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穆啊,下午跟我到縣裡開會。”
幾天後,穆竣接到了劉廣親自撥打的電話,從話筒中能夠清楚的聽出劉廣的好心情。
“把你上一次的報告內容整理成爲硬性的指標數據,有問題嗎?縣委馬書記明天早上要看,能趕得出來嗎?”
穆竣故意頓了頓,狀似思考盤算,五秒左右後開口說道:“沒有問題,劉書記。”
“好!”
這幾天,穆竣都沒有看到胡九妹,聽說她已經去了寧奉市採購,過年了,縣裡會發下來一些年貨,但多數的還需要鄉里自行解決,如此肥缺怎麼跑得了胡九妹的手掌心,每每有人提及此事,都是酸氣沖天的羨慕嫉妒,更有甚者暗中唸叨:“誰叫咱不是大胸大屁股狐狸精,也沒有那股子狐媚呢?”
至於小侯,依舊是唯唯諾諾的模樣,見到穆竣就低着頭,整日裡別人安排什麼做什麼,閒暇時間就拿着一本言情小說再看,滿足於現狀卻幻想着不該幻想的東西,典型受言情小說毒害的女孩,以爲那裡面沒有姿色沒有才情的呆瓜女,都能夠碰到天上掉下來的白馬王子。
大劉懶,老項好賭,大李好喝,一圈下來穆竣發現,這辦公室內還頂數彪悍性格的周姐和老於世故的喬姨是真正幹事的人,人不可貌相這句話真乃至理名言。
最初幾日的印象與此刻的印象來了一個大調個,一個月的時間,穆竣也逐漸適應了現在的工作,能有機會跟着劉廣到縣裡去見識見識,有些興奮。
這是穆竣第二次到甸榆縣,第一次走馬觀花的到縣委組織部報到,兩次到大口鄉又都不需要進入縣城,大口鄉在甸榆縣通往寧奉市的必經要道之上。
說不上有什麼感覺,不好不壞,給人的印象不深,既有窮困潦倒貧困縣的那種蕭瑟,也有發展較好富裕縣的熱鬧景象,總之是什麼都有,什麼都不足,你看過一遍之後難以留下記憶的印象,可能再看幾個縣,就會徹底將甸榆縣是什麼樣子忘在腦後。
一路上與劉廣的談話不少,幾乎都是圍繞那份報告,稍顯私人的話語一句都沒有,到了招待所後,劉廣囑咐穆竣要把材料準備充分後人就不見了蹤影,晚飯還是他自己到外面小飯館解決的。
招待所很靜,除了服務員之外幾乎沒什麼人,年根底下的會議多,招待所白天人很多,可一到了晚上就都會各自關緊房門,與領導的關係如何拉近,那絕不是單純靠工作做得好就可以的,這種機會沒有一個會錯過的,哪怕大領導請不到,晚上與領導身邊人或是各個縣局的主要人物聚一聚,都受益匪淺。
房間的窗子外都封住了,想來是冬季寒風肆虐影響屋內的溫度,忙了一下午,穆竣鑽在資料當中,煙沒少抽,茶沒少喝,屋內的通風不好,煙霧繚繞有些嗆人,穆竣把門打開通氣,反正走廊內很肅靜,零星的腳步聲也不會影響到他。
保持精神高度集中的工作狀態,時間過得很快,要不是腳步聲臨近打斷了穆竣的思路,他還沉浸在完善那份報告的狀態中。
望着身邊穿着黑色中山裝的中年男子,穆竣腦中記憶碎片冒了出來,馬上就找到了與這中年男子對應的照片和附帶資料,真實夢境附帶的腦域開發讓他擁有着遠超其他人的記憶力。
楊平,男,四十六歲,甸榆縣縣委書記,由寧奉市文化局局長的位置空降甸榆縣,也算是坐了幾年的“冷板凳”才重新獲得機會。
禿頂,黑紅色的面龐,壯實的身材,略有啤酒肚。
穆竣選擇回到父親的家鄉端雲省,也不是無端放矢,省委組織部幹部三處的處長郭開復是父親的老站友,不然穆靖凱和奚經緯也不會讓寶貝兒子到老家任職。來之前,穆竣專門去拜訪了世叔,也走了點後門,瞭解了一下幹部三處所歸檔的省內所有市縣黨政機關以及相關企事業單位的領導資料,郭開復沒想到穆竣的記憶力這般好,將省內相對重點的幹部都記在了腦中,包括他們的資料。
“您有事?”穆竣腦子一轉,裝出一副正常狀態下正常人的反應,權當作沒認出這位甸榆縣的一把手。
“哦,沒什麼,只是看你工作了這麼長時間,要不要吃點東西。”楊平本是負手而立,氣勢十足,見到穆竣迷惑的表情,眼珠一轉將雙手垂在身側,略胖的臉頰上露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容。
“您是招待所的服務人員?”穆竣順杆爬。
“呵呵,管管雜事,沒得人認識我的。”楊平時不時還是會將視線投到穆竣所寫的文件上:“適應市場經濟,深化農村改革,嗯,大口鄉的?”
“您怎麼知道?”穆竣表現出一副警惕的模樣,楊平笑着擺擺手:“小夥子,我的責任可是要保證這裡居住的幹部們休息好吃好,你這樣的年輕人,我可是好久沒見到了。沒看到整個招待所都沒幾個人了嗎?都出去應酬了,像你這樣這個時候還工作的,不多了。”
“呵呵……是我腦子笨,換做別人可能早就做好了。”穆竣抖了抖手中的稿紙,揉了揉眼睛盡顯疲態。
“呵呵,工作要幹,身體也要注意,我叫人給你下碗麪,吃飽了纔有力氣工作嘛。”這篇文章,原來是這個年輕人寫的,水平很高。
穆竣沒覺得這樣一次會面能夠給自己的生活帶來什麼變化,楊平也沒主動請纓坐下來多聊幾句,如果不是穆竣早就認出了他的身份,這一場只進行了不到五分鐘的對話,連停留在腦中成爲記憶片段的資格都沒有。他甚至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爲了什麼裝作互不相識,也許,也許是希望能夠多接觸發生點什麼吧?潛意識當中,都會有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楊平走了,服務員端來了一碗肉絲蛋面,肉多蛋香湯濃麪筋道,煙抽多了工作累了,這麼一碗麪,穆竣一口氣全部吃光,連湯都沒有剩下。
飽了,工作也完成了,睏意涌了上來,倒頭便睡,只感覺自己好似剛閉眼,就聽得呼喊自己的聲音,睜開滿是倦意的眼皮,先是模糊,緊接着劉廣那張胖臉冒了出來,一個激靈,穆竣坐了起來,狠狠的眨了眨眼睛晃了晃頭,感覺到白色窗外外面朦朦的光亮。
“劉書記,我睡過頭了?”套上襯衫從牀上下來,一邊穿鞋一邊問道,言語中表露出點點的歉意,睡前是訂了鬧鐘的,六點,怎麼沒響,還是響了自己太困了沒睡醒?
“沒有,才五點半。”劉廣緩慢有序的言語讓穆竣有那麼瞬間的停頓,腦中瞬間冒出些微憤怒之意,待到他聽到劉廣之後所言,徹底粉碎了跟隨這位領導好好工作的念頭,因爲對方根本不曾有一點拿你當作工作的夥伴上下級關係,而是完完全全的沒有一點尊重你。
“我看你好像把報告弄完了,有些資料你跟我念叨唸叨,我也有個印象,一會去見馬書記的時候做到心中有數。”
沒問過一嘴,小穆你昨天晚上工作很晚吧,累了吧。
他關心的只有報告,只有領導,只有自己,而下屬,從未曾進入過他的眼眸之中,否則昨夜也不會穆竣一點上牀睡覺的時候還沒回來,否則也不會說這般話,這等於明白的告訴穆竣,我帶你來只是豐富充實報告,至於去見馬副書記彙報,我瞭解一下基本資料和數據然後帶着新的報告去就可以了。
穆竣很憤怒,但他在洗漱之後忍了下來,再看劉廣,眼神之中沒有了一點希冀,一個不能善待下屬的領導也絕不可能去善待他治下的老百姓,也不是自己能夠志同道合走到一起工作的領導。
將資料捋順了,數據資料和新填充的東西告知劉廣,待到劉廣滿足的拿着報告離開,穆竣平靜的站在窗前,望着樓下來接劉廣的車子以及車中走下來的胡九妹,無喜無悲,如若看陌生人般,對劉廣離開前拍着自己肩膀鼓勵的話語嗤之以鼻。
“小穆啊,好好幹,有前途的。”
跟着你,何來前途可言,縱然是有,也是卑躬屈膝賣了命然後從你手指縫流下來那點“前途”吧。
如此領導,不跟也罷!
如此,也叫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