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們,首先感謝大家對我的歡迎……我今天其實並不算是正式上任了,組織程序還沒走。?呵呵,本來我確實是想等休假結束之後再正式和大家見面的。京華是座美麗的城市,這幾天,我在市裡四處走了走,看了一些自然景觀和人文景觀,比如說大屠殺紀念館,雲山溫泉景區這些地方,都去轉了轉。”
劉偉鴻笑了笑,說道。
大家都有點犯愣怔。
貌似這話也太“平易近人”了,原以爲劉偉鴻第一次跟大家見面,又是正兒八經的一把手,肯定會做些高瞻遠矚的指示,至少是好好打打官腔。不料僅僅說了一句客氣話,然後就直接切入正題。這個和他們以往認知的區委書記,頗有區別。
而且,劉偉鴻說參觀京華的自然景觀和人文景觀,第一個就談到大屠殺紀念館,結合今天在河東村發生的強拆事件,似乎也不是隨口說的,可能更有深意。
不過愣怔之後,大家便自然而然地向劉書記點頭微笑。不管上級領導說什麼,這個禮節總是必須的。
“今天發生在河東村的這個事件,我也是碰巧遇上了。實話說,我是真的沒有想到,會在京華見到這樣一幕。同志們,很不應該啊!”
劉偉鴻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神情變得比較嚴肅,語氣沉重地說道。
與會幹部們便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子,以眼神彼此交流了一下,暗暗詫異。金和街道辦事處的負責幹部,更是臉色微變,眼裡流露出焦慮和驚懼之意。
怎麼,這是準備要抓金和的典型,拿這個事開刀嗎?
根據他們對劉偉鴻的瞭解,這種可能性還真的存在,並且不小。貌似劉偉鴻在國資辦督察局任上之時,就以擅長抓典型而著稱。在遼中抓了典型,斃掉一大批流氓犯罪分子,拿下一大批與之相關聯的政府幹部和國企負責人。在河東也抓了典型,整個河東的煤礦老闆們,惶惶不可終日。甚至於在央企都敢抓典型,名震遐邇的北鋼總公司董事長全亞豪的公子,直接被抓了進去,連首都市委書記的兒子都跟着倒黴。?
由此可知,坐在大夥面前的這位帥氣小夥子,還真不是個善男信女,搞鬥爭很有一手。劉偉鴻真要拿河東強拆做文章,也在情理之中。
新官上任,不拿掉幾個烏紗帽,這威望怎麼建立起來?
“對這個日本工業園,我還沒有做過太多的瞭解,暫時不予置評。咱們就事論事,就談談今天這個拆遷的問題,爲什麼要這樣子搞?幾百名羣衆在圍觀,我們政府幹部,開着推土機,好幾十人,還有警察,持槍舞棍,包圍二十名羣衆,其中包括七十多歲的老人和不到十歲的孩子,在衆目睽睽之下,搞這種強拆。可有想過我們黨的形象?想過我們政府的形象?我在這裡,不是要批評誰,就是希望,相關的領導同志,現在能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劉偉鴻緩緩說道,銳利的眼神,在與會幹部的臉上一一掃過,在金和街道辦事處易書記,曾主任以及拆遷現場指揮員圖青雲臉上略略做了停留。
如同劉偉鴻自己所言,他對日本工業園興建始末,沒有進行過深入的瞭解,儘管今天強拆是由金和街道辦事處的副主任圖青雲在負責,但不見得這個項目就一定是由金和街道在完全負責的,圖青雲也許只是執行了領導的命令。所以劉偉鴻也就沒有點名。
饒是如此,易書記,曾主任與圖青雲的臉色已然大變,三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由誰去充當這個“相關領導同志”,給劉書記一個合理的解釋。
魏鳳友的眼神落在易書記臉上,平靜地說道:“老易,你向劉書記做個彙報吧。”
魏鳳友此舉,不算是僭越。劉偉鴻今天剛到,都還談不上是正式上任了,對區裡和辦事處的幹部都不熟悉,魏鳳友身爲區長,自然要做好會議的主持工作,不能讓會議出現冷場的情形。不然,單就這個事情,劉偉鴻都可能對他“懷恨在心”。
怎麼,魏區長,想看我出洋相,給我一個下馬威?
劉偉鴻只要合適的時候,給市裡甚至是省裡的頭頭們隨口說上幾句,魏鳳友這個“不配合新書記”,妄自尊大的罪名,只怕就跑不掉。
魏鳳友也算是精通官場鬥爭的老手,焉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至少在劉偉鴻剛到的這幾個月裡,魏鳳友表面必須配合劉偉鴻,這是最基本的原則。絕不能趁着劉偉鴻初來乍到,立足未穩就搞名堂。否則,劉偉鴻都不要找其他藉口,只要原原本本將魏鳳友的表現彙報上去,然後躲在一邊“裝委屈”,就足以讓市裡大佬找到調整魏鳳友的理由了。
事實上,在決定由劉偉鴻出任寧陽區委書記之時,就有個別領導同志曾經提議,要給魏鳳友挪個位置。畢竟魏鳳友在寧陽工作的時間比較長了,又一直擔任的是黨政一把手,在寧陽的勢力過於根深蒂固。有這樣一個強勢的二把手在,任何區委書記都不好開展工作。
只不過魏鳳友也是大有來頭,這個動議才最終未曾正式提上議事日程,就此不了了之。
聽得魏區長點了自己的名,易書記心中叫苦不迭。
原本老易是想要將這個彙報的工作,推給曾主任的。經濟建設領域的工作,乃是辦事處主任的正管嘛。誰知道劉書記是個什麼脾性?萬一彙報讓他不滿意,被當衆批評幾句事小,就此留下壞印象,那就麻煩了。須知街道主要領導幹部儘管也是縣處級,最終異動權限是在市裡,但區裡其實握着真正的主動權。只要區裡堅持,市裡一般也不會駁回。
只是魏鳳友已經點名,老易心中再有千般不願萬般不甘,也只能硬着頭皮向劉書記做彙報了。誰叫他是市裡空降下來的幹部,不是魏區長的親信呢?
“劉書記,魏區長,各位領導,我在這裡做個彙報吧……”
易書記猶豫稍頃,才期期艾艾地開了口。
劉偉鴻微微頷首,神情倒也並不如何“兇惡”。雖然他對今天發生的強拆事件很不認同,卻也不願先入爲主。總歸要先聽聽下屬幹部們的理由,纔好做出全面的判斷。
根據易書記的彙報,與日本白川紙業株式會社的合作,是市裡引進的項目,區裡主要領導通過爭取,市裡纔將這個項目落戶在寧陽區,區裡經過研究,加上日本客商親自進行實地考察,最終決定將工業園建在金和街道的轄區之內。
除了白川紙業株式會社,還有兩個日本客商,也準備在寧陽建廠,生產半導體等電子產品。這三家日本企業,俱皆是來自日本國大屋市,與京華是友好城市,打着促進“日華友好”的大牌子前來投資的。根據雙方簽署的合同,白川紙業株式會社等三家日本公司,計劃一共在京華投資十億日元,相當於八千萬人民幣。其中白川紙業株式會社的投資金額最大,超過六千萬人民幣。其他兩家日本公司,實力遠不如白川紙業那麼雄厚,附於驥尾罷了。
“根據白川紙業株式會社的要求,白川造紙廠要建在河東村,主要是因爲那裡臨近河邊,造紙廠的污水方便排放……”
易書記彙報道。
劉偉鴻的雙眉,微微一蹙,望了易書記一眼。
易書記有點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這句話,有什麼地方錯了。
劉偉鴻的雙眉,隨即舒展開來。
這倒不能怪易書記和寧陽的其他幹部,環境保護在二十一世紀,是一個時髦新潮的名詞,全世界幾乎天天都在講,提高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所有的項目,環保必須達標,不然就不會准予生產。估計如今的日本國內,應該也已經有了類似的規定,但在我們國內,卻絕對還是一個新名詞。料必在座的所有幹部,除了他劉偉鴻,誰都對環境保護沒有多少意識,最多是聽說過而已,能夠有一點模糊的印象,就要算是非常不錯了。
時代不同,幹部們的思想和理念,自然也有很大的區別。
在劉偉鴻的記憶之中,曾經有一段時間,其他發達國家的高污染產業,在本國遭到嚴厲打壓,無法立足,便紛紛向第三世界國家轉移。我們國家因爲地域廣大,人口衆多,原材料便宜,人工便宜,頗得外商的“青睞”,加上官員們爲了出政績,爭先恐後引進這些高污染項目,而成爲環境污染的重災區。在付出慘重代價之後,又開始花費無數的人力物力來進行環境污染治理。在劉偉鴻重生之前,這依舊是個全國性的難題,遠遠未曾真正解決。治理環境污染的花費,有可能遠遠超過當初引進這些企業所產生的效益。還不包括環境污染對我們羣衆造成的巨大身體傷害。
現在,恰恰就是引進國外高污染產業的高峰期。
好你個小鬼子,果然沒安好心!
劉偉鴻心裡暗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