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禁海上,已是黎明破曉,濃郁的黑色席捲天地,如一尊隱匿在黑暗中的神靈,將其神力擴散。
渲染大海,渲染乾坤。
到了最後,已分不清這神靈是在天上,還是在海中。
是大海的顏色侵襲了天幕,還是天幕更凸顯了禁海。
但這一切,對於生活在禁海的各族而言,其實不重要,在他們的生命中,日日夜夜都是如此,生存在這裡,也融入這裡。
黑色的海面上,時而可見一些舟船之影,隨浪濤起伏。
天幕上,也偶見飛鳥卷着黑夜捕食。
而海底……斷手的速度展到了極致,持續的逃遁,其身影時而模糊,時而清晰,而每一次這般交錯下,都會挪移一大段範圍。
這期間,但凡是出現在它面前的海獸,都會在瞬息裡枯萎,體內的神性以及生命,皆成爲了斷手的養分。
使它的速度,可以更快。
另外就是,它所過之處,無論是自身還是海水,又或者四方海獸,都是鴉雀無聲,所有的聲音都被它利用神權壓下。 шшш☢тTk ān☢CΟ
因爲它知道,聲音是自己的武器,但同樣也是那位追擊者的武器。
只是……就算是它再快幾分,其後方海水中,那道一路奪音,以詭異之法追來之人,始終都在。
不曾被甩開絲毫。
且彼此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近。
因爲推動許青速度的,不是隻有音之神權。
厄運可以加持,紫月可以蔓延,甚至……這禁海中的蘊含的異質,在某種程度上也都可以爲許青提供一定程度的輔助。
他的那具肉身,恐怖驚人。
所以……在又過去了一炷香的時間後,斷手的四周海水,突然波瀾,一條條由海水組成的水藤,於海水裡驀然甩出。
無聲無息,向着斷手這裡急速而來,剎那臨近後,阻擋前路。
斷手一晃,改變方位,正要繼續,但更多的海水組成的水藤,在另外的方向也隨着出現,繼續阻擋。
眨眼的工夫,八方之地,都是這般。
無數的海水之藤陸續出現,以那斷手爲中心,剎那臨近,飛速纏繞融合。
任由那斷手如何衝擊,可在這數不清的水藤籠罩下,終究還是一頓。
這一頓的代價,是一個橢圓形的由藤條纏繞形成的藤繭,出現在了海底。
如封印。
雖只存在了幾個呼吸的時間,在那斷手的衝擊下,這藤繭就崩潰開來,但瞬間形成的轟鳴聲,還是在這場寂靜之戰裡,首次出現了。
轟轟之聲迴盪。
哪怕只是一息,就被斷手奪音,但還是晚了。
幾乎在這轟鳴聲傳出的剎那,許青已捕捉到了此音,其身體詭異的直接從這轟鳴之聲內,走了出來。
站在了斷手的前方。
而那些崩潰的海水所化藤條內,聖天神藤的身影也一閃而過,傳出立功的情緒波動,隨後散開四方,幻化成更多的水藤,將此地再次封印。
同時影子也不甘落後,飛速蔓延,取代了這片區域的海底,同時也瀰漫到了上方,徹底籠罩。
還有許青的神詛之毒,同樣從其體內擴散,使海水更爲漆黑。
做完這些,許青擡頭,凝望那隻斷手,目中露出幽芒。
這隻手,是他能否召喚龍輦的關鍵所在。
於是他向前一步,驀然踏去。
腳步落下的瞬間,斷手掌心內的眼睛,血光大閃,一道道虛幻的鬼影,從它目中裡誕生出來,淒厲鬼音再次迴盪。
形成曲樂之殺,正要爆發。
“此地,我之外,餘音不可有。”
許青平靜開口。
聲音傳出的瞬間,那些厲鬼的尖銳哀嚎,戛然而止,被奪了音,崩潰開來。
斷手一震,緊接着掌心眼睛紅芒更濃,一滴如鮮血般的眼淚,從內流出,形成恐怖之威,如利箭一般直奔許青而去。
這眼淚所過之處,海水爆發,被其掀起,帶着怨毒,帶着瘋狂,帶着無窮之恨,剎那臨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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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青體內光芒一閃,仙光剛要散出,可他眼睛眯起後,忽然散去了所有仙光,身體沒有停頓絲毫,繼續走去。
任由那滴紅色的眼淚,轟在了自己的身上。
無聲無息。
許青身體一頓,如針刺一般的感覺,浮現全身。
也僅僅是這樣。
沒有達到主宰的層次,無法對他現在的肉身產生動搖,唯有主宰層次之力,纔可讓他的肉身與靈魂,出現分離之感。
進而形成傷害。
於是他的腳步擡起,再次一落,出現時已在了那斷手面前,任由此手震顫中紅芒再起,任由其四周厲鬼掙扎浮現,甚至任由這隻手的手指掐訣……
他的右手擡起,一拳轟出。
這一拳,看似不滅,但實際上已被許青改良,融合了七爺傳說的九泉之下,結合之後如同時具備虛實,威力更爲驚人。
依舊是無聲無息,可炸裂驟起。
斷手倒卷。
它的一切戰力,實際上與其音權比較,都相差很遠。
之前的天籟鬼音,召喚出了腐朽之月,已是極限。
若是許青沒有掌控音之神權,面對此斷手的詭異,必定應付艱難,需要更多的蠻力,但現在……這斷手在他面前,如失去了牙齒的蛇。
不得不以自身不擅長之法,與他爭鬥。
而勝負,也自然在預料之中。
一炷香的時間,許青憑着強悍的肉身,在奪音之後,無視對方的一切出手。
一邊走去,一邊轟擊。
至於斷手,持續的倒退,它的厲鬼,紛紛支離,它的眼淚,全部破碎,它的所有手段,都失去了作用。
只能在這不斷地退後中,自身越發黯淡,掌心的眼亦出現了碎裂的徵兆。
氣息,也都越發的虛弱下來。
直至最終,許青的拳落在了這斷手掌心眼睛的前方三寸之外,並未最終落下。
他並不想將這斷手徹底抹去,他要的是掌控。
於是在將其重創之後,神知從許青身上散出,剎那籠罩在了這斷手上,從神源、從神知、從神權、從位格,全範圍的去鎮壓。
斷手劇烈顫抖,可明明被許青全面壓制,但掌心內的血色眼睛,竟露出一抹癲狂,死死的盯着許青。
一股自爆的波動,也在其身上散發出來。
這不是許青想要的結果。
於是下一瞬,在這斷手要選擇自爆的剎那,許青體內忽然傳出一聲金烏之音,此音嘹亮,擴散八方的同
時,黑色的火海以許青爲中心,向着八方擴散開來。
在那火海內,金烏一衝而出,在許青頭頂盤旋。
黑色的身軀,黑色的火焰,數千的尾羽,形成了火焰之雪,將漆黑映照,美奐絕倫,飄落海底。
斷手一震。
隨後,金烏在盤旋中,驀然一衝,直奔許青而去,最終與許青的身體融合,形成了帝袍,穿在了許青的身上。
形成了帝冠,戴在了許青的頭上。
這一刻的許青,站在那裡,竟與當年的金烏少年,有了幾分相似之處。
尤其是金烏的氣息!
而斷手那邊,其掌心之眼看着這一切,顫抖更爲劇烈,甚至隱約間似有模糊刺耳的呢喃,在許青的允許下,從這斷手內傳出。
許青沒有去在意它說了什麼,此刻凝望斷手,如吩咐一般平靜開口。
“奏樂。”
話語一出,許青的神知侵襲,也隨之而起,但這一次,斷手的掙扎在金烏的影響下,明顯減少了很多。
直至最後,許青的神知徹底覆蓋。
斷手掌心內的眼睛,微微閉合。
從手掌斷開的地方,出現了陣陣虛幻的血絲,這些血絲飛速蔓延,勾勒出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是一個女子。
穿着白色的長袍,低着頭,看不見相貌,只能看到她抱着一把斷了弦的古琴。
此刻唯一清晰的右手,手指在無形的琴絃上撥動。
陣陣曲樂之聲,悠揚而起。
天籟迎月。
這是正曲。
與許青之前剝離了哀嚎後所形成的天籟迎月,聽起來一樣,可本質卻是不同。
而此刻,正是外界黎明逝去之時,黑夜正散,本應到來的陽光,卻詭異的來遲。
在海底的深處,隨着樂師的彈奏,禁海的海面波瀾起來,彷彿有什麼存在,要從海水內升起。
直至最後,虛幻的腐朽之月,慢慢的出現了。
它從海底出現,破開了海面,在這本應太陽出現的一刻,似乎要去取代太陽,按照其宿命而升。
其上那少女的面孔,也慢慢似乎要睜開眼。
但可惜……當年在天籟迎月此曲下,要飛入望古天幕的月,早已隕落,只存在於時光中,在這現世裡,存在的也只是投影。
它無法當空。
於是,要升起的月,如氣泡般,慢慢消散。
要睜開的眼,也終究難以開闔。
唯有在完全散去的一刻,一聲呢喃,伴隨着遠處天際遲來的太陽,迴盪在了時空中。
“皇兄……”
這聲音,在時光裡遊蕩,落在了時光外的禁海,波瀾了海面的同時,也被海風送到了外海。
外海,如墨一般的海水下,在那比內海更爲神秘的恐怖海底裡,此刻正有一尊腐爛的巨人,邁着大步,緩緩前行。
它的腳步聲,形成了海嘯,翻騰了海水。
它的身上,纏繞着一條條生鏽的鐵鏈,而鐵鏈的盡頭……是一輛殘破的青銅龍輦。
此刻,龍輦一震,任由巨人如何拉扯,竟也都拉不動絲毫,於是慢慢停頓下來。
而龍輦內,壁畫上所刻的金烏之法,正在閃耀。
那些符文扭曲間,似組成了一隻金烏,睜開了眼,遙望內海。
許久.……金烏黯去。
但那腐爛的巨人,卻漸漸改變了方位,放棄了去外海沉睡,拉着身後的青銅龍輦,向着內海……走去。
前行中,海浪更大,波瀾間傳出海的吸氣聲。
......
呼氣聲,在內海迴盪。
海底的許青,盤膝打坐。
他的面前斷手所化樂師,依舊在彈奏天籟迎月。
曲音曼妙,動人心扉。
許青聽在耳中,他明顯感覺自己的音之神權,越發的璀璨閃耀起來。
唯有那一抹來自外界的遺憾,在腐朽之月投影的消散裡,隨着樂曲,滲入心中。
時間,慢慢流逝。
轉眼大半個月過去。
這二十天裡,許青在海底一動未動,而天籟迎月之音,也不是時刻都在,而是每一次日落之後,黑夜降臨時,纔會奏出。
一次,又一次。
許青能感受到,海水變的不一樣了,似乎比之前更冰冷,就彷彿有暗流,正隨着某個龐然大物,正慢慢靠近。
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青銅龍輦,正從某個自己不知曉的方向,緩緩走來。
許青的耐心很足,默默等待。
可小影那裡很焦慮。
神藤的出現,讓它感受到了危機,斷手的出現,讓這危機更爲強烈,於是它主動在一旁,於白天沒有天籟迎月時,全力以赴的咔咔咔。
就這樣,又過去了七天。
隨着內海海水溫度的降低,隨着海浪比以往更大,常年生活在禁海的勢力,大都感受到了不同。
於是紛紛減少了出海,以避開兇險。
只是……有些兇險,就算是想要去躲避,但終究還是會落下。
如此刻,海靈族的島嶼上,這個族人只有數千,在禁海只能依附於附近大島的附屬小族,浩劫之火,正在燃燒。
那火的顏色,是紅色。
鮮血染紅了此族的族地,數千族人毫無例外,此刻都成了屍骸,裡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甚至一些剛剛誕生的孩童,竟也沒有躲過。
全部,死亡。
邪生聖地的那位浮邪之子,坐在一處石房上,享受的聞了一口瀰漫血腥的空氣。
“美好的味道。”
他的四周,跟隨他的九位護道者,此刻正在從這些屍骸上,一一挖出心臟。
海靈族的心臟,是一種晶核。
在邪生聖地的標記裡,這種晶核,是一種很不錯的材料,數千枚的話,價值就更大了。
很快,所有的晶核都被蒐集完,隨着火焰的燃燒,此地的一切都成爲了飛灰,沒有什麼痕跡留下。
而那位浮邪之子,也站起了身,拿出一副地圖,正要確定下一個獲取材料的地點。
但就在這時,他的右手掌心突然閃耀一抹幽光。
青年掃了眼,目中露出一抹凌厲,嘴角浮出笑容。
“這麼快,就感應到了兇手?”
“那麼,我們就去看看,到底這位兇手是個什麼模樣。”
浮邪之子笑了笑,起身一晃,走向天邊。
其背後九個護道者,一言不發,跟隨在後。
海風,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