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山會坐到耿鳳凰的身邊,抓起石塊,“砰砰!”打着水漂,之後感慨地說:
“經過一次次暴風雨的洗禮,學校剛剛進入正常的教學軌道,可是不知從那裡刮來‘人民的XX人民辦,辦好XX爲人民’的風暴,小龍河鎮卻把架橋的沉重的負荷強加給連溫飽還沒有徹底解決的農民,在羣衆中掀起募資建橋修路的熱潮。不管戶口在哪,何種職業,工作、學習多忙,只要住在小龍河鎮,都要加入到爲民造福的勞動中來,有錢的出錢,沒有錢的出工。我們眼看着槐樹園的校舍要踏,就組織教師到鎮政府,要求建教學樓。他們考慮再三,還是答應橋框架修好之後,一定給槐樹園建教學樓。”
“鎮裡考慮到經濟困難,把籌建教學樓的方案上報,上面從減輕農民過重的負擔考慮,那年沒有批准募集建校的方案。”耿鳳凰說,看來她上任之前,還是對小龍河的情況有所瞭解。
“暫時不建教學樓也罷,但不能逼着民辦教師募資之後再幹義務工。籌措的造橋款足以造兩座橋了!那一天,我帶着煎餅去工地上挖溝,把煎餅放進大槐樹的洞裡。等取了煎餅去上學,結果整整20天的煎餅不見了!草他八輩帶洞的!誰偷了我的煎餅?”
“呵呵!沒有想到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也會大罵。”耿鳳凰邊說邊笑,她脈脈含情地望着龍山會。
“偷我煎餅的,缺德!那是我一週的飯啊!我怎和父母交代啊!”龍山會繼續說。
耿鳳凰卻逗趣道:“或許,誰也沒有偷。不會被洞裡的狐仙拿去做定情禮物吧!”
“後來才知道那煎餅被一個逃學的孩子偷給病在牀上的母親了!而孩子的父親正在和他的小三在別墅裡鬼混。這就是家鄉的故事!因爲貧窮讓民辦教師在本來休息的時間裡去造橋;因爲貧窮讓本來學習的學生去修路。”龍山會激動起來,對着小龍河長嘆,“橋沒有鋪橋面,錢就花光了,那些上學的、打工的、下地的就在這框架上走,落到橋下是常有的事。幸好沒有人淹死。雖有龍大河的小船,一躺能運幾個?”“嗖”的一聲,龍山會回頭一看,將插在樹上的匕首和紙條晃下,藉着月光見紙條上寫着:“小心:病從口入,禍從口出。”
龍山會看着紙條,百思不解:是誰善意的提醒,還是惡意的恐嚇?不該說的話不說,不該知道的事不要知道。自從上面派來調查組,檢查組不但沒有調查出事情的真相,使罪人得到應有的懲罰,反而讓那些敢於揭露真相的羣衆屢屢遭到報復。
“龍山會,給我!”耿鳳凰從龍山會手裡要過匕首和紙條,看了看,放進包裡,用夜空裡閃爍的星星一樣的眼睛望着他,問:“龍山會,你害怕嗎?”
“有小龍河的鎮長保護着,我什麼不敢說,不敢做呢?”
“我是鎮長的代理助理!”
“鎮長,鳳凰,我……鎮長…”龍山會支支吾吾難以改口。
“隨你便吧。”耿鳳凰說,“那繼續你的故事吧!”
龍山會在一中複習的日子,雪蓮常常幫龐海燕推磨、烙煎餅,常去一中在那片竹林裡他收到了可口的煎餅、鹹菜煎鴨蛋,在一個雨天他們擁抱在一起。龍天翔揭穿了雪蓮多吃煎餅的秘密,雪蓮沒有辦法讓耿鳳凰轉交,結果龍天翔把這純潔的同學間的友誼看作早戀,當作同學的面打了龍山會。龍山會被開除了,耿鳳凰不上了,她的一封檢舉信讓龍天翔回到了槐樹園小學。
龍山會回憶着,那臭腳早已像那脫殼的蟬,從鞋子出來。“你那時回到了青龍嶺。你母親把這件事捅到市府、市婦聯和報社,學生被打一事成了小龍城的頭號新聞。接着,龐順行以龍天翔冒用耿鳳凰的親兒子爲由,讓龍天虹在媒體上炒起來。耿亮從熱線上聽了這個消息,立即電話通知遣送龍天翔哥回到了小龍河。後來母親才知道被遣送回來的竟然是自己當年送出的翔子。悔恨交加,只好讓天翔先當民辦教師再說。”
耿鳳凰傾聽着龍山會那像潺潺的河水訴說的故事,看着眼前的橋,“可是這些事情與這橋有關嗎?”耿鳳凰站在那裡,用手梳理着額頭的秀髮。
“那年,我被開除回村的第一件事,把龐順行正在建造的豆腐渣工程告到了報社,承包造橋的是他的親叔兄龐順路,順路哪有建築的資質,需要整頓。等到有資質的承包方,可是羣衆的集資遠遠不夠,也只能插這個框架。貧窮愚昧的羣衆卻把橋的責任壓在我一箇中學生肩上。似乎沒有那一封信,他們用不着排隊過橋。而他建設的追夢山莊依然矗立在小龍河畔!也就在那一年,龐順行進了黨委,龍天翔哥也調往中心校教研室工作。”龍山會越說越激動,像一個精神病人向河中走去……
夜深了,萬籟俱寂。幾十只思鄉鳥停留在小龍河岸。“據父親的爺爺的爺爺講,這些鳥是私奔少男少女的靈魂,生不能迴歸故里,死後便化作小鳥飛回故鄉祭祖。”龍山會繼續他的故事。
耿鳳凰默默地坐在河邊,認真地聽:
“龐海燕是我的乾媽,乾爸的第二個女人。我還是習慣喊他們爸、媽。土改後不久,爸召集一羣放牛娃,每天騎着一匹騾子給他們上課,羣衆戲稱他‘牛背先生’或‘騾背先生’。就是這樣一個騾背先生,我媽卻愛上他了,非跟他上學不可,去求我大舅龐海聲要了一個名額,求姥姥騰出了六間閨房。姥姥看媽媽才十四五歲,起初不在意,後來就反對了。媽媽就藉着割草、挑水,經常去槐樹園。經過‘草垛盟誓’媽媽和爸爸在小龍河面上舉行了婚禮。在媽之前,爸早愛上了黃靜槐,只可惜他們沒這個緣分。黃靜槐和爸裸體在冰天雪地遊行,後來,黃靜槐吊死在大槐樹上。再後來,龐海燕卻愛上了爸爸。雖然在一起過日子,但從沒有在一張牀上睡過。”
剛纔耿鳳凰還跟在龍山會的身邊聽他講故事,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渡船。
耿鳳凰一走,龍山會便自由隨便,脫衣服解熱,先是脫了背心,後是長褲連着短褲統統脫下,露出毛柔柔的胸和大腿。他似乎忘記了羞辱,抱着衣服,淌水過河。
過了河,他顧不得穿衣服,趟在涼爽的沙灘上,望着附近的思鄉鳥,再看看天河上的“牛郎”、“織女”,腦海裡就汩汩地流淌着一個個婚姻故事。
多少年後的今天,龍山會又喝醉了酒,重新來到給他第一次全愛的沙灘,他像個精神病人脫個精光,露出毛柔柔的胸膛,去等待,去回味那一次驚喜,他對着樹林大喊起來:“順帆,你把一切都給了我啊!可是我的心中只有雪蓮……雪蓮去哪裡了啊?你又去了哪裡啊?”
“給我穿上衣服,別羞了女人們的眼睛!”龍大河狠不得抽龍山會一個響鞭,高聲地罵道:“也不知你那傻娘從哪裡拉拉的種!和你爹一個鳥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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