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振發戰戰兢兢來到了劉偉鴻的辦公室門口。
高尚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
看上去,申振發挺老實的,長相還有點憨厚,一點也不想是奸猾狡詐之人。怎麼在他老婆嘴裡,就變成了十惡不赦的壞傢伙呢?
“高……高主任。”
申振發陪着笑臉,小心地給高尚打招呼。
高尚的組織關係和人事檔案,前不久纔剛剛調到寧陽區組織部,他眼下在區委辦公室也沒有任何官銜,正式職務就是寧陽區委辦公室秘書科秘書,連副科長的頭銜都沒有掛一個。畢竟太年輕了,才二十三歲嘛,剛參加工作不到三個月。
但申振發還是按照“規矩”,尊稱高尚爲高主任。
只要高尚跟着劉偉鴻的時間夠長,遲早有一天,會成爲高主任的。現在提前“預支”一下,也不爲過。
“申主任,你好。請跟我來吧,劉書記在等候。”
“不敢不敢……”
申振發連聲說道,自然是說自己當不起劉書記的“等候”,跟在高尚身後,小心翼翼地進了書記辦公室裡間。
劉偉鴻依舊坐在待客長沙發裡抽菸,雙眉微蹙,似乎正在考慮什麼問題。
“書記,申振發同志到了。”
高尚輕聲提醒劉偉鴻。
劉偉鴻這才擡起頭來,望了申振發一眼,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容,說道:“申主任,請坐。”
“謝謝,謝謝劉書記……”
申振發一連串的點頭哈腰,臉上露出恭謹至極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在劉偉鴻一側的沙發上坐了半邊屁股,身子的重量,有一半壓在兩條腿上,隨時準備站起身來,“迎接”劉書記的訓斥。
高尚給申振發奉上茶水。
申振發又是一迭聲的道謝,神情異常緊張。
“申主任,剛纔你愛人連大姐到過我這裡,反映了一些問題。你應該清楚吧?”
劉偉鴻望向申振發,不徐不疾地說道,語氣比較平靜,聽不出他內心到底是何種想法。
申振發連忙挺了挺身子,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劉書記,都怪我沒有處理好家庭矛盾,影響書記工作了,我檢討我檢討……”
大凡有了一定年紀的幹部,“我檢討”這三個字,是隨時準備出口的。在過去的歲月之中,這三個字是許多幹部的口頭禪。
“申主任,家庭矛盾,是不可避免的。每個家庭都會有矛盾,關鍵看怎麼處理了。處理得好,矛盾就能消滅在萌芽狀態,處理的不好,就會越鬧越大。你是我們區裡的中層領導幹部,負責全市的教育工作,這個職責很重要。要是處理不好家庭矛盾,就可能影響工作了。這就不好了。”
劉偉鴻望着申振發,語重心長地說道。
“是的是的,劉書記的教導很有道理,我回去之後,一定做好我愛人的工作,處理好家庭矛盾,絕不因此影響工作。”
劉偉鴻的語氣雖然平和,申振發卻覺得頭皮一陣陣發緊。
領導說的話,是不能單純從字面意思去理解的。看似劉偉鴻並未發怒,但申振發卻聽得出來,劉偉鴻實際上是在提醒他,你要是因爲家庭矛盾影響了工作,那就不行。
劉書記到任四個月,基本沒有動過幹部。
這個“不正常”。
任何一位黨委書記,上任之後,總是會動幹部的。不調整幹部,黨委書記的權威無法體現,威望也就無法真正的建立起來。
劉偉鴻說不定就要趁這個機會,拿掉他申振發的烏紗帽。
就算不撤職,給他調到哪個清水衙門去閒置起來,是完全可以的。魏區長也好,還是其他區委領導也好,都不會反對。
劉書記上任之後第一次調整一位中層幹部,誰跳出來反對誰就是公然和劉書記過不去。
後果太嚴重了。
“嗯,關於那些傳言,你也要注意一下。你愛人的反應這麼大,總不會是完全的空穴來風。”
申振發情不自禁地擡手抹了一把冷汗,囁嚅地說道:“是是,劉書記……劉書記,其實沒有那回事,我愛人亂猜的……工作之中,總是難以避免要和部分女同志打交道……”
劉偉鴻緩緩點頭,說道:“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是的是的……”
“申主任,目前全國都在進行教育改革的一些探討。這個工作很重要。教育事業是千秋大業,絕不可以掉以輕心。你們教委,也要儘快拿出一個意見來,交給我看看,大家一起探討一下。”
劉偉鴻點了幾句“家庭矛盾”,隨即轉到了教委的工作之上。
申振發便即精神一振,說道:“劉書記,這段時間,我們召開了幾次會議,都是在探討有關教育改革的問題。我們一定儘快拿一個意見出來。”
“好。”
劉偉鴻點點頭,不再說話。
申振發便意識到,劉偉鴻的召見已經結束,不由得有點暈暈乎乎的。
這就完了?
沒有批評,更沒有訓斥?
不過申振發也沒敢繼續在書記辦公室呆下去,立即站起身來,很恭謹地向劉書記告辭。出了書記辦公室,申振發急匆匆地向停車棚走去,邊走邊掏出手機,給魏鳳友打電話。
“魏區長……”
申振發剛剛纔叫了魏鳳友一聲,電話那邊就響起了魏鳳友的怒喝。
“老申,你行啊你!”
申振發便像遭到雷擊似的,渾身都是一抖,兩條腿就黏在地板上,邁不動步子了,站在那裡,連連彎腰鞠躬,彷彿魏鳳友就站在他的面前一般。
“區長,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你混蛋!”
魏鳳友對他的道歉置若罔聞,繼續大罵。
“人家家裡都好好的,偏你家裡就有那麼多屁事。你堂堂一個教委主任,連個婆娘都管不好。你幹什麼吃的?劉書記每天有多少大事要忙,給你家做調解員呢!我看你這教委主任是不想當了!”
這纔是真實的魏鳳友。
在劉偉鴻面前,魏鳳友滿面笑容,十分配合。但在下屬幹部面前,魏鳳友絕對不是和藹可親的領導,家長制作風非常嚴重。申振發比魏鳳友大了十來歲,他也是毫無顧忌,張嘴便罵。
申振發哭喪着臉,說道:“區長,我……”
他也確實是想不通。
孃的!
其他幹部玩幾個女人,算個屁事?家裡面風平浪靜。所謂“家裡紅旗不倒,牆外彩旗飄飄”是也。和申振發平日裡一起玩牌的幾位局長主任,誰的情人都比他申振發多,還能公開帶到賓館去和大家見面,打牌,就像自家原配正妻一樣,大搖大擺的,一點都避人耳目。偏偏他申振發就攤上個這樣極品的老婆。人家的老婆最多打翻醋罈子,在家裡關起門來吵幾句。誰都怕事情鬧大了,連累老公把烏紗帽丟掉。那些女人都很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到底由何而來,根基在哪。
輪到他申振發,連寒梅直接就跳進了醋池子裡,死活不肯上岸。只想拉着申振發,一起跳進去,一塊淹死玩完。
這都叫什麼事啊?
“你家裡的屁事,你自己去擺平。你老婆要是再敢到區裡來鬧事,不等劉書記動手,我直接把你撤了,你哪涼快哪呆着去。還慣出毛病來了!到時候我看你家那婆娘,還鬧個什麼勁。”
魏鳳友氣沖沖的吼道。
也不是說魏鳳友就那麼“關心”劉書記,關鍵是魏鳳友不想破壞了眼下的大好形勢。劉偉鴻明擺着不想在寧陽區大動干戈,只想團結大家,好好幹出點成績來。這是典型的“鍍金”作風,將寧陽區當作了跳板,所以不想鬧出大動靜。
魏鳳友多高興啊?
這大好形勢,若是毀在一個潑婦手裡,魏鳳友不得氣死!
“我,我這就回去和她離婚!”
申振發一跺腳,咬牙切齒地說道。
是該離婚了。再這樣下去,不要說申振發官位不保,只怕壽命都要短好多年。別人的家是溫暖的港灣,他申振發的家就是十八層地獄!
魏鳳友冷笑一聲,說道:“申振發,離不離婚,那是你自己的事。不過我警告你,你那眼睛,別隻光盯着你家那個肥婆。那個蘇紅紅,你也要盯緊了。不要再鬧出什麼事情來。”
申振發頓時渾身一緊。
這會兒,他還真的沒想到蘇紅紅身上去。貌似魏區長的提醒,大有道理。
會鬧的,可不僅僅只有連寒梅那個肥婆。
“區長,我……劉書記那裡,您看我該怎麼辦?”
稍頃,申振發四下張望了一下,見無人在側,便壓低了聲音,問道。
“你想怎麼辦?”
魏鳳友在電話那頭冷冷問道。
“我……”
申振發又沒詞了,額頭再次往外滲冷汗。
“申振發,我勸你還是別打歪主意。你那點手段,以爲誰面前都能使的?”
魏鳳友的聲音益發冰冷。
簡直搞不清狀況。
申振發有什麼玩意,是能在劉偉鴻面前拿得出手的?
“區長,好像,劉書記對我很不滿意了……”
稍頃,申振發又期期艾艾地說道。
“你處理好你自己的家務事,別的輪不到你操心。”
“是是,謝謝區長!”
申振發終於暗暗舒了口氣,又是一連串的點頭哈腰。
只是大家都沒想到,這個事情不久之後,又會發生意想不到的驚人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