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陽市綜合市場對面,一街之隔的某個飯店裡,幾個年輕人在圍桌吃飯。
“來來,二毛,兄弟們,幹了!”
陳偉南舉着酒杯,對李二毛等人說道。
飯桌上,菜餚還是比較豐盛的,酒的檔次也不算太低。以浩陽市眼下的消費水平,這麼一桌酒菜,差不多要上百元了,相當於一個普通幹部一個月的收入,算得是“豪華大餐”。
眼下已經進入了十二月,陳偉南早已康復出院,下頜的石膏模子早拆了,被劉偉鴻弄碎的右腕也已完好如初。
不過,陳偉南現在已經不是農業局的幹部了,而是浩陽市農貿市場管理處的一名臨時工。農業局黨組會議做出了決定,開除陳偉南的公職!
陳偉南當時在病牀上聽到這個處理決定,幾乎氣暈了過去,向着叔叔陳崇慧又哭又叫。陳崇慧比他還要鬱悶,狠狠地訓斥了他一通,便即拂袖而去。
可是訓斥歸訓斥,陳崇慧憤怒過後,還得承認現實,還得給這個混賬東西想法子,不然沒辦法向大哥大嫂交代。人是他從青峰調過來的,當初是爲了給侄兒謀個更好的前程。畢竟在公安局做治安聯防隊員不是長久之計。陳偉南本身的工作關係,還留在工廠,職工編制。照說職工編制轉爲幹部不容易,通行的做法是“以工代幹”,等到了新單位,慢慢熬資歷,再經過諸般運作手法,才能轉爲正式幹部。
浩陽地區新成立,這個機會就來了。
新地區,需要很多人。省裡爲了讓浩陽地區儘快投入正常運轉,在很多政策方面都放寬了,給予了浩陽地區許多的便利條件。
非常時期,一切從簡。
陳崇慧緊着一運作,居然就把這事辦成了,陳偉南正式成爲了國家幹部。
誰知道好日子過不了幾個月,竟然是這麼一個結局,陳崇慧幾乎要鬱悶得吐血了!
不過陳崇慧總算是有些手段的,終於又在農貿市場管理處爲陳偉南謀到了一個管理員的位置,暫時還是臨時工。但有了上次給陳偉南“轉正”的經驗,陳崇慧覺得,等事情冷下來一段時間,再徐徐設法,還是有希望的。
雖然說陳偉南頂着一個開除的處分,操作起來難度很大,但這個世界,就是由一個個關係網組成的,只要運作到位,什麼“奇蹟”都有可能發生。大不了倒是給陳偉南重新辦一個戶籍和身份證得了,這樣的事情,在老家比較容易操作。
至於劉偉鴻,陳崇慧也沒打算讓他好過。
畢竟他還管着辦公室呢,劉偉鴻還是他的直接下屬。
這段時間,陳崇慧對辦公室的工作盯得很緊,對辦公室的每一個動作,每一筆報賬,都詳細審查。這個工作嘛,除非你什麼都不做,那才挑不出岔子。只要你做了,總能找到你的不是!陳崇慧已經找由頭批評了劉偉鴻好幾回。
劉偉鴻倒也守規矩,每次陳崇慧批評他,都能虛心接受。只是那眼神裡,嘲諷的神色無論如何都掩蓋不住,往往一場批評下來,批評者比被批評者心裡還要憋氣。
不管你陳崇慧如何裝模作樣,有一個事實永遠都不能改變——在這場交鋒之中,劉偉鴻完勝,陳崇慧完敗!
而開除陳偉南,取得了預期的效果,陳崇慧在農業局的威信一落千丈,跌到了谷底。朱局長則成功樹立了一把手的絕對權威。連帶的,劉偉鴻也樹立起了很高的威望。
這兩個傢伙真不是吃素的,說收拾誰就收拾誰,陳崇慧也不例外。
連二把手,常務副局長都扛不住,其他人,還是消停點的好,不然,陳偉南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讓陳崇慧鬱悶的是,他只能沒事找事地批評一下劉偉鴻,真想找到他的大岔子,可不容易。工作上,劉偉鴻極其謹慎,特別是採購各類辦公用品,從來都不單獨行動,一般都會叫上財務科的人一起去,貨比三家,價格完全透明,沒有任何疑點。
有時候陳崇慧都在想,這個年輕人的心智,是不是成熟得過份了些。
這種感覺讓陳崇慧嚇了一跳。
劉偉鴻看上去,是很衝動的性格。就在辦公大樓,面對陳偉南雪亮的菜刀,不退反進,將陳偉南打成骨折便是明證。要說這樣一個猛張飛似的傢伙,心機深沉,還真是沒幾個人會相信。
但他確實又在工作上基本做到了無懈可擊。
不枉老朱那麼看重他,總是有幾分道理的。
陳崇慧逐漸謹慎起來,陳偉南卻沒有叔叔那樣的頭腦,他滿腦子都在想着,要怎樣報復劉偉鴻。陳偉南能想得到的報復,當然不是政治上的,是“身體上”的。劉偉鴻揍得他在醫院裡住了一個月,又將養了一個月,才基本復原,陳偉南也要依樣畫葫蘆,在劉偉鴻身上來這麼一傢伙。
單打獨鬥,陳偉南是不敢想了。
他拿着刀子,人家空手,都被揍得死去活來,就這麼朝着劉偉鴻衝過去,那不是找死嗎?
還得在“人多勢衆”上想辦法。
這事自然着落在李二毛身上。
李二毛是浩陽本地人,算得是浩陽街頭流氓混混中的一個角色,手下有一幫小兄弟。陳偉南和李二毛認識,還是通過一個“雞店”。陳偉南別看年輕,以前還在公安局幹過聯防隊員,其實本身就是一個五毒俱全的傢伙,比社會上的混混還混混。到了浩陽沒多久,便到處尋花問柳。湊巧就在一個“雞店”認識了李二毛。兩個人臭味相投,打了幾回交道,便即熟絡起來,拍着肩膀稱兄道弟了。
陳偉南在農業局上班,有工資收入,管着後勤,還能撈到不少油水外快,算是個“闊佬”,便隔三差五的請李二毛和那幾個兄弟喝酒吃飯,李二毛也便將他當做了好朋友。前不久砸唐秋葉的店子,就是在陳偉南的指使之下,李二毛領着幾個兄弟乾的。
砸了劉偉鴻的店子,又打了他的女人,陳偉南算是稍解心頭之恨。
不料劉偉鴻的報復也挺快的,而且那麼幹淨利索,徹底將他開除出了農業局,由幹部變成了無業遊民,等於毀了他的根基。
陳偉南無論如何咽不下這口氣。
“二毛,上回那事,沒事吧?”
陳偉南喝了兩杯酒,問道。
李二毛笑着說道:“沒事沒事,能有什麼事?咱們兄弟在這浩陽城裡,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什麼事沒幹過?砸個店子算得什麼?”
“公安局的人,就沒有調查過?”
陳偉南畢竟以前在青峰市公安局幹過,對程序還是比較瞭解的。
“嘿嘿,公安局的人會查這種屁事?他們現在忙得要死,浩陽的雞婆抓都抓不完,根本就抽不出人手來管這樣的事情。再說了,人家也猜不到這是我們乾的。要不是陳哥你,我們以前都不認識那個什麼衣服店子的老闆呢!”
李二毛揮着手,大咧咧地說道。
浩陽地區正在全力“大黃掃非”,這個陳偉南倒是知道的。他也清楚,一旦有了大的“政治任務”,公安局一般是抽不出人手來管其他案子的,除非是殺人放火的重大刑事案件,纔會出手。至於砸了個衣服店這樣的小治安案件,纔不會有人理睬呢。
管不過來!
陳偉南就放心了,說道:“二毛,幹得漂亮,不愧是好兄弟。來來,咱哥倆再搞一個!”
兩隻玻璃杯碰在一起,酒桌上氣氛很熱烈。
“二毛啊,不瞞你說,陳哥現在倒黴了,被人開除了,他奶奶的,老子被人搞了!”
陳偉南幾杯烈酒下肚,臉就紅了,眼睛也紅了,拍着桌子,壓低聲音吼道。
李二毛就裝出關心地樣子,問道:“陳哥,什麼事啊?又是誰在搞你?”
“還不是那個劉偉鴻,就是衣服店那個女人的男朋友,我跟你說過的。他媽的,他就是我的剋星,像個鬼似的盯着我不放……”
陳偉南氣憤憤地將事情的原委說了。
“陳哥,這不是欺負你嗎?他媽的,什麼人這麼狠啊?你說,是不是要兄弟們幫你去教訓教訓他?”
李二毛立即將胸脯拍得砰砰作響,一副義憤填膺又義氣深重的樣子。
陳偉南便連連點頭,說道:“好,二毛,不愧是好兄弟,我陳偉南沒白交你這個朋友。沒說的,這王八蛋這麼搞我,我死也不放過他。”
“行,要怎麼做,陳哥你吩咐就是了,要不咱們現在就去砸了他的店子?他媽的,他那個店子又搞起來了,生意比以前還紅火!”
“再等一等,這一回啊,要搞就搞他本人,單單搞他的女人和店子沒意思了。我瞭解過了,這小子每天下班之後會回家吃飯,有時也會在店子裡坐一會。咱們就等到這時候!”
陳偉南陰森森地說道,似乎頗爲“老奸巨猾”。邊說邊站起身來,走到玻璃窗前。他們這個飯店就在“秋水伊人”正對面,隔着玻璃窗,對面秋水伊人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恰在這個時候,劉偉鴻騎着單車,來到了秋水伊人。
陳偉南臉上,頓時閃現出惡毒萬分的獰笑。