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洪新帶着穆竣到了寧奉市知名的食府,他的腦海裡還在盤旋之前鮑立國電話的內容,成立工業園區的潛臺詞是什麼他很清楚,升格是肯定的,關鍵是升半格還是一格,什麼時間升,是馬上還是過一段時間看看沿海城市經濟開發區和東北老工業基地工業園區改造的過程,借鑑一下經驗,這一進一出之間的差別之大,足以影響到穆竣整個仕途生涯。
升一格,縣處級的架子,穆竣到這裡來當書記就有被淹沒的可能性,除非給他足夠多的時間做出一點事情來,在真正升格的同時能夠跟着升格,到了副處能夠在未來的框架中依舊佔據相當重要的地位。
升半格,試點性的副處架子,這最適合當下的穆竣,但也同樣需要時間,幹好了還能是一把手可試點二字就容易讓省市對工業園區的政策偏斜度不夠,這裡不是經濟開發區,招商引資有門路有人脈能夠做得很好,這裡幾乎都是國有企業和改革好的企業落戶,能否招攬省內的企業落戶到這裡,政策和上面的支持是脫離不開的。
不管怎麼樣,時間對於此時的穆竣來說都是最重要的,機會是到來了,從深陷泥沼轉到一擊決勝,是在機會中迎頭直上,還是在倉促的狀態下被迎頭痛擊,一切都要看時間的多寡與穆竣的三把火燒成什麼樣子。
洪新很熱情,得知穆竣要到市郊鄉來任職後,一路上打了好幾個電話要給穆竣接風,礙於小鳥礙於洪濤,也是人生地不熟,總需要這麼一個本地人來提供一些消息,再者多一個朋友多條路,對待洪新這樣的人,穆竣要比對待洪濤有興趣得多。
洪新沒有組大局來歡迎穆竣,只是獨自一人陪着穆竣吃了頓飯,又開着車帶着他在市區內轉了一圈,給他介紹寧奉市,最後在天暗下來之後,帶着他到市郊鄉轉了轉,在這裡幾乎沒有民用建築,除了廠區就廠區,最高的建築當屬廠區內的煙囪,最氣派的建築當屬鄉政府,最熱鬧的地方是小吃菜市場一條街。
髒亂差是這唯一一條街的最大特徵,一個個小平房緊挨着,一家家很土色土香名字的飯店酒館熟食店面食店,賣水果賣菜的堆積在街中心位置,本就只有幾米寬的街道被他們佔據了一半,過往各個工廠的工人穿着各式各樣的廠服,這條街服務的對象就是他們,幾乎看不到外來客,只是零星會有一些附近的居民。
“穆哥,這裡的本地人幾乎都沒有了,都是外來的,地廣人稀時間長了廠裡的宿舍不適合一家人居住就在外面蓋個房子,漸漸的形成了現在的規模。”洪新這個導遊還算稱職,瞭解的東西也都是穆竣比較需要的不會落在資料中的民間消息。
“這裡的土地都有完整的出讓權嗎?”
“有啥啊,沒有,都屬於鄉里,廠區夾縫剩下的土地被污染不適合農用種植,也就便宜的租給廠區內的工人蓋房子,當初有協議,不管政府什麼時候收取,都要按照低於市價兩成給補償款或是就近安排住房。”
車子停在路邊,正對着那市場,裡面除了三輪車別的車是進不去的,穆竣正準備讓洪新開車離開,一羣長相兇惡的男人不知道從哪裡拐了出來,指指點點吆五喝六的喊着,自由行成的市場內商販看到他們都露出了害怕的神色,眉宇神情動作上的一點點變化讓人看得真切,都主動的掏出兩塊錢主動交到對方的手上。
“市霸?”對此穆竣並不陌生,社會閒散人員一定程度要靠着各種市場來維持生計。
洪新也不遮着掩着,得說他是個聰明人,模棱兩可之間最終什麼都得不到,要想成爲貼心的人,就要堅定不移毫無保留的站在穆竣身後。
“市郊鄉這幾年深受其害,寧奉市乃至周邊市縣的流氓地痞都聚集到這裡,三不管地帶,人口複雜,各大廠區在全國各地招聘的臨時工不計其數,周邊幾個省犯了事的傢伙都躲到這裡,在這裡除了幾大工廠穿着制服的職工外,天黑了最好別出門,沒看這裡只有基本生活保障類的商鋪嗎,其他根本在這裡行不通。與城區隔着一道河,廢氣污染嚴重,市裡擴建規劃也都遠離這裡……”
洪新洋洋灑灑,將他知道的盡數道出,也不管是好是壞,總之就是一句話——掏心窩子要跟穆哥混。
“走吧。”穆竣閉上眼睛,點了一支菸,車窗搖開一條縫,煙霧之間開始思緒如何對這裡進行規劃整治,洪新瞭解的肯定是片面,真實情況定然要比這還要嚴重,可以想象這城鄉結合部三不管地帶,鄉領導又躺在功勞簿上久久不醒,這市郊鄉要比自己預想難呆,不過越是如此,穆竣的戰意越強,沒有挑戰哪裡來的進步,卓老爺子曾經不止一次的告訴過他,在基層,千萬別想着安逸,如果你不想一路走副職道路的話,在基層多經歷一些困難,對成長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經歷的磨難越大,受到的鍛鍊也就越大,多經歷處理一些“疑難雜症”問題,對日後的成長有着意想不到的好處。
“穆哥,這酒店咱說的算,我給你留個一個房間,在下面鬧心了煩了到這裡來休息休息,這房間不對外營業,我會安排專門的服務員固定打掃這裡的衛生。”
晚上,穆竣也沒有拒絕洪新的安排,被他拉到了市裡的一家酒店,雖不夠高檔但勝在乾淨整潔,在寧奉市也搭得上中等位置。
房間很幽靜,穆竣很滿意,他知道自己在這裡的時間不會很多,甚至都不一定會來,但這份心意還是要領的。
“洪新,都是自家兄弟,以後不必這般客氣。”當洪新告辭離開前,穆竣給了一句讓他喜笑顏開一番表白沒有白費的話語。
“穆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一定。”洪新小心翼翼的關上門,當他不再面對穆竣的時候,臉瞬間板了起來,對着一直在門外候着的酒店經理正色說道:“這是我們家的貴客,不該問的不問,你只需要記住一條,伺候好了,別出一點差錯,叫人盯好了別讓人打擾,平日裡每天都要收拾更換屋內牀單和用具,不屬於這裡的東西一樣不準動,聽到沒有?”
“知道了,洪少,你就放心吧。”
……
第二天,穆竣沒有讓鮑立國安排的幹部科科長送自己上任,只是讓其將自己的關係轉到市郊鄉,然後人就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整個市郊鄉上下都急壞了,領導們跑到市裡打聽,下面的幹部在鄉里找着。
穆竣呢?他正在爲自己上任後的大火,準備燃料。要麼就不燒,燒就燒把大的。
首先讓白衛國幫忙,到了省第一監獄,將裡面一個服刑五年還有兩個月就出獄的男人弄了出來,按說要不是對方太過狂,這五年很是消停的服役減兩個月的刑期跟玩似的,也算不得穆竣罔顧,至多是將本屬於他的東西還給他。
就在漫漫黃沙道上,穆竣見了這個男人,一個在寧奉市道上名聲響噹噹的男人,一個義字當頭卻始終不得發跡的男人。
這是穆靖凱送給兒子上任的禮物,一個曾經在他部隊中當兵很受穆靖凱喜愛,卻因爲義字而傷人被開除軍籍的男人。
邊海崖,黑大個,眼神一點也不犀利,也沒有讓人望而生畏的兇惡外貌,除了黑、壯、高之外,與普通的農家漢並無區別,走上這條路也有無奈也有憤世嫉俗,踏入了就別想輕易走出來,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那些倚仗自己的人。
“我叫穆竣。”一輛白衛國弄來的走私商務車內,穆竣對這個最不像大哥的大哥自我介紹。
“穆?”姓氏,就是最好的介紹,本是耷拉着眼皮一副無精打采模樣的邊海崖眼中射出兩道精光。
“我爸是穆靖凱,我現在需要你幫忙。”直達主題。
“說。”毫不猶豫。
“我要到市郊鄉上任,準備三管齊下,軍警黑一同治理那裡的治安,有些不方便之處,還要你幫忙。”
“好。”邊海崖連考慮都不考慮,僅僅是穆靖凱三個字,就值得他付出所有,還記得當初揹負着重傷害防衛過當離開軍隊時那頭永不敗的猛虎爲自己落淚的模樣,那一幕永遠印在了邊海崖的心中,任時過進遷也無法抹去的記憶。
“我知道你想要回頭,我會給你一個回頭的機會,接受訓練,我準備開一家保安公司,到時候你們也有個營生,現在這樣肯定不行,國家肯定會大力打擊,我知道你身邊這些人或多或少都是有着迫不得已原因才踏上這條路的,洗掉身上的顏色,我會幫你,就當是這次的回報。”
邊海崖皺了一下眉頭,眼露狐疑之色。
“我今年二十四,市郊鄉新任黨委書記,你說我有沒有資格給予你承諾。”這一刻的穆竣在邊海崖的眼中是有光芒的,如十幾年前踏入軍隊時那頭猛虎身上的光芒是一樣的。
虎父,無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