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隊等幾名警察,開的是一臺小型麪包車。幾個人咋咋呼呼地上了車,依舊袒胸露乳的,只是將警服最下面的兩個釦子扣上了,沒上完全批開。
麪包車開了不遠,開車的年輕警察忽然說道:“孟頭,後面那車,好像在跟着我們!”
剛纔也有警察這樣稱呼孟大隊,似乎是與他關係比較好的。
孟大隊坐在副駕駛座上,聞言往後視鏡裡一看,果然有兩臺桑塔納跟在後面,不緊不慢的。
“好像,就是剛纔在飯店裡面吃飯的那小兩口。”
司機比較眼尖,剛纔開車駛出酒店的時候,看到劉偉鴻和蕭瑜情也上了車,似乎就是這臺跟在後面的桑塔納。這也是因爲蕭瑜情太過漂亮,開車的警察纔對她格外留意。
“你怎麼知道是小兩口?也許是兄妹呢?”
另外一名警察反問道。
孟大隊頓時就火了,怒道:“他們想幹什麼?跟蹤我們?”
“孟頭,莫不是記者吧?”
另外一名警察馬上說道,臉上露出擔憂的神情。
“孟大隊,有可能哦。”馬上又有人隨聲附和:“區裡的頭頭可是發了話,日本園的事,嚴禁記者採訪拍照,如果出了簍子,要追究責任的。”
說這話的時候,那警察有點擔心。
爲了這個鳥日本園的拆遷事宜,金和街道辦事處與金和派出所的頭頭們,沒少挨區領導的批評,甚至有好幾個辦事不力的幹部捱了處分。
這下又鬧起來了,處理不好,區裡領導本來就火氣很大,倘若再被記者拍了照,報道出去,那真正是不得了,只怕會有幾個烏紗帽落地。
“停車!”
孟大隊原本脾氣就不好,這又喝了點酒,更是肝火旺盛,眼珠一瞪,怒喝道。
“嘎吱”一聲,麪包車就在路中間停了下來。
緊隨其後的桑塔納見狀,亦是一個急剎車,李強的眉頭不由蹙了起來。前面那幾名警察,可着實不像話,酒後駕車不說,就在路中央隨便停車,這素質真不怎麼的。九五年那會,基層機關的工作人員,素質普遍不是太高,倒不獨獨是公安機關如此。
王兆崧與何敏駕駛的桑塔納,也跟着停了下來。
孟大隊從麪包車上一躍而下,“砰”地一聲,重重將車門撞上了,腆着肚子,露出胸口一撮黑毛,大步向桑塔納走了過來。其他幾名警察,自然是緊緊跟上,臉上帶着幸災樂禍的笑容,神色很是古怪。
“喂,跟着我們幹嘛?”
孟大隊搖搖晃晃來到桑塔納跟前,衝車裡吼了一嗓子,瞪大眼珠,只往後座上的劉偉鴻與蕭瑜情瞪。
李強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聲不吭。
這話本來就問得十足無理。
劉偉鴻微微蹙起眉頭。
蕭瑜情笑道:“孟大隊,太霸道了吧?這可是國道線!”
正宗京片子,聲音清脆,宛如明珠墜玉盤一般。
孟大隊瞪了蕭瑜情一眼,隨即又衝李強喝道:“我問你話呢,爲什麼跟着我們?你們是幹什麼的?”
李強依舊不理他,甚至連眼睛都不朝他瞥一下。
蕭瑜情有點不高興了,說道:“孟大隊,你們是哪個單位的?爲什麼在國道線上隨意設卡攔車?京華的公安機關,這麼沒規沒矩的?”
“喲,小姐,你很厲害嘛。不過我告訴你,你那一套在我面前不靈,我老孟不吃這一套。你帶着相機,是不是記者啊?”
孟大隊冷笑一聲,說道。
“怎麼,你們這裡不許記者來嗎?”
蕭瑜情反問道。
“記者我們當然歡迎。不過,小姐,你最好是不要再跟着我們。我們在執行公務,很危險的,要是傷到你,那就不好了。別說我沒提前提醒你啊!”
“謝了!”
蕭瑜情笑着說道。
劉偉鴻淡然說道:“孟大隊,你們既然正在執行公務,那就趕緊去工作吧,不要在這裡耽誤時間了。出警的速度和及時性,也是很重要的。”
“對啊,孟大隊,你老在這裡跟我們糾纏,要是耽誤你的正經事,怕是不好哦。”
蕭瑜情又笑嘻嘻的了,饒有興趣地望着孟大隊。
孟大隊臉色微微一變,眼珠子骨碌碌亂轉,顯然不知道該如何答覆。
劉偉鴻擺了擺手,說道:“李強,走吧!”
李強二話不說,一掛倒車檔,桑塔納猛地往後一退,隨即一打方向盤,利索地掛了一檔,右腳將油門一踩到底,桑塔納轟然一聲,從孟大隊等人身邊疾馳而過。
王兆崧與何敏都一直停在那裡,注視着孟大隊等人的一舉一動。
孟大隊不防李強有這一手,站在那裡,目瞪口呆,吃了一嘴巴灰塵和廢氣,被酒精燒紅的臉一下子變得鐵青,眼裡射出憤怒的光芒。稍頃,才猛地一跺腳,嘴裡惡狠狠地罵了一句粗話,手一揮,領着幾名手下上了麪包車,飛快地跟了上去,不久便超過了桑塔納。不過這一回,麪包車並未再停下來“攔截”桑塔納,而是疾馳而去,孟大隊從窗戶裡伸出手,做了一個粗俗不堪的手勢。
蕭瑜情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扭頭說道:“劉書記,看來貴區的公安機關,需要好好整頓一下才行了。”
劉偉鴻笑道:“基層機關個別工作人員素質較差,是普遍現象。”
“咦,劉書記,這話我怎麼聽着有點老氣橫秋啊?拜託,你不要那麼快就被同化了好不好?你要這麼老氣,起碼也再過二十年吧?到時候你回家,我就叫你老頭子!”
最後這一句,蕭瑜情抿嘴一笑。
真要是有那麼一天,可當真開心。
劉偉鴻笑着搖搖頭。
麪包車在前方不遠處左拐,開上了一條明顯新建沒多久的水泥路,倒是十分寬敞。路口豎立着一個巨大的牌子,上書金和工業園一號園區。這應該就是孟大隊等人嘴裡說到的日本園了。
不久之後,桑塔納也拐上了這條馬路。
蕭瑜情在車裡東張西望,說道:“沒錯,就是這裡。我們上次來採訪日本工業園,就是這地方。”
這裡屬於金和辦事處的地域。
寧陽區委區政府的駐在地是陽東辦事處,與金和辦事處接壤。寧陽市區的範圍,涵蓋了金和辦事處的部分區域。
水泥馬路的兩邊,是一大片已經推平的黃土地,稀稀疏疏的有幾臺建築機械在施工,工地上插着牌子,寫着建築單位的名稱。
麪包車再往前開了一兩公里,遠遠的,就看到了一大堆人,圍城一個大圈子,正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往圈子裡張望。
麪包車在人羣外一個急剎車停住了。
“讓開讓開!”
孟大隊從麪包車裡跳了下來,大聲吼道。
“是孟瘋子……”
立即便有圍觀的人將孟大隊認了出來,低聲驚呼道,情不自禁地往後退讓了兩步,臉上露出驚懼之意。看來這位被稱爲“瘋子”的孟大隊,果然有些威風。
被人羣圍起來的,孤零零的幾棟平房,後面則是一片果園,緊挨着一條小河汊。京華緊挨大江,本來就是江南水網地帶,寧陽區內河汊縱橫,類似地形在所多有。
那片果園大約有四五十畝的樣子,好像栽種的是楊梅樹,四周用鐵絲圍了籬笆,不過早已經被剪得千瘡百孔,不少地方都留下了大型履帶式機械碾壓的痕跡。靠近籬笆的果樹,也被撞倒了不少。
此刻也正有兩臺推土機,擺放在平房兩端。推土機已經發動,轟隆隆地吼叫着,宛如兩頭蓄勢待發的猙獰猛獸,隨時準備擇人而噬。
平房前,有二十來個村民打扮的羣衆,男女老幼都有,既有七十出頭的老翁老太,也有十來歲的孩子,多數是中青年男女,這些中青年男女手裡,都拿着棍棒鋤頭之類的工具,緊緊握在手中,怒目圓睜,擺出了“決死一戰”的架勢。
與此相對的,則是一大羣幹部模樣的人,約有三四十人的樣子。爲首一人,四十來歲,穿着白襯衣,黑西褲,黑皮鞋,梳着大背頭,一看就知道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領導幹部。其他幹部都簇擁在他的身邊,不少年輕人手裡拿着橡皮棍子和短鐵棍,亦是氣勢洶洶地瞪着那二十來個村民。
中年白襯衣領導幹部,很顯然已經非常生氣,臉色鐵青。
離這羣幹部不遠處,停着一臺黑色的豐田皇冠轎車,車窗玻璃放了下來,從後座上露出一張面孔,看上去亦是四十來歲模樣,白襯衣,深色領帶,還架着一副墨鏡,臉部線條很是僵硬,一看就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墨鏡男子身邊,則坐着一名濃妝豔抹的年輕女子,衣着暴露,椒乳高聳,滿臉媚態。
孟大隊眼神一掄,馬上一路小跑,向領頭的那名白襯衣中年領導幹部跑過去,剛纔還滿臉兇戾之氣,轉眼之間就變得笑容可掬了,朝着中年領導幹部連連鞠躬。
“圖主任,您好!”
中年領導幹部瞥了他一眼,怒道:“怎麼纔來?”
“嘿嘿,請圖主任原諒,剛剛在吃飯!”
“哼!就知道灌馬尿!”
圖主任哼了一聲,神色極其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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