拉米迪斯不是人類,而是這樣的一隻大貓,她纔不覺得那麼厭惡?
女人嘆了一口氣,快速地完成了手術,把帕拉米迪斯的腹部縫合好。
"送他去休息室。"薇薇安對魔像下命令道。
魔像正打算捧起昏迷不醒的豹人。
"等等。"薇薇安怕這個粗魯的魔像弄傷剛剛完成手術,虛弱不堪的豹人,"好了,你去幹別的事情吧。這個男人我來處理。"
魔像點了點頭,拖着那銀色金屬的軀體慢慢走了。
薇薇安伸長了頭髮,輕柔地包裹住豹人帕拉米迪斯,小心奕奕地,把他擡了起來。
這是她第二次感受到,這個男人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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