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白家大宅。
白師我此時此刻正在幽深的靜室當中餵魚,整個房間,就只有巨大的魚缸作爲光源在明亮着。
銀髮,蒼老的面頰,羊絨毛衣,膝蓋上還蓋着厚厚得毛毯。
白師我注視着餌食落入水中,被五彩斑斕的魚羣爭食,他眼神當中一片幽深死寂。
“吱。”
隨着推門的聲音,有昏黃色的燈光從背後照射進來,但很快門關上了,房間裡又只剩下一個光源。
“處理好了?少鷹的傷勢如何?”
“張醫生已經檢查並處理過了,說只是受了一些內傷反震,胸骨和手骨都並沒有問題。”白英羅在他父親面前根本就不敢坐下,而是站在他父親的背後這樣言道。
“呵呵,那小子也算有心,終歸沒有下死手。”
“……父親,無論怎麼說這次都是他石應虎都欺人太甚,難道這口氣我們都要忍下來嗎?”
“英羅,被情緒所控制是愚蠢的象徵,你是商人,你應該重視的只有利益,而不是一時之氣亦或者是顏面的得失。”
“……是……父親教訓的是。”
“好好照顧少鷹,別寒了人家的心,少鷹這次是想幫誠兒接下樑子,雖然他沒接住,但以後石應虎即便針對,也只會衝着少鷹去了,這樣就把白誠給摘出來了。”
“這個石應虎的潛力卓絕,九櫻與他關係親近嗎?”又往水中灑了一把魚食,白師我這樣問道。
“父親,那個石應虎桀驁兇悍,絕非良配,九櫻她是您最寵愛的孫女兒啊。”白英羅上前一步,但他的腳下卻咔嚓作響,原來不知在何時,這個房間的地面上已經凍結上一層厚厚得冰霜。
“你說的沒錯,九櫻的確是我白家第三代中最出色的子嗣,石應虎雖然潛力更越過韓少鷹,但衝擊傳奇這種事,很多時候是不講道理的,石應虎一日沒有突破,就一日不敢說他能夠突破,但等人家突破了,九櫻也未必還能靠上去了……我記得石應虎還有一個大哥吧?”
“是的,當年爲保護誠兒,被少鷹打成重傷。”
“石應虎的大哥爲保護誠兒被打成重傷。那就讓嘉琪過去慰問照顧人家吧,反正一個已經死了丈夫的女人,也很難再嫁給名門豪強了,這筆買賣,做不虧。”白師我冷冰冰得這樣言說着,他的語氣不像是在探討自己一個孫女未來的命運,更像是在說一件貨物。
“就怕,就怕嘉琪不肯。”
“不肯?生身在我白家,自出生開始,吃穿用度衣食住行無不超人一等,不肯?她憑什麼說不肯啊,告訴嘉琪,就當是爲了她的女兒。”
“父親……您難道就沒有一點人性嗎?除了謀算還是謀算,除了利益還是利益,您就不覺得自己這一生過得很可悲嗎?”似乎是終於壓抑不住了,今天喝了一點酒的白英羅忍不住嘶聲喊道。
“可悲?只有沒有希望的人生纔是可悲的,就像你一樣,皮膚慢慢失去光澤、皺紋爬滿臉頰、頭腦變得遲鈍、眼睛看到事物會覺得模糊、嚐到美食也覺得失去了滋味兒、體能和激情都在衰退,即使是面對再漂亮的小姑娘也感到無能爲力……按我說的去做,不然我就按照我的方法來執行,我想,那更加不會是你願意看到的,我軟弱無能的兒子。”身後並沒有人推動,但白師我身下的輪椅依然帶着這個銀髮蒼白滿臉皺紋的老人從白英羅的身旁駛過。
房間的門,被“吱”得一聲打開,又閉合。
最後,只留下白英羅痛苦得跪在地面上痛哭流涕。滾燙的淚滴落在地面的寒冰上,霧氣升騰。
“老傢伙,你爲什麼還不肯死,爲什麼還不肯死啊!”
…………
大災變後,氣候異化。
有些地方,數裡之間就是冰山與沙漠的區別。
眼前這裡倒還沒有那麼誇張,但在山的這一邊春暖花開,在山的那一邊白雪皚皚,往下方望去是一巨大的深淵裂縫,目之所及,深不見底的那一種。只要不是傳奇,掉下去基本上就死定了。
此時,已經是白家壽宴的一星期後了。
“說實話,我原本以爲你不會來的,沒想到你還是接了這次的任務。”
“本來是不打算來了……但終究還是決定過來。”一邊回答着,一邊將手中的冰錘揮砸,釘入面前的堅冰中,於半空中固定着自身的身形。
一行五人,以這種方法緩緩往下爬,軍區確定這裡有一處潛入點,雖然進入的過程危險了一些,但這個過程之後,也意味着後續的工作步驟沒那麼危險了。
石應虎,也是這吊掛五人組當中的一個。
來到了一處冰壁縫隙,五人依次鑽進去打算緩一會,冰壁縫隙當中住着一些類似於雪猿般的生物,在發現五人之後尖叫着想要攻擊,結果被一名皮膚黝黑的大漢一頭接一頭提着脖子扔出去了。
作爲野獸的巢穴,裡面的氣息非常污濁。
因此五人都沒有進去,而是站在外沿處吞吸着冰冷的空氣,四面注目掃視着在城市中永遠都看不到的壯闊美景,這裡是冰雪的世界,白色的雪花,帶着一些綠色的層層冰壁。
“石兄弟,聽說你套上你身後的那身源戰甲後,就可以直接擁有匹敵宗師的戰鬥力?”
問出這句話的人是鐵獅,他和他師妹鐵狼都是修煉爪法武功的好手,手臂處佩戴着巨大的合金手套,甚至順着冰壁往下攀援時,他們可以不用冰錘直接使用合金手套。
鐵獅、鐵狼、桑德麗、凌霜雪、石應虎,這就是這支小隊的配置,除石應虎以外,餘下四人全部都是三階境界的高手。
其中以凌霜雪的內功修爲最高,她已經是三階高了,這個粗壯結實的黃臉女人看着顯老,但今年其實才四十歲,雖然名聲不顯,但有衝擊武林名宿地位的實力潛能。
當然,要成爲武林名宿,還需要一些機會與人際交往能力。
“我穿上源戰甲後,應該會比一般的武道宗師強一些,但不要想着殺人奪寶,這玩意是認主的,參數一旦調整契合後,幾乎無法洗白重新裝備給其它人,不然東安軍區也不會那麼痛快的把它送給我。”石應虎毫不介意的這樣言道,無論對方有沒有殺人奪寶的心思,都直接將之碾滅掉。
“就算要殺人奪寶,也得等你重傷或者任務完成之後。”黑臉的鐵獅嘟嘟囔囔的言語着,結果被身後的鐵狼捶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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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獅是變異獸獵人,鐵狼卻是鎮江市警局的干將,他們原本是一對孤兒,因爲武學資質不俗且心意相通,被鎮江城的武林名宿鐵老爺子收養,不僅盡援兩人一身武學,還爲兄妹兩人研究出一套威力巨大的合擊術。
可惜,後來鐵獅去當變異獸獵人了,而鐵狼在鎮江成爲警察,據說鐵狼因爲鐵獅犯了事,還親自把他逮進監獄過。
不過,石應虎並不覺得這對兄妹倆有什麼隔閡,鐵獅有些話癆,鐵狼沉默寡言,但他們兩人明顯都很在乎彼此。
桑德麗則是一個擁有炎黃戶口的異族人,她本來是流民點的一個流民,不知道在哪裡學到一身詭秘精湛的武功,揹負着一支支構造極兇厲的鐵矛,無論近戰遠攻都很可怕。
石應虎的感知力敏銳無比,他隱隱間覺得桑德麗身上的殺伐煞氣,極爲濃烈,帶給自己的威脅感甚至超過了功力最爲深厚的凌霜雪。
“大家休息得怎麼樣了?如果可以了,我們佈置繩索,繼續任務吧。”凌霜雪環顧衆人,這樣言道。
她正在努力擔負起成爲隊長的責任,因爲按照武人的基本原則,誰拳頭大聽誰的,凌霜雪認爲在場五人中以自身功力最爲深厚,因此自己就是責無旁貸的隊長。
但其實,無論是鐵家兄妹、桑德麗亦或者石應虎,他們的生存能力與實際戰力恐怕都比凌霜雪更強,但另外四人卻無一人置疑凌霜雪的隊長地位……你願意冒頭你就冒吧,平常聽你的也沒有關係,反正有危險時你要頂上,發出讓我們覺得危險的命令,我們也不會執行。
從這處山壁縫隙往下延伸繩索,當繩索延伸到最盡頭後,再繼續以冰錘緩緩爬降。
“呼呼,我是爲了養老錢,才接這個任務的,我妹是爲了給老頭子掙養老錢,你們呢?”凜冽的寒風,卻堵不住鐵獅那張嘴,所有人都穿着雪戰重裝,每人背後揹負着給養與部分核彈組件,石應虎還多揹着一套源戰甲,不過他體能足夠好,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壓力。
“天王補元丹,國家培養名額。”
“……我是爲了以後可以有一次衝擊先天境的機會。”
“……孩子……市長答應我,只要我完成了這次任務,就允許我從流民點帶回五十個孩子,並給他們都上上炎黃戶口。”桑德麗一邊揮動冰錘緩緩下降,一邊回答道。
“這傢伙的話癆也許並不是無意義的,彼此之間交換秘密的話,的確是可以很快拉近距離感,增強全隊協同性。”石應虎有些意外得看了粗豪的鐵獅一眼,心中再次感慨能在荒野區活得很長久的人,果然沒有一個是純粹的混貨,必有其所長。
“凌姐,你這麼幹就虧了,你這歲數了,未來衝擊過傳奇先天境的可能性越來越低,莫不如多要點錢,然後養幾條小狼狗玩……我就知道有幾個小兄弟,他們特別喜歡像凌姐你這種成熟穩重型的。”鐵獅這句話說出口,石應虎差點一錘鑿空掉下去。
“我看錯你了,嘴賤成這樣在荒野區還沒被人幹掉,你不是必有所長,你必然是極有所長,不然活不到現在。”在石應虎這個位置,都可以看到凌霜雪被鐵獅這段葷話說得臉頰紅脹。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大家都比較瞭解隊友的性情了。
而五人當中,凌霜雪是最“純”的一個,她應該是那種老老實實練功半輩子,長相普通也沒經歷過什麼男人的類型,最好的年華,半輩子都已經過去了,衝擊傳奇先天境還有一線希望,也是她最大的指望,哪怕明知道希望渺茫,哪怕明知道失敗之後自己一生就算是半毀了,也無法放棄。
很多時候,午夜夢迴,凌霜雪恐怕也會問自己,自己這一生到底值不值得,是不是也應該像許多師姐妹一樣,仗着武者的高收入豪車、名酒、小狼狗,這一輩子縱意墮落纔算是沒有白活一場。
因爲凌霜雪的特殊心境,鐵獅這賤賤的一句話,堪稱是心靈暴擊。
“師兄,你閉嘴。”
“我沒說什麼啊。”
“鐵獅,你給我閉嘴!”石應虎突然一聲低喝,聲音並不大,但卻莫名充斥着一股威嚴感,鐵獅在荒野區廝混小半輩子,並不是容易被唬住的人,但此時此刻卻莫名得心中一緊,心中MMP但嘴上卻是一句廢話都不敢再多說了。
獅子,卻是畏懼猛虎的!
鐵狼因此詫異的看了石應虎一眼,她是知道自己這個師兄的,很多時候連師父都管不住。
“大家小心,我們經過雪翼鳥的巢穴了,不要發出聲音,儘量不要在這裡同它們發生戰鬥。”沒有聲音,但桑德麗的話語卻突然出現在衆人的耳中:傳音入密,雖然對於傳奇武者來說這是近乎於本能的能力,但對於普通的武者而言,就是一門需要專門學習的秘術了,石應虎也不會這一招,或者說絕大多數有志於傳奇境界的武者,都不會去浪費時間修習這一能力,哪怕它很多時候頗爲好用。
雪翼鳥,一階上位變異獸,羣居。
雖然這種變異獸的戰鬥力並不怎麼強,但也要看地點在哪,現在一行五人在上不着頂下不着地冰壁半空中吊掛着,若是真把一大羣雪翼鳥引過來,沒準五人真有失足掉下去的危險。
“儘可能小聲,我們避過雪翼鳥巢穴,潛入點已經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