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竣揚起頭,嘴角含笑,目不斜視:“楊書記真是客氣了,江東區能有今日,都是市裡領導關愛有加,給予了諸多的支持和政策,才讓以費爾騰和大宏爲首的公司入住到咱們江東區,才讓國有大型企業能夠斥資在這裡重新建設分廠和移址,我們只是一些服務人員,爲在江東區投資的人服好務,這就是我們的職責,將軟硬件條件調整好。”
不鹹不淡,不激不烈,平淡之中孕育着狠厲的反擊,讓顧鯤聽得出來也無法將怨恨放在他的身上,我將一切的功勞都歸於上級領導,將市郊鄉或是現在的江東區定位在執行方面,立時就將顧鯤之前的豪情狀語駁了回去,沒有政策和支持以及一些人脈關係,江東區能有今日嗎?現在是經濟社會,不是你政府想要幹什麼就幹什麼的年代,人家人惹不起你大不了不來這邊投資就完了,你橫不能抓着人家,告訴你不投資,我代表政府會對你怎麼怎麼樣吧?
一語,點破顧鯤所有豪言中最大的弊端,以相對委婉的方式提醒了一下顧鯤,對於新來的區長他並沒有多少抗拒,源於顧鯤的妹妹顧婷的印象,作爲高官子女又是記者身份,與穆竣相處過程中,還是好印象多餘壞印象,要在一起工作了,鬥爭在任何時候都避免不了,但穆竣也不想過早將一切表面化激烈化。
顧鯤的上位者話語太多,總是將自己凌駕於所有之上,畢竟是國外名牌大學畢業,又在官宦家庭耳濡目染多年,水平層次不俗又經過顧漢生的言傳身教,做一任區長也不至於初登場即露怯,之所以有現在這般完全是因爲他的狂妄野心和相對在某種環境中畸形生長的見識。
權力大如天,卻不假,但卻一定不是他所以爲的這個樣子,以爲作爲政府就可以完全劃定一切,整個藍圖完全由你執筆,你所想要什麼別人就要做什麼,完全不是這麼回事,縱然你真的大到國有企業都要看你的臉色生活,那外企呢?
顧鯤的口氣都要聽他的,他說江東區投資環境好是未來的工業開發區,在這裡就會發財,到哪個國家或是哪個企業去個代表談一談,讓他們把上億上十億的資金投過來就可以了,到時候江東區一片熱鬧景象,在座的所有人都會成爲功臣。
面對着穆竣不鹹不淡的反擊,顧鯤自然不肯落於人下,穆竣本是一片好心,可聽在他的耳中就變成了挑釁挑戰,是穆竣對他區長身份的不滿,嗯了一聲,聲音低沉:“穆竣同志的話有些偏頗,大家多動動腦筋換換思想,國內的環境大家都太保守,我們有政策有土地,那些大型企業只要我們上點心,完全談得下來,步子邁得大一些並沒有錯,躺在功勞簿上坐吃山空,纔是江東區最大的罪人,無論是誰,在我這裡就過不去。”
這番話就顯得相當有針對性,聽在穆竣的耳中就有些刺耳了,皺了下眉頭,啪的一聲將打火機的蓋彈開,清脆的響聲與燃燒的火苗,讓桌上的人看到了來自穆區長的威嚴。
“顧區長的話是告訴大家要勇於創新,這沒有錯,新成立的江東區需要開拓進取。穆區長的話也沒有錯,穩中求勝,要把基礎工作做好,營造出能夠讓資金自動上門我們當主人翁的氛圍。”楊平做了總結髮言,讓很有可能成爲笑柄的第一次常委會愕然而止,一個氣傲,一個氣盛,兩人湊到一起再鬧出點不愉快來,明日江東區和他這個區委書記就會成爲寧奉市最大的笑柄。
穆竣將煙用手指夾起,聳了聳肩:“我是輔佐顧區長工作的,自然是唯穆區長馬首是瞻。”
這不是下臺階,也不是順從屈服,亦不是挑釁,而是穆竣在用自己的方式發出一種聲音:“官大一階壓死人。你是區長,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大家一起幹活,出了成績也有你一份,可要是出了問題,你是政府一把手,跑不了你,扛責任你是最大那一份。”
第一次的常委見面會便以如此不和諧的氛圍中結束,本來楊平還準備在常委會上點一點幾個必須通過的幹部名額,最後想了想放棄了,顧鯤不是單槍匹馬而來,再沒有完全瞭解常委構成和關係之前,除了幾個必要崗位進行討論妥協儘快安定外,其他的還要等上一段時間。
當楊平返回到新的辦公室,剛與安排的秘書見面,還沒有展開正式談話前,穆竣的電話就打了過來:“楊書記,晚上給你接風,史部長和郝部長聽說我這裡有好酒,非要嚷着過來喝上幾杯。”
及時雨,楊平覺得穆竣就是自己的及時雨,這一刻他很爲自己之前還提防穆竣感覺到羞愧,腦中盡是認識穆竣以來的種種畫面,作爲秘書時對自己的忠心耿耿,在大口鄉擔任副書記、書記時給自己帶來的巨大政績,再看今日,以他的年紀能夠在常委會上不發飆,還主動以讓對方下臺階的方式自嘲了一下,過後第一時間就聯繫到自己,喝酒是什麼,自然不會是晚上的主題,邀請兩名常委,這穆竣真的是好手段,不過這也不稀奇,市委組織部長鮑立國是他的貴人,又能夠將軍營落戶甸榆縣軍方背景深厚,組織部長和武裝部長能夠與他並肩而行有所出處。
此刻楊平沒有心情詢問秘書,暫且打發了他,想了想拿起電話,撥通了內線一個號碼:“老湯,晚上一起吃飯,穆竣、史鵬、郝春磊。”
……
與此同時,顧鯤也沒閒着,氣呼呼的坐在椅子上,電話響起,一肚子氣的正沒處發泄,聽得電話那頭的話語嘴角露出了笑容:“熊天明的人,好,我知道了。”
“你要注意,史鵬是市委組織部出來的,肯定會站在穆竣一邊。”電話裡是一個相對陰柔的男人聲音。
“組織部就是鮑立國的人啊,就算是,就能無條件的站在穆竣一邊啊,我怎麼就不信。”聽到這顧鯤氣就不打一處來,這一次顧家在寧奉市不大不小的丟了點面子,就是丟在這組織部長鮑立國身上,要不然也不能讓齊海洋放棄了省企的位置來擔任一個未知數的副區長,先挑好的人選被鮑立國考察後不鹹不淡以一個你無法抗拒的問題給壓了下去,爲此顧鯤曾經找過省裡父親的老下屬與鮑立國溝通過,鮑立國一點面子都沒給,這讓顧鯤氣很不順,這一次市委組織部下來人,他也通過關係試圖阻擋,自認爲這該不會是鮑立國的嫡系。
“你別小看了鮑立國,在寧奉市他與熊天明是少數能夠掌控部門到上級領導都要重視不敢輕易逾越他們的人。”電話那頭的聲音揚了起來,對顧鯤如此小看鮑立國情緒有些失控,更透着對他的不滿。
“OK,我會特別注意。”
“千萬別小看楊平,更不要小看那個穆竣。”
如果電話中的人和顧鯤都與顧漢生有過更深層次的交流,不自以爲是到脫離了老頭子一樣可以成事,他們現在就絕不止不小看穆竣,還會將他擺在更高的位置上,嚴謹對待。
京城奚家的外孫!
省委宣傳部長,快到點的宣傳部長,值幾何?又有多少值得炫耀和張狂的本錢?
顧鯤會說,國內的金融經濟不過是起步階段,我在國外接受到的都是全球最先列的,他的那點不足爲奇。
懂的人聽到這句話只會想笑,除此之外很難會有別的情緒,國內國外,你要看自己在哪,永遠都只能是各項適應國情,而不會真正國情去適應別的。
顧鯤的傲氣,註定會讓他吃一個大虧,栽一個大跟頭,不是這股傲氣就不會在見面會上與穆竣針鋒相對,故意打壓穆竣來彰顯自己的存在,就不會完全以強勢的姿態在江東區展開政治道路的新路程。
……
穆竣也深深被鮑立國和熊天明在寧奉市組織部和紀委的掌控力感到折服,整個部門內明裡暗裡讓外面都看不清楚到底哪個是他們的嫡系哪個是他們的敵人,很多時候你看着與他們針鋒相對的,一旦外放或是升格或是在很關鍵的時刻,他們就會站出來成爲部長身邊的嫡系。
長此以往,超強的掌控慾望讓兩人成爲了人見人怕的存在,卻也斷了他們更高的政治前途,當一個人迷上了百分百掌控的時候,他的野心膨脹度也就到達了巔峰,再難以突破自身的束縛。兩人無論是資歷年齡成績都足夠升職,卻一動不動在原地停留了數年,不升不鬧是他們還能夠繼續原地的資本,也是他們與上級談判的資本,你不升我沒關係,也不要動我,否則肯定給你來一場小規模的地震,與此同時繼續在崗位上發光發熱,將部門工作做到完美無缺。
殘缺的官場路,總會給人留下一兩樣讓他人羨慕嫉妒的強大,史鵬是鮑立國提拔起來的,在鮑立國感知到畸形的強大將會隨着新世紀的到來而開始沒有後路之後,逐漸部署將身邊的人儘可能安排出路,史鵬就是他相對器重卻一直沒有重用而是放在身邊培養的幹部。
在穆竣面前,史鵬很聽從鮑立國的話,按照他的話語來面對穆竣。
“小史,千萬不要將穆竣當作年輕人,如果你覺得我是個值得你尊敬的人,那你就將我身上在工作上給你的印象,加諸在他的身上,某些方面他不行,但某些方面,他超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