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朱雀的精神鏈接斷開，顧慎還有些意猶未盡。
誅心之語，才最殺人。
發出鏈接之時，他都沒想過，朱雀還會同意邀請。
“他氣得不輕。”
褚靈道：“你剛剛那些話，比【熄燭】最後一箭，還要厲害。”
“是麼？”
顧慎笑了：“可惜，他走得有點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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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靈沉默。
能不急麼，再不走，估計真的要被氣死了。
爲什麼，小滿對自己沒有這麼熱情？
是自己不招小孩子喜歡，還是顧慎太招小孩子喜歡？
“嗯。”
院落之中停着一架無人機，懸拎起大大的落地鏡面，小滿拎着衣袍，看着自己的模樣，眼神之中滿是陌生。
“還有……”
“這是……教會‘大人’住的地方？”
“那些人……是不是很多，都已經死去了？”
或許是因爲過多動用“命運物件”的緣故，顧慎在這一刻感受到了因果的指引。
這套教袍裁剪之後，還是有些長了……
小傢伙努力咬緊牙關，身軀顫抖，可最後還是沒有忍住。
顧慎帶着小滿在府邸裡找了一間小院子，但實際上這些府邸宅院的技術並不落後，這裡有許多人工智能的儀器。
她當然記得！
如果沒有在E0區的鐘鼓遊行，她根本就逃不掉……那些遊行者走上了大街，砸爛了無人機，衝破了城門，雖然她是從南門離開的，但是前面兩座城門打開的聲音，她都聽到了，這場遊行規模很大，不可能是巧合。
“是……也不是。”
……
“他們都這麼喊……”
只是關於“神眷之子”，他已等待了二十年。
小滿聽聞聲音，猛然擡起頭來，看到閣樓窗戶打開，露出了一張熟悉的面孔，忍不住驚喜道：“顧慎？”
白袖沉默地看着這一幕，他看着顧慎，神情有些微妙。
這世上的確是有“不求所圖”的事情。
她抿起嘴脣，想了很久，鼓起勇氣問道：“你救我……是爲了讓我替這些人報仇麼？向教會，向源之塔？”
顧慎神色有些詫異，但旋即釋然。
……
顧慎搖了搖頭，沒說什麼。
小滿小聲嘀咕。
以S級結界的力量，阻攔獸潮，便不是太大的問題。
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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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我會給你送來合身的衣服。”顧慎柔聲道：“先前那一件，以後都不用再穿了。”
顧慎眼神浮現了些許暖意。
“……是。”
可能還沒自己長。
“不僅僅是我一人救了你。”
只不過在覺醒實驗開始之後，【深海】便斷開了和桑洲窟的鏈接。
小傢伙天賦異稟，有些傷勢，休息一天睡上一覺就能好得七七八八，但也架不住積少成多，“生機之火”轉上一圈，顧慎看得很是心疼。
上一秒還豪氣干雲的小姑娘一下子不再說話了。
顧慎輕嘆一聲，小傢伙脫下來的那件，已經讓機器人送去清洗了……事實上清洗都是沒必要的事情，直接丟掉都不爲過。
他彈了個響指。
小傢伙神色古怪，她看着鏡子裡那個“乾乾淨淨”的自己，很不適應。
“既然你沒有姓，不如就隨我姓吧。”
於是祁默深吸一口氣，發出精神傳訊，低聲提醒道：“小顧先生……中立者需要‘神眷之子’的一管鮮血，我們需要做一下‘基因檢測’，看看她的超凡能力到底是什麼。”
顧慎柔聲道：“他們也付出了很多……”
雖然這衣袍穿上去很舒服，但好像還是自己的那套泥濘布衫更好看一些？
“顧慎哥哥……”
在E0區后街撿拾垃圾，動不動就要捱打，運氣好一些，還能做到飢一頓飽一頓，運氣不好，便是要餓上一整天的肚子。
他輕聲笑道：“是我。”
“……”
只是……那場遊行，註定只是一場轉瞬即逝的煙火，有許多人都會在遊行之中喪命，源之塔的執法者不在乎這些人的性命。
小滿怔住了，她張了張嘴，想要回答，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祁默有些羞愧：“抱歉……是我失態了。”
而她，就是這樣的傻子。
小滿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那件布衫爛了一堆孔洞，哪裡還能再穿？
這場獸潮最重要的，是印證了“神眷之子”的存在！
不可言說。
小滿小心翼翼念出這個稱呼，她糾結着問道：“要不我還是穿回原來那件吧？”
“無妨。”
顧慎沉默了兩秒，他看着小滿，心情複雜。
小滿整個人看上去幹淨了許多，只不過她因爲常年捱餓，所以氣色很不好看，面黃肌瘦，連發絲都是枯黃色的。
熾浪教會修築的這片府邸宅羣，看上去復古典雅，像是雪禁城的建築……
白袖有些不解。
顧慎眉心燃着一縷溫暖的火，臉上還掛着淡淡的笑：“隨我姓顧，這是一個很好的姓，我跟你保證，以後報上家門，全世界都沒人敢欺負你。”
中立者等待，搜尋，始終無果。
可只有傻子纔會去做。
命運女神彷彿在提醒自己，他和小滿之間，存在着一種不同尋常的羈絆——
“我救你，與你以後做什麼無關。”
小滿又小聲問道：“那麼他們……是爲我而死麼？”
“嗯。”
小滿低眉，回想着籮筐裡比自己更小的小傢伙，她忍不住笑了：“就算一起餓死，也好過一個人餓死……那樣上路，不孤單。”
小姑娘認真點頭。
他動作輕柔，揉了揉身下小姑娘的腦袋，一縷熾火隨着他的掌心掠出，浸入小姑娘的身體之中，“生機之火”替她驅散體內殘餘的寒意，以及積壓已久的傷勢。
小滿感覺自己眉心像是被人輕輕按了一下，她一屁股向後坐去，再擡起頭來，便是一片巍巍世界，淨土飄着大雪，高聳入雲的巨樹幾乎撐天。
小滿愣楞坐在地上。
叢林法則是殘酷的。
“此事不急。”
“……”
這是一個好問題。
“大人？”
“我……想有個家人……”
小滿抿了抿嘴脣，有些恍惚。
遇到小顧先生之後……這才短短几天，就找到了？
她呆呆看着眼前的年輕男人。
這些年的實驗屢屢碰壁。
小滿聽得懵懵懂懂。
這些中立者都懷揣善良之心，只要相處幾天，小滿就會感受到與E0區不一樣的溫度。
“以後這種話，別再說了，晦氣。”
她喃喃道：“那場遊行，是他們組織的……”
顧慎一句話，打消了她所有脾氣。
熾浪教會府邸裡，準備的大多是這種款式……這一套衣袍經過裁剪，把教會標誌全部抹去，已經看不出“信仰所屬”。
淨土世界雖然飄着大雪，但在顧慎的心念操縱之下，這些碎雪，落在小滿身上，並不寒冷。
小姑娘過了好久才緩過神來，她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笑眯眯的顧慎……那個男人在無數金枝穗葉的照拂之下，彷彿是整座淨土世界的中心。
……
一旦【空域】結成。
可拋開這些因素呢？
看到這小姑娘的一刻起……顧慎就感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聯繫。
顧慎環顧一圈，誠懇說道：“至於其他事，等她休息好了再說。”
只是如今顧慎問了。
小滿抱着籮筐，小心翼翼走在府邸廊道之中，她看着這些雕畫刻繪的壁柱，下意識感到畏懼。
他將精神力散開，在府邸廊道，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爭搶，離間，欺騙，利用……
不喊大人的那些，下場都很悽慘。
他的熾火，檢測到了小滿的精神狀態……小傢伙的精神很緊繃，她好不容易逃離了E0區，然後來到了這裡，看到華貴的教會府邸，只會讓她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顧慎斟酌着開口，他揮袖將莊肅和祁默的精神影像投放出來，還有一些旁觀者，“還記得E0區最後的遊行麼？”
小滿很聰明，聽到這她便懂了。
中立者打開了城門。
熾火繚繞。
顧慎坐在府邸外，褚靈接管了程序，帶着小傢伙去洗漱了一番，重新再出來，小滿臉上的污漬都已經被洗去，也換上了一套整潔嶄新的雪白長袍。
她的確想得太多，教會和源之塔是何等恐怖的龐然大物，有能力向這種東西宣戰的，應該就是“顧慎”這樣，被世界神光籠罩的人。
腦袋瓜子上，又捱了一擊腦瓜崩。
過往的三年，小傢伙受了太多委屈。
“剛剛在府邸那邊見到的幾位……”
自己明明都吃不飽了，卻還要帶上一個累贅，一個流浪街頭的乞丐，哪有什麼資格，擁有什麼家人？
蠢人做蠢事，這些年沒人問過她，所以她自然也不會去想。
“……”
是因爲“同爲孤兒”麼？還是因爲……其他？
“救你……哪有那麼多原因。”
顧慎點頭，道：“如果你在E0區生活的時候，聽過‘中立者’這三個字，那麼你應該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祁默不知道在E0區發生了什麼，這個小姑娘和顧慎的重逢像是久別了多年。
但已在因果之中有所篆刻。
如今顧慎入住，【深海】重新提供服務。
莊肅和祁默則是呼吸都變得凝重起來。
小滿依舊緊張，白袖說的道理，她其實聽得懂，只是沒什麼用……
他們對視一眼。
顧慎低聲笑了，“那個籮筐裡的孩子，你救下他，有原因嗎？”
她惱怒地擡頭，瞪着顧慎，剛剛準備開口。
顧慎沒有回頭，柔聲說道：“人都已經接回來了，你還擔心什麼……要知道，神眷之子不是青銅立柱裡的那些‘死人’，她是活的，是有感情的。”
“……”
在E0區救下小滿，當然是因爲“鐵盒”生出了反應，這大概是自己要尋找的“神眷之子”。
白袖沉默一秒，道：“都是人，沒有大小。”
顧慎點頭，他本就沒指望靠着這場獸潮改變什麼。
顧慎翻身躍下。
他苦苦追尋着的最高理想，今朝終於要實現。
小姑娘再一次向後坐去，而這一次她回到了現實世界之中，雪白教袍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小姑娘疼得齜牙咧嘴，但做得第一件事情卻是檢查衣袍有沒有弄髒——雖然嘴上說着不習慣，但行爲還是誠實的。
很奇怪。
“你說的那些‘大人’們，都已經死了。”
她的身體，有很多淤青。
……
正如她問顧慎。
一時之間，他忽略了這一點。
顧慎柔聲笑了笑：“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至於復仇……你想得太多了。”
小傢伙猛地發力，將大大籮筐甩到了背後勒緊，然後快步向着顧慎跑了過來，三步並做兩步，一下子撞到了顧慎懷中。
她沒什麼辦法，只能拎起一些，免得行路不便。
推門出來的陳沒，莊肅，祁默等人，都看到了這一幕……他們神色各異，陳沒是依靠在門側，環抱雙臂，欣慰地看着這溫馨一幕。
她很沒有骨氣的縮了起來，過了很久，才小聲嘀咕說道：“既然無親無故，不求所圖……那你爲什麼要救我？”
如果沒記錯，顧慎和小姑娘相處也就不到一個白天。
顧慎低眉，緩緩說道：“這些人，更是爲了自己的自由。如果今夜不破城，此後便再難尋找破城之日……與其就這麼死去，不如試着衝破牢籠。正如撲火之飛蛾，既爲光明而死，也爲自己而燃。”
那個衣衫破爛，渾身髒兮兮的小姑娘……就是小顧先生找回來的“神眷之子”？
這麼多年。
不過這些負面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在E0區泥濘裡摸爬滾打長大的孩子，哪裡會相信這個世界存在真善美？
便在此刻，顧慎的聲音悠然響起。
小滿眼神有些黯淡，她聲音沙啞地說道：“我知道‘中立者’……他們都是好人……”
此刻莊肅和祁默的感覺很不真實，他們覺得現在像是在做夢，如今中立者已經可以光明正大來到地面之上進行活動，而且他們還見到了傳說之中的“神眷之子”。
她怔怔看着這宏偉壯觀的畫面，只覺得心神盪漾。
此言一出，祁默頓時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小滿攥着衣袖，很小聲地開口。
“我先帶她找個房間休息。”
顧慎找到了自己。
“所以……”
他只能如實回答，如實把鮮血淋漓的殘酷真相，揭露在這孩子面前。
這個問題，讓顧慎一怔。
“啪嗒！”
“這場A級獸潮，雖然來勢洶洶，但實際上不會對東窟造成太大影響。”褚靈借調着【天眼】的權限，說道：“紅龍已經趕回E7區了，最後關頭，四神使應該還能完成【空域】結界的佈置……”
這個嚐遍世上所有的苦，連一滴淚都沒有流的孩子。
一下子就哭成了一個淚人。
小滿，小滿，顧小滿。
從此以後，她有自己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