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一定要記住這張臉啊,她是你媽媽!”
縣城車站前的柏油大道上,開往深市的大巴車速度漸快,讓狂蹬老爺車的易名堂不得不停下追逐的腳步。
望着伸出車窗,瞧着這裡的那張滿是淚水的臉頰,易名堂對坐在前面單槓上表情依舊茫然,至始至終沒能叫出“媽媽”兩個字的秀秀感慨道。
深市太遠了,爲了省錢,女人整整三年沒回家,再回家時已經滄海桑田!
原本的破落屋變成了兩層小樓!
原本嗷嗷待哺,一刻不願離開懷裡的閨女完全忘了她!
原本的丈夫也有了新人!
唯有她這個在外打工撐起整個家的女人還幻想着賺夠錢回老家,往後永遠守着丈夫,孩子。
“秀秀,回家哩?”
四歲大的秀秀點了點腦袋,易名堂支着地的右腳用力一蹬,自行車向來時的方向行去。
“方向或許是對的,可對秀秀來說,家又在哪!”揹着秀秀追到縣城汽車站的易名堂如今一籌莫展。
自行車一路匆匆,拐進村口時,易名堂見到了領着外地女孩回來的文才,比起去年的光鮮亮麗,文才現在的穿着倒是符合了村裡人的穿着,而原本的大肚婆,現在已經是孩子媽的外地女娃,此刻正坐在毛草地上哭哭唧唧着。
“老易,怎麼了?”易名堂經過村裡一名老漢身旁時,輕聲問道。
“女娃嫌苦,要走哩!”
易名堂古井無波的點點頭,拖着自行車和秀秀從一坐一蹲,一個哭喊着,讓我走吧,我真受不了!”一個抓着自己頭髮,極其煩躁的說着,“你走了,孩子怎麼辦,這個家就沒了!”的兩人身旁走開。
他是一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教師,不是情感專家,也解決不了時代所遺留的問題!
冬去春來。
前前後後擁有二十多名四五歲孩子的啓明星幼兒園走到了要結束的一刻,執教老師沒有幼師資格證是其一,沒有交通工具是其二。
幼兒園的最後一堂課結束,孩子們抱上了車,易名堂將板車頭套上繩索,又向腦袋不太靈光的水根道:“水根,最後一趟我在前頭,你在後頭!”
望着伸出雙手在地面摸索綠豆的老人,易名堂將砣砣重新抱上了車。
瞧着怯生生站在牆角,看着伯伯、嬸嬸爭吵的秀秀,易名堂轉身將秀秀再次抱上板車。
“水根,走,我們回家!”他道。
水根:“回家咯!”
“伯伯,深市在哪啊?”
“深市啊,在南方!”
“南方又在哪啊?”
彎腰拉着板車的易名堂頓了頓,下一刻,他將回家的道變換了,再下一刻,易名堂領着兩大一小來到了村裡地勢最高的一處地方。
“砣砣,秀秀,你們看,深市就在那裡!”易名堂指着遠處雲霧繚繞的青山。
“那是大山!”
“深市就在大山的後面啊!好多好多大山後面,你們的爸爸媽媽就在那裡!”
易名堂話音剛落,一聲語氣極重的“cut”響起,易寒的“我宣佈《遙望南方的童年》正式殺青”和轟然掌聲同時響起。
“恭喜甘老師《童年》戲份殺青!”
甘韜不動聲色的擦了下眼角,收斂起戲中角色的感傷,轉身露出笑臉迴應劇組衆人道:“同喜,同喜!”
“晚上殺青宴,誰不躺回屋,誰就是孫子!”易寒惡狠狠的說完,埋頭一抹眼角。
正式拍攝《遙望南方的童年》的時間只有一個多月,可他花去的時間卻是幾年,不捨肯定有,但更爲難受的是取景地爲自己的家鄉,小演員也都是家鄉里的留守孩子,流露的情感也多爲真實!
面對這一切,他的心能好受到哪去!甚至這一刻,他討厭上了‘藝術來源於生活’這句至理名言!
抹掉不受控制的淚水,他頂着山頭的寒風大聲喊道:“來,都過來陪甘老師拍殺青照,小演員站前面,過了這村你們再想見甘老師得猴年馬月去。”
“我要和伯伯拍照!”
“伯伯就是易老師!”
“伯伯就是甘老師!”
一個稚嫩的童聲突兀傳出,接着又是一羣稚嫩的嘲笑聲。
甘韜蹲下身子張開雙臂老鷹護崽似的摟上拼命擠過來的孩子,大笑道:“來,來,來,愛咋叫咋叫,隨便啥時候都能叫!”
“來,我指揮啊,三,二,一茄子!”
一張大部分人員處於懵逼表情的照片由此誕生。
“茄子”是什麼鬼!
接連拍了十來張殺青照,合照,甘韜纔算真正脫開身,然後被易寒一把拖走。
“韜子,這位是宜市阮副……”
“您好!”甘韜不卑不亢的伸出右手。
這兩年從江省到京城,大領導他見的也不少,無論是面對管他們這個圈的頂頭上司,還是家鄉父母官,他都是這個態度,不卑躬屈膝,也不輕佻,目中無人!
“剛纔我和易導演講,一定用家鄉的風土人情招待好客人,這樣才能開口請人家免費幫忙多宣傳我們宜市漂亮的山山水水!國際影帝的廣告費可不便宜!”
“您說笑了,即使易導不招待,憑宜市這份水墨畫般的山水,我也免費幫忙宣傳,而且是走到哪宣傳到哪!”
兩人云裡霧照的客套了會,領導繼續視察下一站,而他則是在宜市宣傳口某一位領導的引領下來到鄉里的一所小學。
給學生演講,他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本着自己就一初中生的想法,他特意選擇去小學校給小學生演講。
而參加這場演講活動的目的,則是爲了當地電視臺的晚間新聞頻道提供素材,要不然這麼莊重嚴肅的頻道,報道一名演藝圈人士的電影殺青太尷尬了!
學校騰出來的教室他太過熟悉,《童年》裡的一場鏡頭就是在這拍的。
“羅校長又見面了!”
“邱部長,甘老師榮幸之至,榮幸之至!”
“要不我們開始吧?”瞧着領導、校方、電視臺工作人員、紙媒一行人聊起來沒完,他試着問邱部長道。
“百十來個孩子會不會有點少?”
“爲了預防學校把全校師生都組織起來,他匆忙道:“夠了,夠了!”
望着不太明亮,各個角落滿是人的教室,他蹙眉想了會後,緩緩開口道:“我學歷不高不太會講大道理,等會就和同學們聊聊,由我作爲主演,剛剛在咱們宜市殺青的電影——《遙望南方的童年》這部電影幕後的故事!”
“對小孩子講這些是不是太過沉重了?”宜市電視臺的戶外主持問身旁守着拍攝機器的同事。
“是有一點,他有點強行灌輸讀書的重要性,誰都清楚農村教育和城市教育,無論教育環境又或者師資力量都有差距,這個差距不是想改變就能改變的,得要很多錢!”
口乾舌燥說了一大堆,甘韜笑着問道:“所以同學們,你們知道我下一句又要說什麼嗎?”
“讀書很重要!哈哈!”
這一句已經在他講述電影的間隙裡提到好幾遍,孩子是小但也不傻。
教室裡的笑聲並沒有讓他覺得有多尷尬,反倒是真摯的點點頭。
望着被易寒帶來的砣砣、秀秀和那一個個稚嫩,紅撲撲的臉頰,他收起嘴角的笑容,慢慢蹙起眉頭,異常清晰的向室內、室外所有聽衆輕聲道:“我呢,沒辦法,也沒能力把你們帶出大山,但卻能讓同學們擁有更好的學習環境,不比城市裡孩子少的書籍。這些外在事物是我唯一能幫助同學們的,至於同學們能不能走出大山,就得靠自己的毅力了!”
女主持急忙問同事,“什麼意思,他這是要捐學校?”
“差不多就捐學校,捐圖書館的意思唄,他有錢!一年的收入估計夠捐好幾個學校!”
衆人議論紛紛的檔口,甘韜鞠躬下臺,實際也沒個臺階,教室地面的水泥也早被踏出了紅磚。
“韜子,想清楚了?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裡建一座鄉村小學最好也要幾十萬!”
他點點頭,“幾年前就想好了!”
其實張強走的那一刻,他就想這麼做了,只是當時的同心影業太弱小,需要資金髮展,雖然現在的同心影業依舊弱小,但至少在江省站住了腳。
當晚,甘韜酩酊大醉,連宜市新聞上的自個的光輝形象都沒來得及瞅一眼就醉死了過去。
翌日,同心影業副總孟廣孝正式對外宣佈——同心慈善成立,新成立的同心慈善任命嚴冰沁爲主要負責人!
再一日。
周晴接連催促甘韜回京城。
《畫皮》票房破三億後,她接到的劇本多的數不清,手裡握有茫茫多劇本,卻沒有決定權,這一點讓她寢食難安,急切喚某人回來,就是有種死也死個明白的意思!
畢竟,某人的挑剔是出了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